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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生活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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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们都相信,我们一定会成为那个以为的我们,可是在这个世界,谁又曾真的预见,任何难以言说的局面。

陆萧阳等了两天,终于还是决定请假回趟老家。当她马不停蹄地赶到安宋蹊家时,迎接她的只是一扇冰冷的大门,直到路过的邻居告诉她安宋蹊已经几天没回家了,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赶往他工作的地方。

陆萧阳到达安宋蹊的工作室时,刚好和秦奕挺撞了个正着。

“你好,请问一下安宋蹊在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陆萧阳大呼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你是从B市来的?”秦奕挺答非所问道。

“对,麻烦帮我找下安宋蹊可以吗?”

“他走了。”

“什么意思?”

秦奕挺不答话,只是眼神之间多了些愧之情,继而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向里面,片刻后,他拿着封信走了出来:“这是他给你留的信,他跟我说应该会有个从B市来的女生找他,如果她来了就把信给她。”

陆萧阳震惊地接过信,慌乱地问道:“他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秦奕挺此刻突然很害怕与眼前的陆萧阳对视,他转过脸,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些,然后把安宋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陆萧阳。

“你应该很恨我吧,如果不是我,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的,你......”

“我会找到他的!”陆萧阳抬眼,双眸之间黯淡无光,“我不恨你,我恨的是我没能早点知道,然后陪在他身边,我恨的是我自己!”然后,便自顾自地转身,拖着疲惫的身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夜色慢慢聚拢,陆萧阳一个人游荡在大马路上,街边突然亮起的路灯仿佛唤醒了迷迷糊糊的她,黯淡无光的瞳孔紧紧地盯着脚下被拉的好长的身影喃喃道:“我恨你,也恨他。”

明明说过无论发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她的那个人,并且她也一直无比相信的那个人,离开她了,悄无声息地路过了她的世界。

她蹲下身子,自长大后,第一次在人来人往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地哭的泪流满面。

谁说大人不会轻易掉眼泪,谁说长大后必须事事坚强,我们都是人,我们都有感官,我们的心都会痛。

我们总是会莫名坚定地相信一些人会一直陪在身边,直到生活中不再有他们的出现,才发现,原来,他们是可以随时离开的啊。

回到学校继续做实验的陆萧阳一个月以来已经被导师批评过无数次了,虽然陈亚平时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但在学术研究上,她是一丝不苟的,所以,即使陆萧阳以前的表现很好,但由于最近一个月来总是出错,导致她在陈亚心中的好感度逐渐下降。

不过,还好平常有陈迹旻在旁边为陆萧阳说好话,这才让陈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陆萧阳,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个月以来你出多少次错了,论文也写的一塌糊涂,你还想不想顺利毕业了!”陈亚手里拿着陆萧阳昨晚刚赶出的论文,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对不起,陈老师,我错了!”

“我想听的不是道歉,我想听的是你到底想不想顺利毕业。”

“想,很想,特别想!”

“那你觉得按照这个样子下去你能毕业吗?”陈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越说越激动,“你连怕毛这个心理阴影都克服了,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让你走不出来的?”

“我......”

“你别跟我解释了,反正你是不会老实告诉我的,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如果你要继续这个样子的话,那你就等着延期毕业吧......”

“陈老师,你再给她一点时间吧,她会调节好的。”陈迹旻知道这次怎么劝陈亚都没用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迹旻你要再为她说好话我让你也跟着延期毕业!这么久以来要不是你次次维护她,我会给她这么多机会吗?”陈亚别过脸看向陆萧阳,“但是她却一点都不知道好好珍惜。”

“你好好想想吧,我就给你最后这一次机会了!”陈亚扶了扶眼镜便转身出了实验室。

“对不起啊,害你也遭骂了!”陈亚走后,实验室顿时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陆萧阳开口轻声道。

“我想听的也不是道歉!”看着满脸内疚的陆萧阳,陈迹旻柔声道。

“呼~”陆萧阳别过脸看向窗外,自顾自地大呼了一口气,然后振声道:“我决定了,我要把他忘掉,开始好好做实验写论文了!我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呵呵,陆萧阳,欢迎回来!”陈迹旻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看着她的侧脸笑道。

“这几次多谢你啦,以后请你吃大餐。”陆萧阳转过身来,拍了拍陈迹旻的肩膀。

“那我得要好好想想怎么坑你才过瘾。”

“以前只是觉得你自闭,现在才知道你还很腹黑啊!”

