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如若不是椅子上的这个黑发少年偶尔吐出轻微的气息，大家也许会错觉将他当成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下课后，一进入办公室，手塚国光就见到这么一幕。
线条优美匀称的身躯随意斜靠着椅背，少年精致俊秀的脸庞写着淡淡的倦意与不明显的哀伤，脸色白若霜雪，细秀的双眉微蹙，没有血色的双唇轻抿着。从湿透的发丝上泌出的水珠划过脸颊，滴落在衣裳上，少年似乎也没有丝毫的感觉。
“鲁鲁？”手塚国光来到少年身旁，轻轻唤了声。
鲁路修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慢慢半掀开眼帘，算是应了来人的叫唤。
手塚国光轻叹，看样子肯定又有人惹他的宝贝弟弟不开心了，等会一定要好好调查揪出那个罪魁祸首。
不过在那之前……,手塚踱步到鲁路修身旁，指尖撩起一撮柔细的发丝，声音是绝对的温柔迷人，“为什么又会弄得全身湿透？快点去把衣服换了，记得要头发也要擦干……”
啪！
“……！！”
“不要碰我！”
冰冷的目光，冰冷的语气，令手塚国光不由得一颤，震惊之际，忘记了被拍开的手上的刺痛。
不理会错愕中的手塚国光，鲁路修从椅子中站起来，绕过手塚国光，往门口走去。
“鲁鲁！”
反应过来后，手塚国光大步跨上前去拉住鲁路修的手臂，依然包容地用轻柔的嗓音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能跟我说，如果需要哥哥帮忙的话……”
“呵呵，哥哥？”鲁路修讽刺地低声笑了两下，抬头,紫眸冷冷地侧看着旁边这个所谓的哥哥，“你是我的哥哥？”
“鲁鲁？”手塚国光的眼中闪着诧异，为什么他的鲁鲁今天表现得有点反常？而且，尽管速度很快，但他确实从那双美丽的紫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绝望……
忽地，鲁路修双眸一凛，手用力一甩，挣脱开了手塚国光的拖曳，冷笑着，“我不是你的弟弟，你也根本不是我的哥哥！记住了，我鲁路修这辈子就只有娜娜莉一个妹妹！什么游戏，什么规则，就让我消失，让我毁灭吧！”
“鲁鲁，等等——”
看着鲁路修激动地摔门而出，手塚国光那张无表情的脸微微出现了丝变化，思忖后，不放心地跟了出去。
任耳边风声呼呼而过，也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多少人，鲁路修只是怀着悲伤的心情一股劲地往前冲。
什么不在乎，什么无所谓，真的触到痛处时，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只是在自欺欺人！他不想留在没有娜娜莉的世界，没有娜娜莉，他留下来也没有意义！就算是与C.C.的约定，亦不能平复他此时体内那股疯狂的叫嚣。
砰砰！
“哇啊啊——”
两声巨响，然后四周的人群又恐慌地乱窜，几次还差点被撞倒，鲁路修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街道上，并且处于危险的情况中。
三个将自己全身包得严实紧密的怪人从一家银行里冲出来，其中两个身形似男子的手中各拎着一个大包，没有拉紧的缝隙处露出几叠纸的头角，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不难猜到这三人的身份——抢劫银行的匪徒。
匪徒很猖狂，加之没有警察，手上又持着抢，简直成了主宰人类生死的死神。与街上行人反应截然不同，鲁路修只是冷淡地望着其中一人，平静地看着她拿起抢，指着自己，似乎在喊‘让开’，然后又像心急了，扣下扳机。鲁路修勾起嘴角，静静地等待着子弹飞向自己……
这样就可以结束了，或许醒来就可以再见到娜娜莉，又或者可以彻底得到解脱，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他……
“鲁鲁——！”
耳边划过一声大喊，鲁路修只觉身体突然受到一股冲力，整个人就向后倾倒，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背部的疼痛，和身上的重量，令鲁路修差点无法呼吸，紧蹙着双眉，咬着牙想将身上的人推开得到解脱，可推了两下，上面的人依旧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
“喂，你……！”
鲁路修刚要出声叫身上的人离开，却在右手碰到一片温热的液体后，全身顿住了。颤抖的双手慢慢移至眼前，紫色的眼瞳扩大又紧缩。红色，刺眼的鲜红，在手塚国光的右肩上蔓延，扩散，那浸透双手的血液，仿佛化成血藤将鲁路修紧紧缠绕至窒息。
呆滞了一分钟，鲁路修手肘在地上一撑，一个翻身，换成他将身上的人抱住，轻轻摇晃，声音不住地颤抖，“喂，你怎么样了？”
“鲁鲁……”茶色的头发下，灰色的眼眸透过明净的镜片，眼神散涣地注视着那张自己最爱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他对他这么冷漠，这么无情，还要冲出来救他？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手塚国光想扯开嘴角，安慰自己的宝贝弟弟，可惜身上的力气好像被什么抽走了，声音亦渐渐变小，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唯一的弟弟？鲁路修震惊得大脑里只剩下这句话，这个场面……，为何那么似曾相识……，为什么……？罗洛！对了，当初罗洛也是这样，当初他对待罗洛那么残忍，但罗洛也依旧不顾自己危险回来救他。甚至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就因为他是他唯一的哥哥……，就因为他是他唯一的弟弟……
