当石室的石门开启,来人的面容逐渐呈现在火光的映照下时,我分明听见了心脏冻结的声音,“倾城?!”
瞟眼扫了木桩上的那五个女人一眼,继而迎向我的眼睛,听不出情绪的道:“雪,你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猛地伸手指向倾城的身后,大喝道:“听我的话,马上回去!然后立刻忘掉你所见到的一切!”
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音色渐冷的重复道:“回答我的话!你到底隐瞒了我们什么?”
“你没有必要知道!我再说一遍,立刻回去!”
闻言,倾城的眼神愈加黯沉了几分,随即迈开步伐缓缓地朝我逼近,“你在命令我?”
“是,我在命令你!我是你的妻主,难道我没有那个资格命令你吗?”
在离我仅剩一米的地方定住了脚步,看倾城的模样,显然是跟我杠上了,“那如果我说不呢?”
牙关不自觉的咬紧,右手也高高的扬起,啪的一声过后,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如遭雷击般呆愣在了当场。
“这就是我的答案,你满意了吗?”
不敢置信的捂着红肿的脸颊,倾城眸底所蕴藏的幽光说不清是惊是怒,“你……你打我?凤舞雪……你居然打我?!”
“这是你忤逆我的惩罚。”说完,我便想要转身走开,熟料我刚一侧过身,倾城却已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虽然这种非人类的速度我已不是第一次见了,按理说我早就应该适应了才对。可惜再次体验时,我依旧还是被隐隐吓了一跳。
“不要试图敷衍我!我很清楚你的个性,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无奈的阖上双眼,我不由的在心底叹息:倾城,你为何不怒火滔天的打我一顿然后飞身离去呢?为何还要苦苦相逼?我是真的不想让你知道啊!只因一旦真相被揭穿,那我跟你们之间就算是真的结束了。所以……
“夜,以你的武功修为,你有没有把握打败倾城?”
“呃?陛下,华贵君的武学造诣可谓是当世难逢敌手,若您想要臣赢的话……或许还需请国师大人出手帮忙才行。”
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忽然被指名的姬璇玑可不愿意蹚这滩浑水,“陛下,微臣乃是一国之国师!此等□□之事,若是臣也参与其中似乎有所不妥,所以还是免了吧?”
哼!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就范。挑眉冷冷一笑,继而赤 裸裸的威胁道:“若是某人想今后都满世界找夫君的话,大可作壁上观,我没有任何意见。”
“呃……”哑然噤声,姬璇玑耷拉着一张苦瓜脸挠了挠头不再言语。
越过倾城走到椅子前坐下。双腿交叠倚靠着扶手,好整以暇地用手杵着下巴,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般云淡风轻的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好好看看你们两人的表现吧,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与姬璇玑交流了一个眼神之后,夜抱拳朝着倾城颔首一礼,恭声道:“华贵君,得罪了!”
没有理会夜的施礼,倾城只是神色阴鹜的直视着我,那双宛如千年古井般幽暗深邃的幽瞳里波光流转,凌厉得几乎让我无所遁形,“你真的要让她们跟我打?”
尽管内心已是波涛汹涌犹如浪尖行船,可我表面上依旧是一派从容自若的道:“除非你愿意回去。”
“好!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那么我势必会奉陪到底。”倾城的目光一直凝视着我的眼,然而他垂于身侧的右手却逐渐变幻成爪状,悄然地伸向了我先前站立的位置。
“夜!”待我发现情势不对而呼喊出声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先前被我用完之后随意丢弃在地上的长鞭已被倾城以内力吸到了手里。
“啊啊,这下糟糕了!”显然姬璇玑也发现了问题的棘手。
倾城最擅长的武器本就是那条名唤“赤练”的长鞭,不过自他随我入宫之后就很少再用了。原本我还在为他没有随身携带武器而暗自感到庆幸,可是现在……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夜惯用的武器是长剑,姬璇玑方才挑选的武器也是剑。若是近身打斗的话,剑的攻击力自然远胜于鞭,可一旦距离被拉远,那两人手中的剑就只能当摆设了。只怕还没等她们挥出一剑,便已然成了倾城鞭下的亡魂了。
“陛下,这下子就算是微臣同夜大人双剑合璧也行不通了。想要赢纯属白日做梦,不被杀就已经算是万幸了!”稍稍一顿,姬璇玑双手抱胸地摸了摸下巴,“呣!若是不遗余力拼命打的话,或许还勉强能够战为平手,不过也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所以陛下,为了不发生血案,依微臣之见,您还是另谋高见吧!”
不错,她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受伤都不是我所乐见的。可是……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决之策么?
就在我陷入沉思之际,一直静默旁观的夜却突然开口道:“陛下,臣只问您一句,您是否无论如何都要赢?”
眼眸微眯,“你以为呢?”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请您亲自出马了。”
“我?”
“对,就是您!”夜忽然莫测高深的沉声一笑,“试问天底下能有那个本事让华贵君乖乖挨打而不还手的人……除了您之外,还能有谁?”
顷刻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眼含歉意的望向倾城,“抱歉!虽然三打一实在是胜之不武,但我已经没有别的方法可行了。所以明知结果如何,你还是不肯妥协么?”
