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惊地望着大炮声的来源,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那一排的海军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吃惊的人显然不只我一个,杰克船长,吉布斯先生,以及船上众多的海盗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整片密密麻麻的皇家海军,惊得合不拢嘴。
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然后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
——这队海军攻击的对象不是我们!
只见我们前方是一大片的制式舰只,离我们更远一些的地方,则是一些不规则的船只,粗粗一数约有七八艘的样子。那些船此刻正跟海军们对轰,震天的炮火声仿佛新年时响起的鞭炮声,没有止息,没有尽头。
很快,我就明白了眼前的这场战斗是怎么回事。
——除了军舰,其他的船每一只上都挂了样式狰狞的骷髅旗!
我立刻就想起了听克里斯蒂所说的海军出动打击海盗的事,恐怕眼前的这群海盗,就是劫掠商船从而惹恼了英国皇家海军的大西洋海盗王久卡德绅士以及他的手下们了吧?
在我思考的时候,杰克船长早已经回过神来,果断下令道:“左满舵,离开这里!”
这一声喊叫让所有人都醒神,慌慌忙忙地各归其位,开始噼里啪啦地行动起来。
我一向都帮不上什么忙,现在虽然有了实体,但奈何身无所长,只能待一边紧张地看着。
还好海军的目标并不是我们,所以我们这艘忽然出现又忽然掉头离开的船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
事实是,我们还没掉好头,那边就有了动静。大概有三四艘船向我们这里开来,为了阻碍我们的逃跑,猛烈的炮火不断地轰击在黑珍珠号的周围,好些都擦着船舷直射入海里,惊出了我一声冷汗。
——双方的距离太近了,就算黑珍珠号的速度再快,要顺利逃脱的前提也是不被击沉啊!
而黑珍珠号上见惯了大场面的海盗们应付起这种场面来显然比我更有经验,大家各司其职,虽然紧张,却还算有条不紊。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远,我们快逃出对方的射程了,那边却好像得了什么授意,炮火一瞬间变得更加密集,更加无所顾忌。只听得砰砰几声,好些炮弹打中了黑珍珠号脆弱的木头支架!
在这样的冲击之下,黑珍珠号猛烈地摇晃起来。我忙伸手抓住船舷,半蹲下地,紧紧贴着船舷内壁,闭上眼睛喃喃:“打不中我打不中我打不中我……不对!打不中黑珍珠号打不中黑珍珠号打不中黑珍珠号……”
或许是我运气不够好,或许因为我就是传说中的乌鸦嘴,在我的念叨声中,又一发炮弹就在我身边不远处炸响,我正要庆幸我蹲下的绝妙主意,船又是一阵猛烈的摇晃,我一个没抓稳,这孱弱的身体就那么翻了出去,直直掉入了海中!
在海水中挣扎了好一会儿,我以为我又要死一次了,谁知道身边忽然飘过来一块残破的木头,我立刻手脚并用地抓住之,总算不再往下掉了。
然而下一秒,我就在想我是不是该放开手脚让这身体沉下去淹死算了。为何?这里可是战场啊!我又好死不死的掉在两军交锋的中间地带,就算不淹死,也会被炮弹什么的弄死的吧?就算水里炸不响,那重量砸也能砸死我了……
我正想先观察一下战况,看看是淹死自己好还是被炮弹砸成肉泥的好,就听得周围诡异地安静下来,炮火声猛地降到了一个低的可怕的程度,很快就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我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眼正向我这边航行过来的军舰们,又扭头看向一旁极近处的黑珍珠号,却正好跟船舷边向下望着的杰克船长的视线对上。
他黑白分明的眼看了我好一会儿——在我此刻缓慢的思绪中,确实是这样久——然后忽然动了动身形,似乎就要开口说些什么。我心里咯噔一声,抢着大声叫道:“走!”
杰克船长一愣。
“快走!我不会有事的!”我又大喊道。
杰克船长眨了眨眼,咧嘴挥了挥手道:“梵妮,那我们先走了!”
