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大殿里,唯有新任帝王半倚在御座之上。
蟠龙柱那栩栩如生的龙口中衔着散发微光的宝珠,在地上映出圈圈光影,于帝王黝黑长发上反射出混沌光圈。
“虽然还是觉得你更合适白衣,不过,明黄色也许不是不适合你。”
“可以管好飞仙岛,你应当也可以治理好一个国家。”
“自己选的路,即使跪着也要走完。”
“我帮你得到这个国家,而你要做的,只是活下去。”
“为什么?我觉得这样会很有趣吧。”
陈昭。
他从来就是一个谜。
这真真是他看不懂的人。初识只觉平凡,即使有些古怪,却也不放在心上;后来发现此人以平凡的根骨拥有不世武功;再之后这人来到飞仙岛,身旁多了个和他一样诡异的藏马,让自己爱剑清鸣示警。
接着是那一次交谈。
平日要么空洞要么虚假的眼眸里,一片锐利。
“你想当皇帝吗?”那么直截了当地问话,半点也不忌讳,“如果想的话,七天后你就可以登基了。”
叶孤城至今不知道这一切他是怎么做到的,莫名其妙就被录入了皇家族谱,莫名其妙就成了亲王,莫名其妙帝王下令传位——甚至连被逼迫的表情都没有。
陈昭的能力究竟有多大?短短时间皇帝换人,朝堂之上竟没有动荡半分,各路王侯安安分分,比少年帝王当政时还要安定,他几乎是恍惚之间就坐在这大殿之上接受朝拜。
然后,那个人一句“我要去其他地方玩了,好好活着”,就和他那仆从消失的无影无踪。
多年之梦一朝实现。
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本以为要舍弃很多,甚至是自己投入几乎全部心神的剑道,谁知一切就这么简单,来的毫不费力,却让自己有些怅然若失。
不想让这世间少了个绝妙人物吗?
我,会活下去。
下一次,不会再小看你。
“平凡”的陈昭。
以天下之主的名义。
叶孤城登基了。
收到这条消息时,花满楼正在给花浇水。有三分惊诧,但七分却是了悟。
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带着据说也很喜欢花的人而来,一身冷淡的人。
那人说他很欣赏花满楼,但不及欣赏西门吹雪;他很欣赏西门吹雪,但他在这个世界第一个欣赏的是叶孤城。所以他会帮叶孤城。无论是什么方面。
无论什么方面,指的就是这个吧?虽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但那人一身天下也不在眼中的气度却骗不了人。
朝堂之事,终究与自己无关。
萍水相逢,擦肩而过,不过如此。
只是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留下浅浅涟漪。
当世两大绝世剑客,竟有一人成为了皇帝?倒是可笑,若他真是身为剑客,就不能受缚于俗物。而一个国家的负担……叶孤城的未来将会如何,不定。
西门吹雪依旧一成不变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偶尔追杀几人,平日磨练剑术。他是个纯粹的剑客,不会在意叶孤城短短时间成为帝王的原因。
只是后来,他听说那个惊鸿一现的“青衣怪客”的传言时,想起了某日看见的幽灵。
和叶孤城有关?
这个叶孤城,还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白云城主叶孤城当了皇帝?
陆小凤关心的第一个问题是,这样自己还能去皇宫偷酒吗?
他关心的第二个问题是,自己不会因为这个又卷进什么事情,不得不去求西门吹雪然后被刮了胡子吧?
至于宫九嘛……似乎是因为撞邪的原因,在寺里住了很久。
他不是皇帝了。
他的一切都被眼前的这个人剥夺。
“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走吧,我不想把你变成彻底的傀儡,也不像你留下来妨碍那家伙。”温和的表情,却是真实的冷漠。
陈昭,也是主神。
他亲眼看着这个人在短短时间里控制了整个朝堂,无论是那些存有二心的墙头草还是死忠于自己的大臣。他似乎无所不能,想要做的就可以随意做到,那些需要自己谋划近十年的东西,他轻松取得。
然后叶孤城来了。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绝世剑客,白云城主叶孤城。他原也是知道的,但仅止于感叹自己身边没有这样的强者所用。可是,他不知道竟会是这样。叶孤城竟会是陈昭想帮的人?他竟会想要篡位?
在陈昭的解释里,他知道了叶孤城的身世,知道陈昭的打算。控制所有人演戏么?果然是自己做不到的。
然后,看着那人一步一步把叶孤城推上皇位。
没有怨恨,只是莫名怅然。竟然会有一个人帮叶孤城到这种地步,只因为一个“欣赏”,而自己却拼斗那么多年,身边一直追随的老人却背叛。
告诉那个男人自己的心情时,那人依旧是无所谓的眼光。
“背叛?那又如何,用某个人的话来说: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有必要为了这么一点事就忧郁的像女人一样吗?”
然后呢?似乎是被“女人”两个字刺激到了,愤怒了半天,而那人仍然是无所谓的样子,让人有火气也出不得。
再之后,他知道跟在陈昭身边那个古怪的家伙叫“藏马”,是狐妖。
再再之后,他到了主神空间,听陈昭讲什么“新无限恐怖”计划,说白了就是玩弄他人。
他是陈昭,也是主神。
他想要的没有不可得到的。
而自己,只是他有些偏爱的玩偶。
只是没有怨恨。
他是主人心血来潮制造出的人造人。拥有和本体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记忆,但却只是他自己。
永远忠诚,他是最接近主人的人。
不管主人欣赏谁,又带走了谁。唯有他会一直跟在主人身边。
即使与他的本性不符。
但他只是人造人,忠诚已经被刻在灵魂之上,压制住所有的狂傲,所有的个性,从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
他比其他的人造人幸福,至少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已经被刻下了忠诚的烙印,而不是被瞒在鼓里,向另一人献出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