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贞来到一家兰州牛肉面馆随便吃了碗面条打发了一下,再看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半了。
她决定找个消食的理由走走路,透一透气,于是没有选择过街的天桥,而是从美食城后面绕道,再找个十字路口过街。
美食城热闹非凡,然而出了这一段之后,就是比较偏僻的老旧居民楼。
这里跟上海的弄堂非常像,逼仄的拐角楼和直上直下的楼梯亭子间,让许多家庭不得不把厨房搬到了室外。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味道,安贞没有放慢脚步,在经过一个正在路边炒菜的女人时,不由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气味算不上多美味,但毕竟那是家的味道。
自己又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想在家里藏起来,眷恋依旧的感觉了呢?
安贞想着,心里不由地有些凄凉。
借着昏暗的路灯,安贞身后那个一个炒菜的中年女人用锅铲把锅里的菜铲起来,朝自己家小楼道走。
突然一只粗壮的胳膊一把勒住女人的脖子,把她往黑暗中顺势一带,女人闷哼一声消失在自家近在咫尺的花坛背后。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照平常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这样微小的声音,安贞却停下脚步,本能地转头朝身后扫了一眼。
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冒着热气的锅子,余留的饭菜香味,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
只是刚才做饭的女人应该回屋子里去了吧?
安贞紧了紧脖子上羽绒服的毛领子,突然有些后悔今晚白白绕了那么远的路,于是她加快脚步想赶紧走出这条小巷,回家去。
正走着,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打来的是搞技侦同事高伟。
“喂?安贞啊,上次你跟小张出警的那个案件记录本被你带回家了吗?怎么找不到啊?”
“在我第三个抽屉里,怎么那么晚还在单位呢?对了,痕迹坚鉴定这边有啥发现了吗?”
“嗯,我猜你个急性子肯定等不到明天。是这样的,鞋底印做了比对,45码男性,个子差不多1米9,体重80公斤左右。哦对了,鞋子是个牌子货,不便宜。”
安贞认真的听完高伟的描述,刚想问问老鼠夹的情况,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出于职业习惯,她一边保持匀速前进,一边开始留意身后的人的动向。
“安贞?你那边怎么了?”
“啊,没事儿,我脚崴了一下。”安贞借故蹲下来,用余光透过对面已经关门的饺子馆的落地玻璃观察了一下身后的动静。
一晃眼,确实暗处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安贞赶紧回头,身后却早已空空如也。
电话那头的高伟有些担忧:“安贞,你腿没事吧?安贞?”
“没,没事,路上 有点滑。说到哪儿了?”安贞站起身狐疑地又朝身后望了望,除了各种飞蛾扑向忽明忽暗的路灯发出的“噗噗”声,远处什么也没有。
“血迹是人血,性别男性......”高伟在那边又说了一些其他找到的痕迹,另外还需要鉴定的得等几天后才能出结果。
“行了,辛苦你们连轴转了,明天给你们带我家楼下的灌汤包!”
“得嘞,提前谢谢咯!”
挂了线,眼看着还有500米就出了这条老路,安贞不由地加快了脚步,目光也在周边的各种应急趁手的物品上来回揣度了。
什么窗户框、破扫把、垃圾堆里的半块木板......然而后面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安贞一度怀疑自己最近工作压力大,产生幻听了。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这种自我安慰就彻底被否定了。
天刚下过雨,安贞站在昨天经过的老居民楼前,望着摆在门口雨棚下的炒菜锅,里头已经汪了半锅的水。
浑浊的水里还飘着一片零星的菜叶子,被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转圈圈。
安贞用戴着手套的手从旁边拿起锅铲看了看:“清炒瓜尖,昨天晚上我路过的时候,那个女人正在抄的就是这道菜。”
“和着这个女的你见过?”鲁北蹲在距离安贞5、6米之外的一个砖块掉得七七八八的花坛后面,伸头望向安贞。
“嗯,挺巧的。”安贞点点头,来到鲁北身边,朝水沟里看去。
尸体呈仰躺姿势,上半身基本上都置身于一米来宽的水沟中,下半身两条腿一条卷曲着,另一条绷直搭在水沟外面的水泥地上。鞋子已经被踢掉一只,看样子这里就是第一现场了。
“受害人叫王丽娟,今年35岁;报案人是早晨起来倒痰盂的隔壁邻居大妈。她家里只有一个老公,两人丁克,结婚15年了。”
说话的是从楼道里刚走访出来的康正:“王丽娟丈夫说做饭之前两个人斗了几句嘴,女的就端着菜盆出去了。一开始以为做菜呢,后来等了老半天没回家,又以为上亲戚家去了,所以没管。结果今早就传来噩耗。”
“死者社会关系这一块怎么样?”安贞跟着康正来到楼前。
“就很奇怪,她人缘挺好的,跟她丈夫吵架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这个昨晚在场的邻居也证实了。”康正摸了摸下巴,面上浮现难以置信的表情。
“确实有点想不通,而且随身财务也没有被拿走。”安贞说着怔怔望着女人绝望的脸庞,颈部的勒痕透着青紫色的印记,上面的金项链跟印记缠缠绕绕在一起。
“哎对了,小安,你昨晚大概几点路过的?”鲁北一边问,一边继续勘察尸体。
“从面馆吃完面,出来瞅了一眼表,9点半。零时起意绕路走,这段路大概......15分钟的样子,那就是将近十点了。”
安贞刚说罢话,抬眼对上了鲁北的表情。只见他表情怪怪的,沉吟了一阵之后,这才缓缓开了口:“这,也太巧了吧......”
