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血腥味。
巴奥利被拗弯的钢条钉在地板上,仔细看四肢却没有相应血迹。深深捅入地板的钢筋束缚住他的动作,却以分毫之差避开了他的身体。他上身被鲜血浸透,听见动静歪头紧盯着我,眼神狠厉:“……是你!你也是跟他们一伙的吗!”
像足了一只疯狗,逮谁咬谁。
不过……刚刚被朝夕相处的同伴捅刀,我也能理解。
“冰山先生让我接你走。”我无视他想要把我撕碎的目光,伸手用力把钢条板出。原本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牵扯到脊骨伤处,疼得让我顿了顿才继续道,“他已经去安全的地方了,你不用担心。”
刚拔除一侧手臂上的钢筋,巴奥利就闪电般地探手死死钳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底下骨头嘎吱作响。我下意识地想挣脱束缚,但犹豫着没有动作。
“我凭什么相信你?”巴奥利从牙缝里挤出质问,肺部伤处让血沫不断上涌,声音嘶哑,“要是你们敢伤害冰山先生……”
我直视他,表情平静:“冰山先生说,你欠他的五百二十一万六千四百八十一块零二十三贝利还有你承诺了的四十六杯威士忌,二十五瓶啤酒,三百八十四杯龙舌兰,六百零二本杂志刊物,五支钢笔,两袋鼠粮别想一笔勾销。”
“……”巴奥利松开了手,原本凶狠狞厉的眼神变得飘忽,语气发虚,“哪有那么多?”原本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被这么一打岔,瞬间消失。
以你每天一小赌每三天一大赌动不动就赊账的生活习惯看……我还觉得少呢。
我翻了个白眼收回手,继续半跪着拔除剩下的钢筋,不跟他一般计较。
“总而言之,路奇卡库他们没在别人面前拆穿身份,所以普通船工不会有事。但要是回来找你就不一定了,我们得快点走。”
斗篷衣领毫无预兆地被扯住,避之不及我整个人摔到了巴奥利身上。这下把他砸得伤口崩裂,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被剧痛激得青白交加,喷了我一脸血。
真的,喷了一脸血。
我生无可恋地撑起避开巴奥利伤处,却被他死死拽着无法起身,他手上的骨节都因大力而泛起白色。“刚才那两个人,咳咳,是路奇和卡库?!”巴奥利情绪激动,两眼充血,“咳咳咳,怎么可能!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此刻他狞厉得像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要是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就要把我生吞活剥。
近距离看巴奥利的伤势……肺叶被指□□了个对穿。是右部,不是任何致命处,甚至还体贴地避开了心脏大动脉和肋骨……专司暗杀的政府特务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之前还两个人一起逼问巴奥利,却没有一个人下狠手。路奇和卡库不只没有在巴奥利身上留下致命伤,还体贴地没有暴露身份,给必须杀死他的理由?这几年朝夕相处,真的处出感情了?
到底还是人,又不是杀戮机器。
相处久了自然而然会生出感情。
窗外狂风大作,树枝在黑夜中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风声凄厉。
电光火石之间想起那天晚上路奇掐着我的喉咙。随着五指收拢,视网膜逐渐被黑暗覆盖。冰冷窒息感让人产生血液停止流动的错觉,最可怕的不是随时降临的死亡,而是伴随无能为力涌上的绝望。
但这种暴怒……反倒像是虚张声势地掩盖自己的怀疑。这几年抬头不见低头见,巴奥利恐怕也在刚才发现什么了吗?我眯起眼打量这个死死钳制着我,恨不得化身为鬼的家伙。
我张嘴,却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有些时候,只有眼见为实才能狠狠地扇别人一个耳光,那他们从自己所认定的世界中拽出来。
我手下用力把最后一个钢筋拔出。“信不信随你。”我用擦了把自己脸上的血,面无表情地顺势把他拽起来,“这里不安全,我们得先离开。”
屋外狂风猛烈,海啸即将前来气压骤降。海风吹得人东倒西歪,几乎睁不开眼。
巴奥利弯腰咳得像要把整个肺都呕出来,顺带吐血三升。尽管伤成这样,这家伙硬是不靠在我身上前行,倔强地自己慢慢逆风前行往前蹭。目睹巴奥利不知第几次差点被吹得人仰马翻,我冷笑:“慢慢来,不着急。不就是海之诸神快来了,然后世界级的特务要在今晚刺杀冰山先生吗?不急。”
巴奥利身体一僵,凶神恶煞地转过头想对我吼,却又呛到不断咳嗽,眼里的怒火被生理眼泪冲淡,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
算了。
对待病号要宽容点。
让我想想,沃里是怎么对不听话的病号的?
我走到巴奥利身边不由分说地扶住他,他浑身一僵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我露出个同记忆里的船医大人如出一辙的阴惨微笑:“要不我扶着你一起走过去,要不我把你弄晕扔下免得你拖后腿。”
巴奥利这次好歹没吭声也没把我推开,身体僵硬得不像话。一脚高一脚低地搀着半残的巴奥利到了事先说好的后街汇合点,我狐疑地在拐角处停下步子,小心侧耳倾听。这是冰山先生秘密办置在别人名下的一个避难所。但此刻建筑物里一个人都没有。我的心沉了下去。竭力忽视灵魂深处的疲惫透支感,驱使感知延伸出去。
他们在离这不远的地方。但除了他们还有弗兰奇。还有乌索普?
双方的情绪……虽然有点激动,但似乎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没有明显敌意?
“我们为什么停下来了?”巴奥利警惕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头,却还没甩开我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质问,情绪烦躁不安,“你不是说他们在这里吗!”
“情况有变。”我斟酌了一下,还是老实交代了情况,“他们在不远处。”但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临时变更计划跑过去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皱起眉,收回强行伸出的灵魂感应。尽管只有短短的二十秒不到,却两眼眩晕,差点没站住。刚才被我扶着的巴奥利反倒撑住了我,避免扑街惨剧发生。
“喂,你……”原本倾靠在我身上的人调整中心,将大部分重量挪到一旁墙壁上,尽力扶着我,“没事吧?”
“没事。”我在原地站稳,声音平缓,“我们过去吧。”
最近之所以毫无节制地依赖药物放倒敌人……除了省事,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使不出很多小家伙的能力了。不知道为什么,藏在体内休眠的小家伙气息逐渐收敛,总之那股怪力怎么也使不出来了。灵魂感应也是,用得稍微久一点就会头痛欲裂,甚至隐隐有昏厥过去的趋势。之前能暂时强化脊椎也是看到罗宾手一动就拼了命地卡时间点,没能维持多久……
锻炼身体什么的果然还是应该靠自己,不能走捷径啊。
我迈出步子,巴奥利却没跟上。
作为武器的绳结也滑到了手里攥着,明明是透过雨幕,一双眼依旧像鹰隼一样狞厉。原本就是难分敌友的暧昧形式,七拐八绕的没能顺利见到冰山市长让他心生疑虑,甚至……起了杀意。
“冰山先生在哪里?”巴奥利眉头紧皱,声音冰冷,“你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