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了整晚,却出乎意料地不累。
大概也是小家伙和我灵魂相融的功劳吧。
篝火烧了整夜,最后实在没有柴火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一点熄灭。所幸天空很快就亮了起来,薄云红日,浅紫嫣红嫩黄朝霞满天。
我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伸了个懒腰,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皱眉仔细看着地平线,我瞳孔一缩,大喝:“大家都起来!是沙尘暴!”说着我赶紧把包裹收拾起来。
睡眼惺忪的大家反应很快,意识到我说了什么之后脸色都变了。只有路飞那小子没心没肺地笑嘻嘻的:“沙尘暴是什么呀?”
被我抱起的乔巴敏锐地感觉到那股毁天灭地的沉重感,一脸郑重。
“是沙尘暴!”我收拾好东西冲临时营地里的大家大喊,“快点躲到岩石后面!”
刚出帐篷的薇薇听见后大惊失色,远眺地平线,脸色突地变得苍白。她同样张嘴不知道想让我们躲避还是什么,却呛了满嘴的砂石,捂着口鼻,竟无法再做声。
黄沙漫天,呼啸着,嘶吼着,带着滔天去势朝我们席卷而来。
沙尘暴。人力和天力的差距在此刻尽显。无论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也会有一个限度。而自然的力量足以翻天覆地,风云变色。人力无法抗衡。
但这真的是天意吗?还是人为……我毫不耽搁地拉着薇薇和乔巴,立刻躲到了块巨岩后面,这才瞥见放在旁边营地一角的食物和水。
在沙漠中要是那些被刮跑,我们也不用活了。
我把身上背的包甩给薇薇和乔巴,双脚蹬着软绵绵的沙猛地俯冲过去。粗糙的沙砾随狂风刮在脸上一片刺痛,我眯着眼,与巨大的风抗衡,蹲下圈住大部分物资,往回跑。这时候风沙大得已经彻底睁不开眼,脸上身上传来阵阵痛楚,只能凭直觉前行。
在这片毁天灭地的狂风声轰隆中,我似乎听到了一声咒骂,随即一只手狠狠地从后面拉住我的肩。我全身汗毛直竖正要拼死反击,却莫名地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是卓洛!他压在我身上,死死地摁着我的头。我整张脸被这么一撞埋到了沙子里,几乎无法呼吸。
下一瞬,耳畔的呼啸风声震耳欲聋。我闭着眼,尽管知道图无用功,抠住地面的手却更加用力,只是手下流沙全部被刮跑,竟无一个着力点。我们就这样逐渐被黄沙掩埋……
可能过去了几个小时,也可能只过去了几分钟,恐怖的声音终于远去。卓洛辩明方向,终于挖出条通道,新鲜空气忽地涌了进来。我贪婪地呼吸着,咳嗽着,想把满嘴沙砾咳出去。
我们爬出来,我看到物资还在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向卓洛道谢。某人也狼狈吐出满嘴沙子之后板脸站在一旁,皱眉教训我:“你这个笨蛋!要惜命,懂吗!”
接着我们转头找其他的人,看见大家都陆陆续续从沙丘之中爬出,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行李被吹得零零碎碎,万幸食物和水被护住,没有丢失。
当薇薇把我的包裹还给我,检查一番我都快感动哭了。
三瓶酒一点也没有破损。
山治看着我的表情揉了揉我混着沙子的头顶,嘟囔一句:“出息……”
我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检查完食物和水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找自己身上的香烟盒……
我们在沙漠之中继续前行,路飞没有体验过这种酷热,新鲜感过去之后每走一步都喘着粗气,无精打采的:“累,好累啊……”然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挺腰,停下了脚步回头,精神抖擞地直面我们:“决定了!我们猜拳吧!赢了的人背所有的行李!”
在东海山治因浑身不舒爽抱怨了一句,但还是跟着我们一起猜起了拳,随口问道:“平常不应该是输的背行李吗?”最终,路飞落在了所有人的后面,背着所有行李伸长了舌头,眼神怨念:“为什么我赢了还是要背所有的行李……”
卓洛一脸轻松地回头,心情极好,幸灾乐祸:“白痴,还不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吃了个闷亏的路飞不停地磨着薇薇说要吃饭,薇薇被他说得实在没办法,指着不远处的岩石群,说到了那里就开饭。下一瞬路飞就兴致勃勃地冲了过去,只留一溜尘土。
然后我们眼睁睁地看见他大惊失色地跑回来,大吼:“不好了,乔巴!那边有好多受伤的鸟!”
不过,他身上的行李……呢?
薇薇的脸色刷地变白,声音也猛地拔高:“路飞,难道……那些行李呢!完了,那些鸟是骗子啊!”路飞一脸呆愣,我们加快脚步来到岩群入口时行李果然已经不见。山治第一个爆发,纠着路飞的衣领就踢了过去,大吼:“那可是我们所有的水和粮食!Rain用命救下来的!你懂在沙漠里没有食物和水是件多可怕的事情吗!白痴!”