啪的一声临空挥舞了一记长鞭,“不战而败从来都不是我月倾城的作风。废话少说要打就打,尽管放马过来!”
无奈的苦涩一笑,这就是我的倾城啊!宁可玉碎也不为瓦全的一株赤焰红莲。
尽管心里万般不愿,我最终还是扬手打了一个响指,“上!”
应声而动,三个人立刻就战成了一团,而我则是信步走到专门摆放兵器和刑具的格架旁,逐一挑选着适合我用的兵器。当我的视线扫到最下一层时,我的眼前终于一亮,就是它了!
拿起约莫一指来长的飞镖在掌心掂量了下,大小轻重都刚刚好。想当年我常和伙伴们一起玩儿飞镖游戏,一来二去的倒也练就了一手飞镖绝技,而且这也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技艺。
把玩着飞镖静静地站在一旁观战,借以寻找出手的最佳时机。可是那三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且又忽而东忽而西的打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舍,只让我感觉眼前一片人影攒动,根本就来不及瞧清楚她们的招式和步法,这让我如何下手呢?
就在我皱着眉头暗自苦恼之际,耳边忽闻夜的一声低呼,紧接着只见她迅速地一侧身,倾城的一边肩背就赫然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就是现在!瞄准目标凝神运力,咻的一声,飞镖就卷着风声直冲倾城的肩背而去。
眼角余光忽觉一道银色的影子正朝着自身射来,出于本能的,倾城立刻就改变方向侧身迎击,于是那条毒蛇般的皮鞭便吐着赤焰雷霆万钧的朝我袭来。
波澜不惊的迎视着直逼我咽喉而来的长鞭,丝毫也没有闪躲的意思,一来是我根本就躲不了,二来也没有那个必要。
果不其然,就在鞭子的尖端即将刺入我咽喉的前一秒,它的主人却猛然收住了攻击的势头,迫使长鞭擦着我的颈项呼啸而过,直直没入了我身后的石壁之内。
一缕断发盘旋着悠悠落下,惊险万状的打斗也就此结束。结果不言而喻,倾城输了,从他向我挥鞭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输了。
两手交握于身后转身面向石壁,“夜,帮我把倾城绑起来,然后把他关到隔壁的石室里去。下药也好什么都好随便你怎么做,总之我要他在两个时辰之内再无行动能力。”
“是,陛下。”
待脚步声渐渐远离,姬璇玑方才踱步过来与我并排而立,满目凝重的沉声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定定盯视着被鞭子戳出一个窟窿的石壁,面色平静的淡然道:“好与不好都已经不再有意义了,我根本就没得选择。”
“那你之后又该如何跟他解释?”
“解释吗?我想不必了。如果这是唯一能够继续隐藏秘密的方法,那么我会让这个误会一直保持下去,直到……我不再需要它的那一天。”
石门再次打开,夜走进之后又自动关起,“陛下,臣已依照您的吩咐让华贵君服下了软筋散,几个时辰之内,他便再也无力阻碍到您了。”
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既然问题都已解决,那么我们也该行动了。”
一个时辰后
浑身瘫软地倒在椅子上,任由夜拿着濡湿的毛巾帮我擦拭脸上的汗珠。这种非人的痛苦,究竟还有经历多少次呢?我不禁有些惧怕了。
正在收拾法器的姬璇玑忽然止住手上的动作,侧耳倾听,“咦?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我目前思维还有些混沌不清,自然没有听见任何响动,不过看姬璇玑的反应,倒是不像信口胡诌的。
趴在一旁闭目养气的小四听到我们的对话,也直起了脖子左右转动着耳朵,片刻后,“老大,确实有人在敲石壁,而且是在石门的方向。”
“臣去看看。” 放下毛巾,夜的手已然警戒地握上了剑柄,步履无声的缓缓朝着石门方向移动。
石门甫一打开,我便听到了夜的惊叫声,“华贵君?!您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因着夜嗓音里的惊慌而心头蓦地一窒,也顾不上身体的虚软无力,勉强站起身后便摇摇晃晃地朝着石门的方向奔去。
“倾城?!”乍一见到倾城的模样时,我真的被惊呆了。满脸是泪浑身灰尘的倒在地上,衣衫也被扯破了好几处。身体四肢被重重绳索紧紧地捆绑着,嘴上还蒙着布条,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了,最让我感到怵目惊心的是倾城额头上那道正血流不止的伤口!
猛地冲到夜的身旁从她手上接过倾城,暴怒的大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陛下,臣……臣也不知道华贵君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显然夜也被眼前这突兀的一幕给弄懵了,“臣分明是把华贵君安置在隔壁的,可为何他会……”
三人中唯一还保持着冷静头脑的姬璇玑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我道:“陛下,现在好像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吧?是不是应该先解开绳子?”
