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到处都是麦当劳、肯德基,一是嫌贵,二是没营养,我几乎没吃过,我私下把这类食品称为垃圾食品。
又经过一家肯德基店时,万亮停了下来。
“你嫌吃肯德基破费,吃个冰激凌总可以吧。”
“好……”
上海滩我已经来过好多次,但好景跟美女一样,是百看不厌。
与上海滩有关的电视、小说很多,多了一层人文关系,所以来多少次都不觉得烦。
我们从南京路西到东,一直走到外滩。站在外滩隔江望去,上海最繁荣的浦东新区展现在眼前,我们靠在栏杆上,面向万国建筑群,背对东方明珠电视塔,心情有些激动:每次来我都会激动,莫名的。
“梅,你那么喜欢看小说,索性自己也写点小说,要不写点散文也成。”
“我……?”我笑了起来,“功课都完不成呢。”
“是你太认真,人家上大学都是抄啊或者是向老师开后门啊的,只有你一板一眼,非要较真。”
“呵呵,你怎么跟陈芹说同一番话?”我笑,“那可不行,我上大学可不是来玩的,一家人赖紧裤带送我上的学,我能荒废?”
“梅,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是农村人,很奇怪吧?若不是农村人,怎么可能小学毕业就不再上学?你看过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吗?我很羡慕和佩服他,其实我的童年跟他差不多,我没有父亲,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可是,他能写文章,把那些艰苦的岁月诉之笔端,而我却不能。我小时候也很苦,忍饥挨饿,大冬天也穿单衣,鞋子也是破烂的……过过苦日子的人,有两种走向,比如你,你会很珍惜,而我,我则选择享受,以前没有条件,现在为么不享受一下?不过,我们骨子里倒是都因为苦过而视金钱为身外物。瞧你,我愿意为你一掷千金,你都不为所动,以前碰到的女孩,一个个见钱眼开,我给她们买点好吃的,送点贵重的礼物,马上便投怀送抱……”说着,他哈哈一笑。
“看不出来,你也有这么坎坷的经历。”我咂舌。
“很小的时候,父亲去的早,母亲一个人拉扯我和姐姐,家里很穷,我在村子里闲逛,站在谁家门口,谁都会像呵斥乞丐一样呵斥我。不过,我的脸皮却依然厚,往人家屋里望一眼,看着好吃的了,就涎出口水来,对人家的呵斥却是不愠不恼。我妈看我那德性,不打也不骂,只顾垂泪。可她的泪水比打骂还让我难受,这不,小学毕业,我再也不愿意上学了,我要为母亲分担一点。可母亲不让,她把我关黑屋子里,不给我饭吃,她说没文化是要倒霉一辈子的,她不想我倒霉。我的倔脾气是出了名的,妈关我,不让我吃,好,我索性绝食,我说‘妈,我将来绝不会是倒霉蛋,不读书我照样是个响当当男子汉。’我绝食,妈急了,哭着求我吃,最后是她妥协的……”
“你别说了……”我捂住他的嘴,我已经泪流满面,我讨厌眼泪,讨厌在大庭广众之下流泪。
“一拨人总瞧不起另一拨人,不管哪个领域,不论哪个国度,总有他们瞧不起的对象,以至于很多人都不敢承认自己是农村人,怕被人瞧不起,他们以自己的身份为耻,梅,你却二的可爱。”
“我喜欢听你童年的故事,留着以后慢慢说吧,我会流泪,在这里,多难为情。”
“丫头,我这是头一回见你哭,蛮可爱的。”
“我们是哥们,对吧?”
“对,我们是哥们,不是哥们我为么跟你说这么多。”他又哈哈一笑。
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万亮,深邃稳重,真不敢想象,平常这样嘻嘻哈哈,不把事儿当回事的万亮原来内心深处也有忧伤。
可是,正如他说的,大城市不欢迎忧伤,忧伤只能在文字里。
“哦,对了,梅,你要找的柳智伟跟你什么关系?”