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那的确是我和卓洛以命护下来的,忽然有种把路飞当食材解剖了的冲动,不解释。
路飞不服气地挣扎着,跟山治扭成了一团,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薇薇在旁边看得慌张,忙摆手劝道:“你们不要打了,这完全是在浪费体力……”
卓洛倒是悠闲地坐在了一旁的阴影之下,声音淡淡的:“让他们打吧,发泄出来就好了。”
不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鸟鸣声,我们停下了动作转头,看见一大群鸟背着我们的行李水囊,满意地吸了一口,然后挑衅地看着我们,眼神之中有着不屑和怜悯。
至少这群鸟的眼中有情绪,并不是被控制了……我在暗地里松了口气,但被一群鸟小看……这几日为即将到达犹巴,路上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放过的紧绷神经达终于到极限,以愤怒的形式宣泄出来,平时刻意压抑的气势被猛释放。
上次方圆百米再无海王类,更何况一群鸥鸟。
原本还不可一世的鸟群瑟瑟发抖,瘫在原处,连逃跑的能力都已失去,惊恐地看着这边。它们徒劳地拍打翅膀,似乎不明白一个人类怎么会给它们造成这种压力。
龙是百兽之首,勿容置疑。
墨色的凌厉竖瞳在暗金色眼眸中分外狰狞,锁着领头的那只鸟,微笑着,语气阴柔:“一,把我们的东西立刻还回来。”
领头的鸟立刻猛点头,所有的鸟都哆哆嗦嗦地解下了自己的行囊,堆成一堆,不敢妄动。
“二,你们的巢穴也不远吧?让你的同伴把一半的水和值钱的东西全部拿来。”我神色阴鹫,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冷笑,尾音突地沉了下去,“要是让我知道有所欺瞒……”
头鸟抖了抖,叽里呱啦地让大部分的鸟飞走,自己和小部分则在原地,紧盯着我,动也不敢多动一下。很快,送水的鸟回来了,还带回数量可观的亮晶晶的值钱物品。娜美的神色瞬间亮了起来,两只眼睛里都是贝利的图案。
“三。”我站在阴影里看头鸟,笑得阴惨,“带我们去犹巴。”
骑鸟的感觉挺不错的,速度比步行不知快了多少,乘风直上。舒适程度……除去我身下这只苦着一张脸浑身紧绷得像岩石一样以外,别人看上去都挺满意的。
当然了,是酷热沙漠中免费交通工具嘛。
现在最重要的,在大家面前不能问的……闭眼张开灵魂感知,与身边最近的明黄色的火焰衔接上,不意外地察觉到震惊与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现在告诉我,犹巴最近的异况,你们都注意到了什么?”
沉默了一瞬,是一个哆嗦着的声音,叽叽喳喳的短促音节,说出的内容却让我脸色发白。
兽类比人类要敏锐许多,它们会本能地察觉死亡,然后因畏惧而躲避。
它们看到了沙漠中的孤身旅人,披着斗篷。所过之处松,软沙地结成坚实冻土,周围阴冷寒气四溢,它们不敢靠近。行进的方向,似乎是前往犹巴城。所以这段时间它们都不敢靠近犹巴,但也许那人已经离开,因为犹巴城周围的异常气象已经解除。
我没有说话,任它战战兢兢地忐忑等待回答。
亡灵过境的现象全部吻合,那个披着斗篷的孤身旅人恐怕就是侩子手无疑了……
近了,近了……
那个杀了沃里的凶手……
我手心全是冷汗,甚至因为激动全身在轻轻发抖,全身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心中却无比冷静。摸了摸头鸟的脑袋表示奖励,没有中断精神交流,出声:“做得不错。”
身下这只鸟通过精神交流察觉到我针对侩子手的滔天杀意,刹那间恐惧得几乎心脏病突犯,在空中飞行的身子斜了一下。
我降低重心稳住身子,挑眉,收敛了自己的杀心,通过精神交流安抚这只鸟:“放心,到了犹巴城把我们放下,然后就没你们的事了。”
即使是飞行的速度,到犹巴也实打实地用了几个小时,中途换了几次乘着的鸟。等在暮色中遥遥望见地平线上的建筑群和棕榈树,不只我们激动了,这一大群鸟快乐得都快哭了。
虽然没有联系感知,但你们就差在脸上赤条条地写上解脱了,你这个强盗,天堂,妈妈我要回家
外面好危险之类的字眼了……
操纵鸟群盘旋已经成为死城的犹巴几圈,扩开感知,确认没有亡灵后我让鸟群降下。
只有一个活人的灵魂,衰弱,却坚韧,正在城中。这绝不是侩子手,我感觉过他的灵魂。邪恶,冰冷,不怀好意…..
