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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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耳迷，你离开家吧……”
席巴说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错愕、诧异、迷惑、失落、混乱、讽刺……种种感情交织成网，网中却独独缺了喜悦，为什么呢？我不是一直很想离开这个巨大的牢笼的吗？
憋闷的胸口传来一阵紧缩的不适、难以形容的被遗弃感瞬间胀满我的身体，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面叫嚣，亟欲喷发，却又抽光我全身的力地道让我虚弱非常，如果不是坐在有靠背的椅子上、我说不定会狠狠自椅子栽倒。
我双手放在大腿上、双眼楞楞的盯着席巴不带任何情绪的碧绿眸子，然后渐渐的、我的视线开始下垂，席巴，明明是，坐着的，但他看我的眼光却是一种俯视而缺乏温度的冰冷眼神，他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我，没有歉意也没有逃避，什么都，没有。
我早已遗忘我是如何走出书房的了，只知道当我醒神过来时，我已站在揍敌客宅的厚重门口，孑然一身、身上唯一陪伴着我的，只有一片薄而短小的方形金卡。
冰冷的一张薄薄塑料片，轻轻的熨贴在我的左胸口袋上，竟然也有了些微的温度……原来这硬度不大的卡片竟比人类还有情义……至少它不会也不曾伤害背叛我……
我绕过常在我面前出现的看门犬三毛步向了大门，没有理会尾巴有一摆没一甩地跟在我身后的巨犬，沉默的将视线投向了揍敌客家骄傲而坚固的大门。
这座大门曾经在百来个职业猎人的攻击下仍矗立不倒，而现在，自里面向外推开却不能说是不容易，这让我不由得有了浓厚的讽刺感和辛辣入肺的火热笑意。
缓缓的，我将双掌贴上那透心凉的黑门，无名的金属材质泛着寒气、我原本就欠缺血色的手在漆黑金属门的映衬下更显苍白，仿佛可以穿透我手掌的浅浅淡影就好像我本身的存在一样，薄弱而空洞的可笑……
随着我手微微的开始出力，古老大门不堪重负的发出几乎划破我耳膜的刺耳嘈杂□□声，但这声音却消失得极快，因为我听到了一道由远而近的焦急叫喊声。
“大哥！伊耳迷哥哥！”穿着漆黑女式和服如丧服、奔跑间翻飞的裙踞中透出一抹鲜亮的红彩，留着标准妹妹头的么弟迈着惶急的脚步如告死蝶般向我奔来。
“……柯特？”
我迟疑了下，放开手上推门的动作转身面对柯特，失去我推力的沉重门扉立刻迅猛的发出嘎哑尖叫的沉闷阖上，独留我和柯特，还有柯特身后慢慢走来的席巴默默相望。
“你……们有事？”
席巴带着柯特来找我，是送行、监视还是……要收回他下的命令？我的心跳顿时快了几拍，本来我想问他们“你们怎么来了？”，但人既然来了、自然会告诉我原因，于是我的疑惑在吐出口时便化为了缺乏弹性而更似质问的问句。
席巴看了柯特一眼就转身走开，倒是柯特向我走近、停在距我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呆呆仰头，白净的小手紧紧拉住自己的和服下摆，制造了十个青白色的白玉小结，他有点局促的迟疑了良久，最后才在我凝视的眼中结结巴巴的问道：“大哥……你又要走了吗？”
“大哥……你又要走了吗？”
这个问句让我愣了愣，看着柯特带希冀的眼光，我有点错愕的看着他，然后弯腰摸摸他柔顺的黑发，口气平和的轻道：“嗯……是要走了没错……”
“是吗……？大哥上次出去了好久，那、下次，下次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呢？”
柯特失望的微微低下头，白桃般柔嫩而略带细毛的脸颊上因夕阳余晖而带了点淡淡的粉红，我慢慢的摸了他的脸，很轻很轻的回答道：“啊啊……大概不回来了吧？”
对这个弟弟我其实一直以来都觉得亏欠，和我同样黑发黑眼的柯特在家中资质不差、却不能说的上突出，他的个性羞赧、不善表达，而且还因双生姊姊的夭折而被强迫扮成女装以安慰有点精神失常的老妈，而对这一切我什么也做不了……
“咦咦？为什么？”柯特惊讶的瞪圆了眼，黑溜溜的眼中有着我所不能理解的急切和惊诧，“大哥，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家了呢？”
“……”我缄默了，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对柯特解释，只得安静的、默默与之对视。
柯特眼中的光采缓缓黯淡，他低下头再度咬了咬嘴唇，断断续续的问话中已经带了沙哑的哭音：“难道……真的像妈妈还有其它人说的一样……是因为大哥想杀了奇犽哥哥的关系？”
“……我是伤害了奇犽没错……但……”
我解释的话被冲入我怀里的娇小身体拦腰断折，在我臂弯里轻颤如受伤小兽的柯特颤抖的纠紧了我的衣服、小猫般轻细的哭声在我怀里晃荡，“大哥……大哥……为什么非走不可呢？不要走好不好……”