“是我朋友的恋人。”
“做你的朋友真幸福。”他笑起来,我这发觉,他的笑很甜美。
我深怕他继续问下去,问我杨曼铭的情况,目前,我还不想对他说我的忧伤。好在,他似乎明白我的心思,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我们还想去地下通道玩,万亮的手机响了,是老板打来的。
“瞧,我又得回去了,遇上一个难缠的客户……”他笑着。
“去吧。”我也笑,心情格外好。
“我先送你到学校……”
“不用,我还想再玩会儿。”
“那好,呆会如果早我回头来接你。”
我冲他笑笑,其实,他一走,我也便回家了,我不想老麻烦人。
我那么用心地去寻找柳智伟,不过是为了寻找杨曼铭的踪迹。
我们迫切想某种东西的时候,那东西即便不美,也是可贵的。
“火灾”事件之后,周围的朋友都叫我“冒失鬼”。
冒失鬼在学校二一下没事,在杨曼铭面前二一下也没事,可到社会上二就被“恶”了。
我银行卡里没几个钱,很多时候跟陈芹出去,她取钱的时候,我总在一边傻站着。
傻站着可比等车等人还无聊,十一长假,同宿舍的同学都出去逛街,就我宅着,没钱,出去逛也没啥劲。
第三天,陈芹打电话来。
“梅,陪我去买套衣服吧,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陈芹每次邀我,我都很干脆,陪她逛街,当她的搬运工,我心甘情愿,当然,她也会用小恩小惠犒劳我。
节假日,工商银行里人真是多,队伍差不多都要排到马路上了。
这么候着,好像有点无聊哦,陈芹站在队伍里也显得颇有些不耐烦。
看她那焦急的表情,我也不知是哪来的怪念头,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逗一下她?看她面对突发事件会有什么反应?
也就那么一刹那间,好比小偷作案,也就一闪念,我是什么时候和怎么伸出手的,自己都惊讶。
我一把抢过陈芹手里的卡。
她呆了一下,没看清是我,尖叫起来。
“别叫,是我,逗你玩的。”可是,已经晚了。
上来两个警察,一把把我抓住。
我难堪死了:“哦,不,我是逗我的朋友玩的。”
“天哪,梅,你这是玩那出?”
“玩笑能随便开吗?这是银行,你扰乱公共秩序。”
陈芹脸色都发青了,慌忙跟警察解释:“我这同学有点二,放了她吧,她不是故意的。”
“不行,她得跟我们去一趟派出所。”
周围的人聚拢来,有笑的,有拍视频的,有指责我,天哪,如果被学校知道我玩这出戏……我的头皮开始发麻:刚刚自己是怎么伸出手的,就一念之差,可见,世人做坏事的人不一定是坏人,不过是一念之差……
警察可是说到做到。
我一急,猛然想起郭涛。
“快,陈芹,帮我打个电话给郭涛。”
郭涛的电话号码是我存到陈芹手机里的,当时只是好玩,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
当然,这事儿闹出来了,我们得给警察一个台阶,警察要给我台阶也得离开现场才行。
我只好顺从的说:“好吧,我跟你们去一趟派出所。”
我在派出所里回想了一下刚刚的行为,也不知为什么,一点不慌,反倒笑起来,唯一让我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人把视频放到网上去?要是让学校知道就惨了……
好在,郭涛随后就过来了,他跟警察说了几句话,他们在那边哈哈笑,我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警察也乐意给个顺水人情:放了。
抓我的警察过来象征性地交待了我几句:小姑娘,公共场合,玩笑不好开过火,下回注意。
我连忙点头,认错态度好,这是我的优点。
陈芹站在派出所门口等我,她比我还焦急,还害怕。
“没事了吗?”我们一出来,她就迎上来。
“没事了。”我说,接着,我们像做了坏事被赦免惩罚的孩子,“哄”地笑起来。
“梅,看不出,你还真二。”郭涛看着我,也忍俊不禁地笑。
陈芹看看郭涛,再看看我,意味深长地说:二的人自有二福。我知道,她指的是我这二丫头居然能跟警察打交道。
“你这事,我要说给万亮听,保准他乐上几天。”郭涛说。
“嗨,这个还是小事哪,你不知道,她在学校更糗,差点酿出火灾。”陈芹接过去把我的纵火事件学给郭涛听。
“这个……我是要学给万亮听的,他最想知道你的故事。”郭涛转身看着我,疑惑地说,“梅,真怀疑你心理年龄只有十来岁。”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可是把我笑话了个遍。
得,现在看来,买衣服是买不成了。
“涛哥,真谢谢你。”我说,脸又一红,回去陈芹一定又要笑话的:嗨,涛哥?很像黑社会啊。
“事情是我惹的,我来请客吧。”陈芹说。
“你得了,还是我请吧,是我不对。”我说。
“得,你们两个都别请了,回头我还有公务,要不下回我请你们喝茶。”郭涛说。
“成。”我答复得倒蛮快,再看陈芹一眼,发现她居然没有反对。
郭涛走后,我们对望一眼,又禁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