闻言,尚处于震惊状态下回不过神来的我方才恍然大悟般开始动手解倾城身上的绳索,然而随着绳索每解开一分,我的心也就跟着下沉一分。
由于太过用力挣扎的缘故,粗糙的麻绳已然深深的勒入了倾城细致的皮肉里,丝丝血渍正顺着被捆绑的地方渐渐沁出。我不晓得他究竟是怎么从隔壁的石室爬到这里来的?我也不晓得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以额头去撞击石门?我只知道我的心脏已经痛得快要麻痹了。
“你是笨蛋吗?还是你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你怎么会那么傻啊?”
绳索刚刚解开,倾城就拽下嘴上的布条飞扑到我身上,紧紧地搂抱住我的脖子,失声痛哭道:“我都看见了!我全部都看见了!告诉我这是为什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不得不这样折磨你自己?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呆若木鸡的怔愣在原地动弹不得,我想我的大脑也许已经无法再正常运转了。倾城刚说了什么?他都看见了?这怎么可能呢?我分明已经那么努力的去拼命隐瞒了,为何却依然还是徒劳无功呢?难道,这就是我逆天而行的惩罚?还是说我跟这个世界真的……缘分尽了?
眼神空洞的木然望向身旁一脸恨不得自杀谢罪的夜,无声的质问。
“陛下,臣……”
“不关她的事!”一脸凝重的从隔壁走出来,姬璇玑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解释道:“我刚去那间石室里查询了一番,结果很令人吃惊。隔开两间石室的那堵石墙上有一处破损的地方,而那条缝隙的大小,刚好足够看清楚我们这边所发生的一切。”
闻言,倾城赫然松开抱住我脖子的手臂,转而死死地扣住我的肩膀,泪眼婆娑的控诉道:“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是你的夫侍,我有权利知道一切!”
涩然垂眸,“倾城,不要怪我心狠!只是,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你所能承受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陪我走完最后的日子不好么?为什么要急于戳破这一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陪你走完最后的日子’?”情绪激动地拼命摇晃着我的肩膀,倾城的情绪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伸出手按住倾城不断摇晃的手臂,夜神色沉痛的制止道:“华贵君,请您冷静一点!陛下如今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滚开!”一把挥开夜的手,倾城依旧故我的继续冲我尖声叫喊着。
尽管双肩被捏得生疼,我却始终都没有制止他。因为我知道,他只是在藉由这种方式来发泄内心抑制不住的恐慌与不安。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姬璇玑终于忍无可忍的狠狠抓挠了一把头发,朝我大声喝道:“告诉他吧!反正也瞒不下去了不是吗?”
“……好啊,那就由你亲口告诉他。”
“我?”
“告诉我,姬璇玑!我要你一字不漏的全都告诉我!”
欲言又止的僵持了一会儿,无可奈何之下,姬璇玑最终将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倾城。
…………
双目赤红地狠命撕扯着我的衣襟,此刻的倾城已完全处于失控的疯狂状态,只一个劲儿地冲着我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她骗我的,对不对?她说的不是真的!不是不是不是!”
耳际全然充斥着尖锐的哭喊与叫嚷,每一个音节都无疑是对我精神最猛烈的冲击!当最后一丝耐性终于完全告竭之时,我终于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用尽全身力气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倾城推倒在地,“是,我就快死了!这就是你一直急于想知道的真相!这下你满意了吧?”
恍如石化般跌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平日里波光流转的美丽幽瞳却在这一刻燃尽了它所有的光华,干枯得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顷刻间,所有的声响都在同一时间消失殆尽,周遭的气氛骤然变为一片近乎诡异的死寂。
半晌后,面无人色的倾城忽然莫名其妙的吐出了三个字,“带我走。”
“什么?”
“我说,带我一起走。那条路太过阴冷也太过孤单,你不会照顾自己,而且你也已经习惯了我们的陪伴。如果突然只有你独自一人的话,你会不习惯的,所以我跟你一起。一路上有我陪着你,你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胡扯!你若是跟我走了,那凝儿怎么办?难道你忍心让她在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女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吗?”
“既然她娘亲都不要她了,那我还要她干什么?徒增伤心吗?”
难以自持的又一巴掌甩在倾城的脸上,试图打醒他失常的神志,“你在说什么鬼话?凝儿是我们的女儿!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说出这么冷血的话来!”
猝然回魂的反手一耳光打了过来,“你说我冷血,那你呢?不要忘了,是你先抛下我们父女的!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留下我们一群人拖儿带女的在这个世上伤心流泪!这样的你难道就不冷血吗!”
“我也不想死啊!我也想陪着你们直到天荒地老!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苟延残喘已经是我的极限了,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样?跟天争吗?”
骤然失力的倒回我的怀里呜呜低泣着,两只手一下下的捶打着我的胸口,“那就带我走,我不要一个人留下来。我不要……”
如此脆弱如水晶般一触即碎的倾城是我前所未见的。眼泪,终于再也无法抑制的扑簌而下。
收紧双臂将脸埋入倾城的发间,“对不起倾城,我仍旧不能带你走。若是我带上了你,那么其余的人必定也会誓死追随,所以我只能一个人静静地离开。”
自嘲的笑了笑,“况且,我也不是真的死啊!我只不过是回到另外一个你们所不知晓的世界罢了。在那个世界里,我依然会永远守护着你们。”
挣脱我的怀抱,平静的仰起脸,“可是对于我们来说……你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