说着,杰克船长转身离开了船舷边,然后黑珍珠号便以最快的速度,离我越来越远。
我抚着胸口,只觉得心脏砰砰的跳得飞快。
还好是我先开的口,是我叫杰克船长先走的,而不是他们主动说要丢下我的。
左胸下的心脏早该停止跳动,却在我这个非常规存在的催动下再度跳动起来。这具身体在我还在的时候是活的,并没有任何腐化的迹象。这不是我的身体,我却借由这个身体感受到了自己好久不能触碰到的心跳,好像连感情也随着清晰起来,不断压过理智想要冲昏我的头脑。
一直到被救回了船上,我还摸着自己的心脏,异样于此刻的复杂情绪。
当然,此刻我摸着心脏的动作太过明显,似乎也引起了小小的误会。
“索尼娅,你受伤了?”
走到我前面说话的正是坎伯兰公爵。
我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点头。
坎伯兰公爵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想上来看我受了多重的伤。
不要说我没受伤,就算真的受伤了,我能让他看胸口这么隐秘的地方么?当下,我退后一大步,疏离地说道:“公爵大人,只是小伤而已。”
坎伯兰公爵的脚步停下,有些不悦地看着我,似乎很讨厌别人忤逆他的意思。
——他讨厌别人忤逆他的意思,我还更讨厌看到他呢!
我抬头,正好看到另一艘船正在缓缓靠近,不远的距离让我得以看清船上的正是贝克特勋爵。
我蹲下,将刚刚救了我一命的破木头抱在怀里,起身走到船舷边,在所有人莫名的目光中一翻身,主动跳了下去。
身后是惊呼声,而我一回生二回熟,则是很容易就靠着木板的帮助以一种极其难看的姿势向贝克特勋爵的船游去。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认为我可能是被战场的可怕吓傻了,反正贝克特勋爵很识时务地丢下绳梯,让我能够顺利地顺着绳梯向上爬。上船后映入我眼帘的第一张脸自然就是贝克特勋爵那张便秘脸。
“嘿~”我挥手无辜地笑。
贝克特勋爵的脸色便更青了。他正想说些什么,一旁就有士兵把一个看起来邋邋遢遢的男人绑着带了过来。
只消一眼,我就猜出这位定是那个久卡德绅士。
——等等,他就这么被抓住了?他那海盗王的称号是叫假的么?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就这么被抓住了,那什么的海盗公会还要不要开了?
……我这只蝴蝶翅膀,似乎扇得厉害了点啊。不,或许说,从杰克船长跟贝克特勋爵提早碰面起,这阵风就开始吹拂了。
“带下去关起来。”贝克特勋爵肃然下令道。
那小兵听令,二话不说将久卡德绅士扭送进了船舱。
我一直盯着久卡德绅士的背影,眯眼思索。等到注意到贝克特勋爵若有所思的视线,我才忽然警醒,他早不知道盯了我多久了。
看什么看,没看过落汤鸡美女啊?
我忍住心中的吐槽,笑得春风满面道:“贝克特勋爵,您应该不介意我搭您的船吧?”
贝克特勋爵不理会我的嬉皮笑脸,脸依然板得仿佛每个人都欠他巨款,“梵妮小姐,你总是能出现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
“过奖,过奖。”我厚脸皮地笑道,“我的长处之一就是给人制造惊喜。”
当然,如果不是黑珍珠号正好撞入战场,说不定贝克特勋爵回到霍尔德斯港后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会觉得更“惊喜”呢。
“希望梵妮小姐不要再三让我提醒我们之间的交易。”贝克特勋爵绷着脸说道。
“是是,我懂的。”我嘻嘻笑道,“不知道船上有没有方便换衣服的地方?”
贝克特勋爵皱眉,似乎极其不满我的态度,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挥手招了个士兵。
“别忘了还有换洗的衣服。”我又加上一句。
贝克特勋爵的手有那么一秒微妙的停顿,然后便神色如常地吩咐那个士兵——当然,我新增的事也交代给了那个士兵。
跟着士兵走的时候,我还以一种“您真是个好人”的神情深情地看了贝克特勋爵一眼,然后扭头摸了摸鼻子,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嗯……好像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