“谢谢夸奖!”

陆萧阳白了一眼面前的人,“行了,干活吧!”

陈迹旻定在原地看向开始忙活着的陆萧阳,心里仿佛淌过一条暖流,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住,哪怕他只是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其实,从小到大,陈迹旻都特别羡慕那种活泼阳光的男生,他也幻想过自己可以拥有他们那种可以跟好朋友勾肩搭背的快乐。

上初中的时候,可能由于处于叛逆期,他第一次忤逆了父母的意思,他交了一个特别好的朋友,并且放学后经常跟他玩到很晚才回家。

那天,放学后他俩约好一起去江边玩耍,其实在对方提出去江边的时候,陈迹旻有过犹豫,因为父母告诉过他,现在正值多雨时节,江水流的很急而且还有点深,所以一直都不让他去那边。

但是或许因为年少轻狂,又或许是为了报复昨晚刚和自己大吵一架的父母,他爽快的答应了。

然而,就是这个爽快的决定,成为了他后来人生里最易触及的痛。

“去不去?”

“不去。”

“我都跟你说了那里很浅的,而且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不会有事的,我以前经常去那里洗澡。”

“不去。”不管朋友怎么跟他说,陈迹旻还是不愿意下水洗澡。

他现在是开始不再事事都听父母的话了,但他还是很有理智很有原则的。

“行吧,不去算了,那你就在这等我吧!”说罢,那人便无比激动地靠近了江水。

刚开始他还是找了根长木杆小心翼翼地试探了水深后才放心的下水。

七月的B市,阳光很炽热,温度很高,那人可能是被清凉的江水降去了体内的灼热而愈加的兴奋,又或者是因为年少轻狂,他满满地自信开始向岸边游去。

“喂,你别游远了,危险。”陈迹旻见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叫道。

“没事的。”

“你再不回来我走了啊。”

“别,我回来。”说话之间,那人转方向向岸边游了过来,然而,就在刚掉头准备向前游时,他双脚突然抽了筋,“救命啊,我脚抽筋了,迹旻!”

“救命啊......”

陈迹旻的心突然如被一颗大石头撞击了一般,因为父母从小管的严,他除了学习特比好之外,没有其他擅长的了,而这也是他刚刚怎么也不愿下水的原因之一。

“徐腾,来人啊,救命啊.......”陈迹旻边跑向江边,边大声地叫喊着。

“救我......迹旻”徐腾用力地在水里挣扎着。

“有没有人啊,救命啊。”陈迹旻跑到江边,见周围还是没有人应答,恐惧顿时包裹了全身,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徐腾,你等着,我来救你。”说罢,便脱下鞋子准备往水里跳,但是,就在他刚要下水时,一个声音急忙阻止了他:

“不要下去,我去!”

陈迹旻回头一看,惊呆了,竟然是自己的父亲,他心里紧绷的那根闲终于松弛了。

“爸爸,快救徐腾,他脚抽筋了。”陈迹旻望着快速跑近的陈屹群啜泣道。

陈屹群跑到江边,“扑通”一声跳进了江里,但是,大概在徐腾与岸边的中点,他突然停住了。

“爸,快游啊,徐腾快撑不住了。”

陈屹群注视着前方几乎快要被江水没过脑袋的徐腾,仰头看了看天,然后表情痛苦地向前游了去

然后,他终于抓住了徐腾的手。

陈屹群一手抱着徐腾,一手不断地浮动着江水,开始向岸边游去。

“爸爸,加油,加油!”陈迹旻看着慢慢靠近的两人,脸上开始浮现浅浅地笑。

然而,就在靠近刚才徐腾一直洗澡的安全区时,陈屹群用力一推,将徐腾推向了前方,而他也因为这个力向后靠了去。

“爸,你在干什么?”陈迹旻见状顿时慌了。

“迹旻,快点将徐腾拉过去。”

陈迹旻闻声赶紧下水,还好刚才看到徐腾试了试水深,他才敢肆无忌惮地跳下去将徐腾拉上了岸。

“爸,你快回来啊!”看着还在深水区的陈屹群,陈迹旻的心比刚才还慌。

“迹旻,爸爸的腿坚持不住了,而且脚下被大片水草缠住了.......”陈屹群继续挣扎着浮出脑袋,“爸爸回不来了,以后要好好照顾妈妈,要好好听妈妈的话。”

“爸,不要,爸爸,爸爸.......”看着猛烈的江水肆无忌惮地撞击着瘦弱的陈屹群,陈迹旻哭的撕心裂肺,“爸爸,你坚持住,我来救你,坚持住!”

