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发现，她的眼瞳不是纯粹的黑，而是带点棕褐色，里面好像永远都闪着一种光。一种……洞察一切的光。
那样明亮睿智的眼神，好像只需让人看着，看着，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说出一切真相。
“我……我哪有啊……那个，关皇您放心，成绩这个事，有我在，保准没问题！”
我笑了笑。突然发现邵子衿在关雯面前，还挺怂的。
也是关雯的眼神，实在是太犀利了些。
我突然觉得，她很有做审讯室女警官的潜质，却突然又想起，什么女警官啊，人家关雯是要好好画画考Y大美院的人呢……
“俞澄，你发什么呆呢？”
“啊……”
我回神，看着眼前一脸疑惑地打量我的少年，想着关雯对他的称呼，竟迷迷糊糊地叫出一句：
“老邵！”
我们之间的空气随之静止三秒。
“……你刚刚……你叫我什么？”
“她叫你老邵，有什么问题吗？这是兄弟的象征啊！”
年静远突然插入的这句话，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兄弟的象征……兄弟……
而更令我心神不宁的是，邵子衿，此刻也不说话了。
如果我的沉默是因为那句“兄弟”，那么他呢？他所怀的，是和我同样的心情吗？
我们都在深思对彼此的感觉，和我们想要成为的关系吗？
心跳声再次喧躁起来。
邵子衿对我来说，到底是什么？
我对他而言，又是什么？
“不是，你们俩表情怎么这样？邵子衿你有那么讲究吗？关皇叫你多少次老邵了，也没见你说过什么呀？”
“关皇叫我，肯定是叫什么都可以啦……只不过，我还第一次听她也这么叫呢。”
邵子衿看向我接着说：“就正常叫我名字吧，老邵什么的……我还是不太爱听啊。”
“为什么？”
话一出口，我顿时就后悔了。
这个少年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啊……在他面前，我好像真的很难像以前那样，不动声色，隐藏自己。
我开始变成一个，会忍不住对他说出内心真实想法的人。
啧，还真是危险。对我来说。
“没有为什么呀，就是……不习惯。”
习惯问题吗？
看来是我想多了。
我点点头，挑起的嘴角却难掩失落。
也是，我在期待什么呢。
晚自习，我坐在座位上。握着笔，看着书，心却不知道飘到了哪。而窗外，不自觉已飞起几滴小雨。
突然，我的脑中冒出几句诗。
我立马铺一张稿纸在桌上，寥寥几笔，写出一首极短的小诗。
《在雨中一闪而过》
不经意出口的问题
答案竟是那样纯粹温婉
而窗外藏着点点卑微的亮
那是几丝无力的断想
在雨中一闪而过
“其实，答案很复杂。”
“什么？”
我望向身边的少年。
“呐，我看到你写的诗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有文采，还会写诗。”
“我从初中开始写的，还很青涩呢。”
他笑着伸手，从我手中把那页稿纸拿过来，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清澈见底的眼睛，满含文艺气息的眼镜，修长的手指，还有指间，那页藏着我小心思的诗稿。
少年在看诗，诗人在看少年看诗。诗句挑起了少年的微笑，少年温柔了诗人的心。
“你这首诗，我好像看懂了。”
我一瞬间紧张起来。
“看懂了？”
“是呀，诗和写诗的人，我都看懂了。”
我觉得脸上有些烫，于是赶紧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同学们。他们或奋笔疾书，或像我俩一样低声耳语。此刻应该是没什么声音的。
但在我看来，教室里却并不安静，它充斥着心跳声。
“你写得不太对。答案不纯粹，不温婉，相反它很复杂。”
我扭过头来。
突然想到，“答案很复杂”这句话他刚才也说过吧。
既然他这样说，那就是真的看懂了吗？
他看懂我写的是……他的答案了？
“复杂？”
“对，复杂，复杂到连该回答的人都想不明白呢。哈哈。”
他低笑几声，露出一口大白牙。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连我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年静远那么说的时候，听到兄弟两个字，我心里会有点不开心。”
“你……你怎么敢确定我写的是这个？”
“我一看到这首诗，就觉得我懂了。”
“可万一不是呢？”
“万一不是，我也要告诉你。”
告诉我？告诉我什么？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想和你做兄弟。”
我的心一瞬间就慌了，两只手紧紧握着笔，无措地看着他。
“那……”
“我还没想清楚……”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等着他的下文。
“你可能不了解，我这个人有点怪。就算只是普通的朋友，我也要清晰地认识这段关系到底是什么……”
我忍不住微笑。
这样的言论我确是第一次听到，但却像是阔别多年的重逢一样，让人心里倍感亲切。
是啊。
我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不想随便和别的人扯上什么关系，可一旦有了交集，就要仔仔细细思考清楚这交集的部分到底是什么。
这是我对每个来到我身边的人，不问好坏的认真。
“我明白。”
因为我们都一样。
“所以在我没想清楚之前你还是不要叫我‘老邵’了……至于我下午说我不习惯，也是在他们面前才那么说的。”
我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这么说，听着还真有点奇怪。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气氛尴尬，我避开他的视线装作准备写作业的样子，却不忘回了他一句：“你慢慢想。”
他顿了一下：“我肯定要慢慢想的。”
“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俞澄啊。”
这句话是他第二次说了。
因为我是俞澄。
俞澄又如何？
不也是个平平凡凡努力活着的女孩吗？
可惜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这句话里藏着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