我心头一暖、无语的抚着他柔顺的发，年幼孩子特有的乳香伴随着杀过人后洗不刷的血腥气悠悠散入我的鼻腔，那如幻觉般低回如梦的气息令我熟悉，我的叹息随着摸过手掌下柯特的发丝时逸出……
“大哥，柯特其实是很喜欢很喜欢伊耳迷哥哥的……”
柯特突如其来的真情告白让我一愣，心头有股陌生的温柔缓缓升起，我轻轻将他搂入怀、放柔表情浅浅发出一声带歉意的喟叹，“对不起……”
但道歉之语方出口，腰腹却突然传来一阵火辣的椎心刺痛。
完全没有预警也感觉不到杀气，出手时无声无息的柯特手还插在我的腹间，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滑下、几滴还沾上了他的脸。
原本低垂着头的柯特缓缓抬起头、漆黑色不带温度的冰冷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我，被涂上胭脂的开阖双唇语落如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大哥……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吧。”
“柯特……你……！？”
我双臂发力将柯特推开，然后用带念的手掌按住正狂涌鲜血的伤口、不敢置信的看着双手染赤被我推得跪趴在地上的柯特、半惊半怒的看着他问道，“你做什么？”
“我？我在惩罚不听话让大家伤心的坏哥哥啊……伊耳迷哥哥，柯特其实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伤害奇犽哥哥呢……”
柯特伸舌舔着指甲上沾染的血水、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认真：“奇犽哥哥每天都躲在房里不敢出来，老妈跟其它人都说了、是因为大哥欺负奇犽哥哥的关系，伊耳迷哥哥怎么可以欺负奇犽哥哥呢？妈咪说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不是她的小孩，大家都很失望也很生气，所以柯特要代替大家惩罚大哥。”
“惩罚我？你打算怎么惩罚我？”
我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垂下头、连看也不看他的冷冷问道，因为之前受伤的缘故，我以前储存的含强化系念力的治疗钉已经告罄了，而我也暂时不打算另外制作，因此我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伤口的表面……至于里面就让它烂吧……反正我已经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我……”
柯特上前一步打算再度对我出手，但小小的身体却被席巴似乎附加了微量念力的鞭腿狠狠踢飞，同时席巴含怒的斥骂也如泼水般传来。
“柯特！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席巴原就不悦的脸色现在看来更是铁青，他自地上将还在吐血的柯特拉起、然后再用力的扇了他一耳光，过大的力道让柯特小小的身子再度倒飞而出然后重重得摔在我面前不远，口鼻还流出了血。
“你原本是怎么跟我说的？竟然敢做出这种事？”席巴似乎也知道自己出手过重，他在原地用力顿了顿足然后指着柯特骂道。
看着席巴对柯特的打骂教训，我的心中没有快意只有讽刺，柯特敢刺杀我难道不是出自席巴的授意吗？为了保护他重要的继承人……抛弃我之后还打算牺牲柯特？
我有点摇晃的走向柯特，蹲下身抚着他的腹部和颊侧替他治伤，口中也淡淡的道：“老爸，既然已经赶我走了，那就不必再特别打柯特给我看了……”
“伊耳迷……？”
席巴呼吸一窒，然后脸色由清转黑的咆哮：“什么叫做打柯特给你看？你给我解释清楚！”
我边治疗柯特边微微偏头，嘴角很讽刺很讽刺的牵起一个带冷意的弧度：“敬爱的父亲，这种事相信您自己应该最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在治疗好柯特的伤后，我放下似乎有点半昏迷的柯特悠悠站起身，默默的走向那早应被我推开的巨大金属门。
“伊耳迷．揍敌客！”席巴阴郁带恼怒的叫声在我推开大门的刺耳吱嘎声中格外破碎，“你不解释清楚、如果走出这扇大门就不要再叫我！”
没有回头，我只是淡淡的应道：“不是你要我离开的吗？我只是照做而已……原来我还被允许姓揍敌客啊……”我不再理会席巴在我说完话后是否又说了什么，只是最后的用力一推，然后我跨出了家门。
“碰……！”
沉重的大门在我背后大声阖上，世界清净了，而我却看着太阳眯起了眼，阳光……怎么会如此刺眼……
积蓄的气力在此刻用尽，我有点无力的靠在漆黑的大门上，仰望，然后感觉脸上有温温热热的东西淌过，缓缓抬起手一摸，这个是……泪？
我自嘲一笑，这种脆弱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呢?一定是阳光太刺眼了……对，一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