市局刑警大队里,毫无意外地忙忙碌碌。“2.16杀人案”成立了专案组。负责调查的警力是从“10.18特大聚众赌博案”的人力里头临时抽调出来的。
要么怎么大家都怕过年关,因为仿佛冥冥中自由安排一般,每年过年前后这段时间,总会大案落着小案接踵而来,誓不把刑警队累个人仰马翻不罢休的架势。
安贞从回到刑警队之后,看上去就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包括此时已经开了一半的“2.16杀人案”的案侦会议。
严副队长看了她好几眼,愣是没有把貌似神游的她拉回现实。
好不容易到了散会的时间,刚走出会议室的安贞就被严副队长拦住了:“小安,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今天开会看你有点闪神呐,情况我大致听鲁北说了一二,没关系的别自责,你又不是神,怎么能料想到案子就发生在自己跟前呢?”
严副队长跟刘副队长有相同嗜好,都喜欢大茶叶缸子泡茶,咕嘟咕嘟喝着痛快。他说着,端着茶缸去接水。
“严副队,其实我一直不太确定,昨晚是不是见过杀人凶手......”安贞说着,眼神灼灼地望向严副队长。
“?你是说?”严副队果不其然,有些讶异。
“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有人跟着,包括昨天晚上也是这样。这个事没在会上说,是怕这种没有证据的胡乱猜想,反而给侦破方向带来影响。”
严副队长一边听,一边打量安贞。确实最近她的好像憔悴了许多,半年前初见时候有些肉嘟嘟的婴儿肥,现在也肉眼可见的变成更为成熟的女性线条。
“这样吧,今天周一,大后天呢就是贺队长和程郡骁的告别仪式,到时候少不了需要你来绑着张罗。明天你就不用来了,好好回去休息一下。”、
严副队长说着拍了拍安贞的肩膀:“至于你刚才说的这个情况,也不要多想,杯弓蛇影这个道理小孩子应该也知道,你别给自己徒增压力。”
“嗯。”安贞点点头:“那我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都枫市高铁站。
车窗玻璃缓缓落下来,露出安贞的脸。
这辆车停在高铁站对面的临时车泊位上,车是安贞借的康正的高尔夫。
安贞侧着身子望着车窗外宽阔的马路和马路对面硕大的“都枫高铁”四个硕大的鎏金大字。
天依旧阴沉沉的,不知道从路边哪家小店飘来一阵老歌旋律,曼妙的音乐婉转悠长,唱得是爱情,但反而平添了几分惆怅。
这时,远处一个举着伞,走路有些蹒跚的人朝马路这边来。安贞一眼就认出这个人,赶紧打开副驾的车窗,朝他招手:“这边!”
汤德意没有带什么行李,轻装简行的样子。钻进车里的时候,身上多少淋了些雨,被空调暖风一吹,打了个激灵。
“好像提前了十多分钟。”
“嗯,是快。”
“......”
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在想办法不让气氛那么尴尬。可是最终还是聊到了死胡同里去了。
一别半年多,再见面时竟然是因为要跟同一个人做最后的诀别。两个悲伤的心和在一起,让悲伤更加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