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似乎上天在保佑她免遭再次伤害。
好在,车上也没有遇到一个熟人。
知道自己被死亡,坐在车,杨曼铭便觉脊梁骨发冷。
到平头湾下车,心里更害怕了。
仿佛自己真的是幽灵,四周阴深深的可怕。
她不知道那个被当成自己的女孩安葬在哪里,哦,对,一定是石柱,只有那里是安葬英年早逝者的……
一渐渐暗下来,一路都没人。
原来那么熟悉,那么亲切的小路,现在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可怕!
杨曼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七点了,天已经擦黑。
她一进村,村里周二愣见到她,吓得哇啦哇啦直叫:啊……鬼啊……然后逃进房子里,“啪“的一声关上门。在那村庄长大杨曼铭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被死亡后,意味着什么。琴和伟因为出格居然被愚昧迷信的全伯伯活活打死,那么,出于对鬼魂的恐惧,他们会对杨曼铭做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杨曼铭越发害怕起来,当务之急,她不能再去串门,只有回家。
她不管到哪里,人家都会误会她是鬼的!
哦,要是遇上……
太可怕了。
好在,家里大门的钥匙还在,他们一家人的习惯是把大门钥匙放在固定的墙洞里,这样,就不用担心忘记带钥匙。
房间里散发出一股霉味……哥和嫂都进城了,爸妈去世后估计没人来拜访过。
别说拜访,估计都已经把他们家的房子当鬼屋了……
杨曼铭不敢点灯,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声,进了房子,打开后门,重新把大门锁上,再从后门进去,后门是从屋里反锁的。
这样就没有人看出她家房子被人开过,现在,她是被死亡了的人,杨曼铭清楚地知道,她再不能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乡亲们面前了,他们一准把她当成妖……
她在黑暗里,听到人们在议论她。
“一定是因为杨梅去拜祭过她造成的,她显妖了。”
“石柱那片山看来真不能去了……”
“嘘……走吧,这房子……”
果然,人们别说去她的墓地,就连房子也当死人房,当鬼屋……不敢近前了……
她明白了,那个姑娘被当成自己被安葬在石柱。
好在现在是夏末,虽然杨湖村的夏天和城里的秋天差不多凉,好歹不用盖厚被。
杨曼铭摸索着来到自己的房间,床还是老样子,但估计已经布满灰尘了。
在微光里,她从柜子里取出毛毯。
这个样子,别说村里人看到了会疑心她是妖,就是她自己,也都觉得有几分相像了。
杨曼铭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小鸟、昆虫的叫声,想象着自己真的已经远离尘世……
若不是骆子归相救,自己真的就不在世了,看哪,多可怕呢,人们谈论起来,不再是坦然的,不再是兴奋的,甚至连忧伤也极少有……恐惧代替了兴奋……
这么说,死真的不是最好的解脱……如果有灵魂,那灵魂也不得安宁……
杨梅去拜祭过?只有杨梅能抛开恐惧去拜祭她……
杨梅,我的好朋友,假死过一回让我更真地看到你的心。
杨曼铭默默地念叨着杨梅,想起这个可爱的朋友。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春秋)孟子
就为了杨梅,也要好好活一回……
原来没有所谓的好死啊,那就赖活着吧。
得活出点样子来,得让村民不那么害怕……
新的希望在杨曼铭内心涌起,对,她要好好活一回!
夜色越深,阴深感越强。
如果现在走在村道上,别说乡亲们会吓死,杨曼铭自己都能吓着自己……
真是奇怪啊,人分明活着,假如被“死亡”,就连自己都会感觉真给死亡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活着是现实……
整栋房子空荡荡的,熟悉的房子,冷清而又陌生的氛围……
杨曼铭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实在是太疲乏了。
睡着了就作梦。
作了一夜的噩梦,梦里,跟杨梅一起爬山,山很陡峭,却又意外地出现梯子,杨梅率先踏着梯子往上爬,杨曼铭随后。
爬到半路,梯子却突然脱离了山体,悬空着,摇摇欲坠……
杨曼铭是被吓醒的,醒来却更害怕了。
村子里,不知哪家传来一阵狗吠声。
接着狗吠声便此起彼伏。
杨曼铭是越发地害怕了……
得在天亮之前离开村子,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
天蒙蒙亮,杨曼铭便起来了,她只有趁人们还在熟睡中就离开,现在去找村干部开证明,门都没有,除非她能找到一个信得过的人陪她一起出现在杨湖村。
好在,杨曼铭熟悉村里的每一条小路,也熟悉哪些人家会养狗,绕着弯弯走出村子。
走在村口,她突然想去看看那个姑娘的墓地,那是很危险的举动,是的,很危险,若被人看到,铁定把她当妖看!