所以……，这个人也和罗洛一样？因为一直把他当成是唯一的弟弟，因为他是他唯一的弟弟，所以就算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他……
那么，相似的画面会……重现？
“不——”
鲁路修抱紧怀中的人，露出鲜见的紧张与恐惧，对着此时才匆忙赶到的警察声嘶力竭大吼，“快叫救护车，快啊——”
不要死，不要再为了他这种人死去，不要死，哥哥——！
*
死寂的医院走廊上一角，黑发的少年双肘撑在腿上，脸被垂下的发丝遮挡着，埋进了紧紧交握着的染血的双手里，看不见表情。
鲁路修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从手术灯亮后两个小时都没有变过，宛如一尊美丽的雕像。
手术室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每次经过，都要忍不住把目光往少年身上投几秒钟，然后叹息离开。真是令人感动的兄弟情啊……
被警察打来的电话告知，自己孩子受伤的消息，手塚彩菜与丈夫立刻赶到医院，就看见刺眼的手术灯仍在亮着，而手上衣袖上全是血的鲁路修则在门外静静地等候。
“鲁鲁！鲁鲁……”
手塚彩菜在鲁路修前面蹲下，泪眼汪汪地问，“鲁鲁，光怎么样了？伤得严不严重？”
可惜鲁路修恍若罔闻，依然沉默着不出声。
“彩菜阿姨……”倒是不放心跟着来的幸村精市在旁劝说，“手术还在进行中，不用太担心。而且鲁鲁也受了惊吓，先让他休息一下吧。”
觉得幸村精市说得有理，手塚彩菜便点点头，由丈夫扶着自己在旁边坐下静候。
只是所有的声音刚落下一会儿，沉寂的走廊上又一次响起‘哒哒’的皮革撞击地面之声。
一个穿着灰色西服，年约二十五上下，五官端正，眉间带着英气的男子直径走到鲁路修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证件的东西，“你好，我是刑事一科的高木，我想向你调查一下关于今天下午，神谷町发生的那起银行抢劫案的具体过程，你应该有目击到犯人吧？”
他之所以没有任何的疑问，是因为他的眼睛也被少年双手的鲜红扎了下，这个无助的少年一定受了很大的刺激吧？如果不是为了工作，他也实在不忍心现在开口提起这件伤心事。
“警察先生。”幸村出声，代替了沉默的鲁路修，声音不似以前的温柔，低沉中带了一丝凌厉，“我弟弟现在情绪不稳定，可以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后再来调查吗？”
“可是，这种事应该要尽快调查清楚，也比较有利于我们继续搜查犯人……”
“调查也……”
“可以。”
一直未出声的鲁路修打断了两人的争执，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高木。脸上除了冷肃，没有其他人臆想中的伤心或是痛苦的神色。
“鲁鲁……”
“不过可以换个地方么？不要在这里吵着手术的进行。”没有理会幸村精市的劝阻，鲁路修站起来冷声说。
“好……”
高木愣愣地点头，他实在不敢相信，刚才看起来好像还很无助的少年，现在却双眸闪着耀眼的坚强，身上散发着令人无法违抗的威严。
带着鲁路修来到医院里提供的一间小房间里，高木边掏着身上的笔记本和笔，边说，“我们就在这里说吧，请你尽量详细地回忆当时的情景，然后全部告诉我。”
“啊，可以，不过……”鲁路修移开捂着左眼的手，左边的眼瞳立刻变红，出现一个V型图案，“你先把你知道的全部资料告诉我！”
“是……”中了Geass力量的高木呐呐道。
“据目击者说，今天下午五点，神谷町的H银行门口突然出现一辆黑色轿车，三个衣着怪异的人走进了银行；五点十分，银行里传出两记枪声，从现场留下的弹壳判断，应该是clock19□□，暂时推断是从黑市购买，未找到卖主与买主。五点二十分，有人向警方举报；五点三十分，三人走出银行，大约劫走了五亿。在出来银行外面，两名匪徒朝天开了两枪，企图驱散阻碍的人群，一名匪徒则向一个拦住她的少年开了一枪，不过却击中了另一名忽然冲出来的少年的右肩，根据弹壳看，是FN57□□。最后匪徒趁着混乱，回到车上逃走。五点三十五分，警方到达现场……”
“难道就没有关于匪徒的资料么？”鲁路修烦闷地打断高木的解说。
“据身形推断，是两男一女……”
“身高，外形，特征这些都没有？”
“是……”
鲁路修不满地瞪了下高木，叹了口气，又问，“这次事件，除了你，还有谁参与调查？”
“有目暮警部，佐藤警官……，最后还有一名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鲁路修挑眉讶异了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他查看樱王学生档案的时候，好像见过这个名字。
既然这样，要找罪犯的信息就简单多了……
鲁路修勾了勾嘴角，绕开高木，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