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我的意识再次聚集起来。整个人觉得很恶心,身体仿佛在不断起伏。我没有睁开眼的力气,但在心中想着:我现在在海上吗?还是我已经死了?
逐渐的,感官也慢慢恢复,伴随着如影随形的疼痛。由五脏四腹腾生的灼痛,火烧火燎,但还算是可以忍受的范围。我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臂,极是勉强。
模糊能够听见有人声,带着惊喜,叫着我的名字。但一切就像蒙了一层很厚实的雾气般,听不真切,朦朦胧胧。
我张开嘴想要回应,喉咙间是那种撕裂般的痛,声音干哑生涩,像破锣那样难听。我勉力吐着一个单音节,没有力气重复:“水……”
我感觉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扶起,有蘸了水的棉巾被送到我的嘴边,一滴一滴,那些甘露流到了我的嘴中,顺着喉咙滑下。落入了腹中的炼庐中,算是润了喉。
我的感官逐渐变得清晰了些,声音也没有之前那么难听,但吐字很艰难:“我……几天……”
“我们已经离开威斯忌山峰两天了。”娜美的声音带着松了口气的感觉,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你昏迷了整整两天。吓死我们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在脑中不甚清楚地想着:两天,四十八小时。我还活着?看来卓洛当时把药给我喂下了。
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右手,却发现有一样东西死死被我握着。一时呆愣,那不是昏迷之前就被我握在手里的记录指针吗?
“啊,你昏迷的时候一直死死捏着它,我们拿都拿不出来,只能随你了。”娜美注意到了我手上的动作,她的声音这次稍稍近了一点,“先不说这个,你感觉怎么样?”
也许是水的作用,我的四肢恢复了一些力气,用左手往怀里伸去,却摸了个空,脑中霎时警铃大作。这不是我的衣服!
“你之前的衣服上全是血。”山治的声音近在咫尺,逐渐清晰起来,“你现在穿的是娜美小姐的衣服。之前兜里的东西都给你掏出来了,你要找的是什么?”
我放松下来,有山治这个心思缜密的人在就不会有事。我再次开口,声音干哑破碎:“蓝…..药……”
听得身旁一阵瓶罐翻动声,山治的声音再次传来:“蓝色的胶囊,对吗?”
我点了点头,感觉到一个小巧的胶囊被喂入。我就着水咽下,任药物在腹中溶解,绕是他们问题重重,我也没有答话。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我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感觉得到自己正半坐在原本应该柔软床上,四肢骸骨都生疼生疼的,无法作出大的动作。我靠着一个温热的人体,应该是山治,尽管他缄口不言,但能感觉到他的担忧。
我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的好不了多少:“我没事……”还未说完,我呛了一口凉气,猛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喘不过气来。山治连忙拍了拍我的后背帮我顺气,我咳出了一大口血,浑身冷汗直冒,将近虚脱,软软地靠在了山治身上。
我听见娜美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勉力垂头睁开了眼。开始只是些光斑在黑暗中舞蹈,它们慢慢汇聚成了影像,映到了视网膜上。我辨别出了雪白被单上黑紫色的新鲜血迹。
不知是不是因为吐出了毒血还是因为药物的缘故,我竟觉得神清气爽了几分,不复之前的昏昏沉沉。
“真是霸道的毒……”我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剩,体内火烧火燎地疼,又咳出几口血。渲染在被单上,触目惊心。但至少这次是暗红色的。毒素没有那么厉害了……
我松了口气,看来药物还是有用的。
我抬头看向娜美,刚要问些什么,却看见娜美惊讶地捂住嘴:“Sloth,你的眼睛。”我没有漏掉她身后卓洛眼中闪过的一丝惊异。
娜美迅速给了我一面镜子。我接过她拿来的镜子看了一眼,心忽然冷了半截,我的瞳色已然变成了浅灰色。我和卓洛之前都看到过,那个死人的眼瞳雪白,了无生机。只有我和他清楚瞳色转变的含义。
是死亡的颜色。
我数了数药瓶中的蓝色胶囊。这是沃里的得意配方,可以激发出人体内隐藏的生命力,从而实现快速恢复,提高抗药性。因为原料少见,而且难配,我手里只有五枚。之前吃了两枚,这救命的东西现在只有三枚。如果我们顺着剧情走下去的话,唯一能够遇到医生的地方是冰天雪地的樱花之国。我握着药瓶的手突然紧了紧,我能,撑到那里吗?
我觉得有一阵眩晕,咬牙让自己清醒了几分。垂眼看向自己的伤口,不意外看见雪白的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
“山治……”我略略举起自己的右臂,语气平静,“解开……”
山治愣了愣,没有照做:“为什么?”
“因为毒已入血肉骨骼…”我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却笑着,“要想保住这只胳膊…只能刮骨……”
这个过程,娜美和新上船的比比公主没有看,被我无比坚决地赶出去了。
密闭的房间悄无声息,她们能看到的,只是一盆一盆被染红的了血水被卓洛端出来,颜色由最开始的暗色逐渐变淡。不知她们能不能听见,银质的手术刀在骨骼上一层一层刮下黑色碎屑的声音,直到露出白色的骨间质。
绕是卓洛山治这样的人物,看着时的脸色都很不好。没有打麻药的我更甚,动两下就冷汗直冒。但只能我自己拿刀刮骨。什么叫刻骨的疼,我算是体会到了。铭心,我这生不愿体会。
最终卓洛示意她们进入,我面色苍白地瘫在了山治的怀里,手臂上已经结结实实缠好了纱布。我看到她们,勉力勾起了一个笑,在消炎药物的作用下陷入了沉睡。
这一睡就再也没醒过几回。
那些五脏六腑里细微的疼痛原本并不明晰,开始扩大,扩大,以数百倍地增长。仿佛火焰灼烧般的疼,从体内蹿起,让人产生了自己在业火之中燃烧的错觉。五脏欲焚,七窍生烟。我想嘶吼,想发狂,却无法控制什么,连动弹也无法动弹半分。
尤其是双目的疼痛,简直无法让人忍受。那种刻骨的疼仿佛有人在抠挖着我的双眼,一点一点用被烧红的利器掘着,翘着。我几乎被逼得发狂。
这种感觉我无法形容。好像自己孑然一身,在炼狱中。
那种没有尽头的疼痛。我不知何时能够清醒过来,不知怎么能够摆脱这些灼热。
偶尔醒来,也撑不过半日。只能匆匆喝几口汤水,注射高浓度的葡萄糖溶液,之后再次陷入昏睡。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我的身体正在用所有的能量与残留的毒素战斗,剩下的无法维持我的正常生活,只能以睡眠保持。
我把镜子放在了身边,每恢复神智就会看一眼镜子,而每次瞳色都会比印象中的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