可是,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杨曼铭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不由地小跑着朝石柱跑去。
好在,乡亲们忌讳,已经自觉地不往这座山跑。
才几个月没人行走,路上已经有杂草,好在不是很深。
石柱这片山,她太熟悉了,童年生活过的地方,一草一木都似乎跟她有感情,不费多少工夫便找到了墓地。
哦,天哪,怎么有大便压在上面?
哦,天哪,这就是所谓的降妖!
她站在墓前,后怕着。
不知怎的,天上竟落下几滴雨来。
雨水滴在她头上
姑娘,唉……
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姑娘的村庄兴许也有这样的风俗,所以她害怕,害怕死后被人唾弃,所以,还清醒着自杀的她毅然地抱着杨曼铭的箱子……她一定看过那两封遗书。
可是,姑娘,你一定没想到,这里跟你们村是一样的,这一带都这样……
如果有一天,我把身份证明了,何晴,我愿意为你立碑,愿意为你扫墓……
可是,杨曼铭掏出寻人启事,如果可以以何晴的身份活着呢?
整容?
在大上海呆过几个月的杨曼铭听说上海有个整容医院很有名,许多明星都在那里整过容……那么,变成她的样子……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野猫的叫声,杨曼铭一下子清醒过来。
得赶紧离开了,杨曼铭环顾了一下四周,现在已经不能返回村里再进城了,只能抄小路走,绕过村子,再到平头湾去乘车。
到了平头湾,哪怕还会遇到乡亲,风险也会少一些,光天化日之下,人多了,总不至于都迷信,杨曼铭最怕的是遇上村里老一辈人,五六十岁的那一批人。那一批人很少出门,或者几乎没出过门,他们兴许连F城都没去过。杨湖村的公路是近几年才开通的,五六十岁那一辈人一是老了,二是节俭,即便有了公路,也是绝少外出的。
提心吊胆地绕过村子,杨曼铭长长地舒了口气。
天色还早,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接近秋天了,漫山遍野都是野果,虽然开通公路后少了许多,也还是多的。
有半成熟的山柿子,还有未熟透的毛桃(长得像猕猴桃,个儿却只有玉米那么大。)还有杨梅……
虽然都未熟透,但没成熟有没成熟的味道,如果不怕酸的话。
若是以往,杨曼铭一定停下来摘些带走,可是,现在,她急着想要逃离,没有闲心去关注这些了。
杨曼铭原是在山村长大的,走山路并不陌生,再加上由于害怕而身上带着股蛮劲,不到一个半小时便赶到了平头湾。
这里也是静悄悄的,还不到七点,每个村的早班车要八点半出发,到平头湾差不多要九点到九点半。
还有两个小时,杨曼铭左右看看,叹了口气,索性再走一段路吧,免得在这里遇上老乡。
她不害怕乡亲,但害怕他们把她当成妖,害怕那尴尬的场面……
杨曼铭一直沿着公路往前走,她已经作好了准备,看到客车就上,只要不是从杨湖村来的。
因为早,公路上没有什么车,空气却很清新,杨曼铭一面走,一面想着心事。
一辆货车突然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喂……你是……”司机探出头来,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惊讶,“姑娘,你要进F城吗?”
“哦,是的。”杨曼铭疑惑地望着他。
“我捎你一程吧,客车还早着呢。”
“好吧……”杨曼铭正忧心碰上熟人呢,搭便车可以免去这样的风险,多好。
司机是个朴实的人,虽然不能以貌取人,但相由心生却又是真的,司机的面相看上去很慈善。
“姑娘,你的背影多像一个人。”杨曼铭一入座,司机便开口说。
“哦……”杨曼铭呆了一个,下意识地想起了何晴。
“一个失踪的姑娘,我刚刚还以为是她呢……”
“她怎么啦?……”这正是杨曼铭想要打听,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叫何晴,是我一哥们的女朋友,唉,因为一个失恋就想不开闹失踪。”
“失恋?”原来真的是她,原来主要原因是失恋?
“这姑娘其实很可怜,所以尤其脆弱,她从小就离开了父母,先被寄养在姑妈家,后被全托在学校,不是父母不爱她,而是因为她的生辰八字与母亲相克。好不容易长大了吧,找了个男朋友,长辈还愣是不同意,说他们生肖相克……”司机一气儿说了很多,看来是真的很心疼这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