薇薇自鸟身上翻身下来,跪在干涸的沙地上,浑身颤抖着,不可置信:“怎么会……”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她口中那个富饶的绿洲,人来人往的城如今一派死寂。
“做得好。”我亲切地摸了摸头鸟的脑袋,“你们可以走了。”话音未落,我敢发誓,这些精疲力竭的鸟争先恐后飞走的速度是刚才载我们速度的五倍。
沙漠中的暮色总是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燃烧着的红艳染尽一切苍茫。除了风掀起沙尘,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残酷到了极致,却又矛盾地无比寂静平和。
“你们是旅行者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这火红日暮中传来,让人的心猛地一跳。循着望去,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拖着一个铁铲,走过来。能看见他双颊深陷,脸上布满皱纹,语气歉意:“对不起啊,这个城市已经凋零了……”
他露出了勉强的笑:“有几间空置的旅馆,不如你们今晚住那里好了。”
然后他选定位置开始铲沙,一下一下,一铲一铲地掘着坑,动作机械。
“请问……”薇薇犹豫着,还是上前一步,小心打探道,“我听说叛乱军住在这个城市……”
“你问这个干什么!”老人猛地停了动作,转身,双目欲眦,发疯似地将身边所有能够到的东西冲我们扔了过来,“你们不会想加入吧!”
薇薇用手护着头,没有后退。
老人似是费劲了力气,住了手,气哼哼地说道:“那些笨蛋早就不在这个城市了!”
大家异口同声地大喊:“什么!”那我们不是白走了这么一趟了?
“持久的风沙侵袭,一点点吞没了这个城市。”老人的语气平复了下来,又一次开始铲沙,“逐渐的,富饶的绿洲也消失了。物资不再流通。所以叛乱军搬到了相对方便的格特雷亚。”
路飞转头看向薇薇,语气急切:“薇薇,那是在哪里?”
薇薇喃喃道:“那是拿哈那绿洲附近……”
卓洛皱着眉,陈述事实:“那我们不是白跑这么几天了?”
“薇薇……你叫她薇薇……”老人看着她,泪水逐渐蓄满眼眶,成了这沙漠中唯一的湿意。他声音哽咽,“你不认识我了……也是…..我瘦了这么多……”
薇薇大惊失色,双手捂住嘴,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老人:“多托叔叔……怎么会这样……”
他来到了薇薇面前,泪水顺着深深的皱纹流下,干瘦的双手抓住她的肩:“薇薇,我相信国王……我相信他不会背叛我们……”这个苍老的,经受苦难磨砺的男子就这么跪了下来,撕心裂肺地失声痛哭,发自灵魂深处的悲痛:“叛乱军他们都是乱来……求求你,阻止他们,阻止他们啊!”
薇薇捂着嘴,满目震惊地看着似曾相识的老人。
战争中受苦的,永远是百姓。
“他们快到极限了。没有退路了。我试着阻止他们……但……”老人瘫坐在沙上,泪流满面,“下一战,就要做一个了结了。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啊!”
背水一战,不成功则成仁。
我只是看着自己脚下的沙地,看被夕阳染成亮丽瑰色的鞋尖,皱着眉。克罗克达尔……逼着这个国家走上亡国的死局,十几年布局,你到底能得到什么?
薇薇单手捂着自己的嘴,痛苦地闭上眼,仿佛被生生撕裂。
她记忆里还鲜活的,胖胖的,和蔼的多托叔叔,如今像个干瘪的果实,被吸取了所有生命力,却不放弃,兀自努力着,掘着水,兀自相信国王。
路飞和乌索普不容分说地接过掘水的任务,开始牟足劲挖起来,大有掘地三尺没水的话我就直挖到地心的架势。
我们给了多托一些水,不容分说地让他拿着,让他在一旁月色中休息。
“叛乱军的首领是……”多托看着薇薇,语气不知是羞愧还是伤心,极其复杂,“寇沙。”
薇薇猛地站起,双唇翼动着,却没有只言片语出来。她顿了顿,声音还是有些颤抖,语气不可置信:“寇沙……小时候…跟我一起长大,保护我,对我有救命之恩的……我们约定要建立一个更好的犹巴……”
她单手捂住嘴,零碎的字句拼凑不出此刻心情,全身都在轻轻颤抖,乌黑的眼眸中蓄上痛苦的泪光。到底是怎样的绝境才能逼得一个相信国王的孩子毅然起兵,想要推翻王权?
我皱眉,这麻烦了,要是克罗克达尔知道叛乱军首领和薇薇关系匪浅,那恐怕……
----
在拿哈那的帐篷内,眼角有着一道疤痕的寇沙望着帐篷顶部,叹息:“这个国家没救了……”
----
千里之外的沙.克罗克达尔用自己的果实能力吸取了任务失败了的Mr 4身体内的水分,令其干涸,将他扔入鳄鱼池。并喝令手下牢记草帽几人的面孔,因为他们必定会阻止叛乱。同时,下死令,严禁薇薇和叛乱军接触。
“为什么?”Mr 2 不解地问道,“就算她是公主,也没有能力组织这场叛乱……”
“我搜集到了一个棘手的情报……”克罗克达尔沉着脸,“薇薇公主和叛乱军首领寇沙从小相识……”
“也许她不能阻止70万人的军队。”克罗克达尔脸色阴沉,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但她可以让这个军队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