“别来,你不擅长游泳.......”“别留你妈妈一个人!”

“爸爸,不要,不要!”陈迹旻跳下水去,奋力向前游。

“迹旻,以后一定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别再淘气了!”话毕,陈屹群消失在了江面上,刚才还在不断拍打江水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陈迹旻还在安全区内,看着空荡荡的江面,宛如被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心脏。

“啊~~~~”陈迹旻定在原地,仰头看着天空,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声地,愤怒地,绝望地叫喊着。

他期盼能出现一点转机,期盼天神可以给他一次救赎的机会。

然而,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神,所谓神,就是唯心主义者将美好的想象具体化罢了。

天空终究是太大了,他听不见他的回声;江水终究是太深了,他再也看不见他的爸爸了。

清醒过来的徐腾定在原地,视线紧紧地落在浸泡在江水里的陈迹旻,还有,那湍急而又平静的江面。

他知道,他这一生都将愧对于眼前的这个男生,还有他的家庭。

那天,成为了这两个人一生中罪恶感最重的一天,并且伴随终生。

自柳湘岚接到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几个小时前还在跟她打电话说要去接孩子回家的丈夫溺水身亡了,直到那具冰冷的尸体实实在在地躺在她的面前,她才傻了眼,胃中似翻江倒海一般。

她蹒跚着一步一步地走进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卡在喉咙之间的那两个字她怎么也发不出来,此刻正值烈日褪去灼光,余温肆意烘烤大地,而她,却全身冰冷,没有一丝热易。

“屹......群”,她蹲在他的旁边,终于苦涩地叫了出来。

“屹群屹群屹群......”

可是不管她怎么叫唤,她都听不到他的回应了。

那天之后,柳湘岚基本上就没怎么说话了,

直到处理完陈屹群的后事,她都没有跟陈迹旻说过一句话。

一天,陈迹旻做完晚饭后,把饭菜端到柳湘岚的面前。

轻轻地说声了:“妈,吃点......”

“啪”一声,柳湘岚一把甩开了他的手,陈迹旻恐慌地瞥了眼柳湘岚。

那个眼神与往日他所看到的不同,虽然以前柳湘岚对他很严格,偶尔也会骂他,但是他能从她的眼神之间感受到满满的爱意。

而此刻,除了恨意便是愤怒。

“你不是想死吗,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柳湘岚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她捧在手心的宝贝,“你手上沾了你爸的命,你就是个祸害,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应该一把掐死你。”

陈迹旻看着眼前崩溃的柳湘岚,泪水吧嗒吧嗒地夺眶而出。

“你滚,滚啊,滚......”

他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屋外传来的抽泣声一声一声地提醒他:他是个罪人,是个连妈妈都无法原谅的大罪人。

既然活着不能获得救赎,那么就去另一个世界吧!

或许,他的妈妈说的对,他就是个祸害,继续活着只会祸害更多的人。

陈迹旻静静地站在七楼的窗户前,眼神空洞地看着楼下空旷的水泥地。

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人再因为自己而受伤了吧!

然后,陈迹旻用手将两边的窗户更打开了些,正当他准备转身找个椅子的时候,爸爸的话突然在耳畔响了起来。

“不要留妈妈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不要留妈妈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不要留妈妈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屋外的抽泣声还在一点一点地传入他的耳朵。

如果他也走了,谁来照顾他的妈妈,谁来给她做饭,谁来陪她聊天......

他心里面一直都知道,虽然他的妈妈平常是一个女强人的形象,但其实骨子里特别脆弱。

她有时候会因为爸爸一句温暖的话而湿润了眼眶,也会因为一段感人的电视剧桥段而悄悄落泪......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自他有记忆以来,他的父亲都特别宠爱他的母亲,事事依着她。

而如今,因为他,父亲不在了,那个把她当成小公主一样宠爱的男人不在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她再无其他亲人了。

所以,不应该为了让自己获得救赎就选择逃避,他不能抛下她,他要活着,哪怕被世人唾弃,他也要代替他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保护她。

陈迹旻走到门边,由犹豫了几秒钟后还是打开了房门,然后轻轻地走到她的身边,缓缓地张开了颤抖着的双臂,温柔地抱住了她的肩膀。

那天晚上,柳湘岚任由他抱着。

他们之间没有一丝言语交流。

房间里除了哭声便再无其他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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