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还没等汤德意把话说完,程郡骁动作敏捷地反手夺过手机,挂了电话。
“骁哥?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自从昨天被绑,今天早晨又安然无恙地被程郡骁带回来,汤德意就揣了满腹的疑问。
不是汤德意反应过于迟钝,实在是跟着程郡骁时间久了,知道这个人的脾气,但凡他不想说的,那是一个字都没办法从他口里撬出来的。
但是程郡骁对安贞态度地大转变,却让汤德意大感意外,一细想这一天一夜的种种,他心头的疑惑又浮了上来。
“哎哟妈哟!”汤德意想到一半,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一哆嗦,差点儿把手机甩出去。
来电人还是安贞。
程郡骁眉眼微动:“你要敢接,我就连你带手机一块儿从这儿扔下去。”
程郡骁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眼神依旧淡淡望着江面,好看的建模脸此刻透着一种阴沉的锐利,像一个冰冷的大理石雕塑。
汤德意这个不怕死的,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今天硬是要挑战一下他骁哥的底线,把憋了半天的话囫囵个地吐了出来:“哎呀我说骁哥,你跟‘你表妹’到底怎么了,这才同居了几天,就闹成这样了?!咱们有啥不能好好说么?”
要不怎么说汤德意“身宽体胖中气足”呢?
一旁拉二胡的几个老头老太太乐音刚停,乍一听到汤德意的这一席话,纷纷虎躯一震,齐刷刷扫过来惊奇的目光。
年纪大了,听不得这样不和伦理的东西:“表妹”、“同居”几个词刚一出口,老人家们便在心中瞬间脑补出了种种不堪的“感情大戏”。
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表情,顿时如子弹一般把站在江边这俩小青年扫射了无数遍。
气氛一滞,令人难堪的沉默在众人身边蔓延。
程郡骁无奈地猛掐太阳穴,声音却很平静,像是在拉家常:“得意,你要是再张嘴说话,咱们就一起在这里同归于尽吧。”
汤德意赶紧伸手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腆着肚子立正站好,不敢再造次。
“给我10天时间,我一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就给你找个去处,你立马离开都枫。”程郡骁说话间,转头朝汤德意身后假装不经意地一瞥。
透过那群已经对两人鄙视了半天的老头老太太身后望去,桥头的方向似乎有人也朝他们这边眺望。
其实来的路上,程郡骁就很强烈地感觉到被跟踪了,只是他依旧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一直来到了跟汤德意约定的剑江桥上。
“不是,骁哥怎么又提这个事儿了?”
“离开”这两个字仿佛就是汤德意的命门,一提就炸。
正当汤德意想辩驳的时候,却被程郡骁假装是在借火点烟的档口,轻声对着他的耳边悄悄说道:“事情很复杂,我只能说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没有那么糟。你切记没有事情就在家呆着,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汤德意一抬头正好迎上程郡骁朝他递过来的警示眼神。
这一眼,让汤德意顿时明白了三分,于是赶紧定了定神,深意一口气,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装模作样地说道:“好,骁哥,那你去忙吧,我回家睡个回笼觉去,困死了。”
程郡骁拍了拍汤德意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走。
在目送汤德意离开,并确定那人不是跟踪汤德意之后,程郡骁这才缓缓朝桥面另一头走去。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市局刑警大队在对碎尸案货车司机和几名匪徒的连续审讯下,案件日渐明朗,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快速地找到了杀人第一现场和碎尸、抛尸地点。
原来污水处理厂尸块竟然就是12·22抛尸案中幸存的那些人体藏毒的缅甸籍人员。
犯罪分子在把他们体内的毒品取出来之后,便将他们毁尸灭迹,抛尸污水处理厂上游的村落。
也算是苍天有眼,埋尸后竟然因为连绵大雨冲刷,将这些尸块全部冲到了污水处理厂上游的河道之中。
虽然没能从这两起件案子里把向云生这只老狐狸揪出来,但是毕竟凶手找到了,也算进一步告慰那些死去的受害人。
这段日子里,安贞吃饭睡觉去单位。每天按部就班,甚至自己都开始恍惚记忆里到底有没有一个叫程郡骁的人。
这个人会犯贱奚落别人;会像个狡猾狐狸让人难以捉摸;但是也会做出好吃的饭菜;会在危难时候出手相助;会用温柔的声音淡淡地说“安贞,你不要哭”......
可是关于他和安贞的一切,被他用力一刀——切断得干干净净。
星期一一大早,市局刑侦大队跟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大家忙忙碌碌,出警的出警,搞技术分析的技术分析,开案情会的开会......
安贞趴在办公桌上,望着那盆已经光荣牺牲的多肉植物,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在工作中心不在焉、无所事事。
正郁闷着,就见鲁北腆着肚子、扶着眼镜快步走进了办公室。
“哟,这不是咱们的那小谁么?几年不见甚是想念!”鲁北说着,小短腿一踮,半个屁股就坐在了安贞的办公桌上。
“啧”安贞刚要发作,想问问这是康正的一身贱气被顺利移植到鲁北身上了么?转念一想康正也是可怜,人还趟医院,又不舍得拿他调侃。
只能把想说的话,统统化为眼神利剑,狠狠朝鲁北身上扎。
见安贞也不搭腔,调侃两句好像还不足以满足他的罪恶感,鲁北又贱兮兮地一摆手:“吃晚饭了吗?”
“你是不是有病!现在才4点半,你叫我上哪儿吃?去你家吃吗?我要吃你给我做?”安贞终于暴起,连珠炮一般把鲁北轰了个里焦外嫩。
“嗯,这才是我认识的安贞嘛,不过今天肝火有点旺啊!”
鲁北说着,用手肘拐了拐安贞:“你知不知道肝火旺肝火旺盛,会导致便秘的,长期便秘还会引起痔疮、代谢紊乱,严重降低生活品质。”
正巧门口走进来几个刚刚出外勤的同事,进来就听了半截话,看热闹也不嫌事大,个个瞪着“好奇死人不偿命”的大眼睛,忙不迭地问道:“谁得痔疮了?!”
鲁北不置可否,眼神却意味深长地朝安贞一撇,众人便纷纷投来遗憾的目光。
“啧啧啧...年纪轻轻的,也是遭罪,改天哥给你弄点偏方,老家的绝对管用。”
安贞:“......”
再待下去安贞觉得自己就要跳桌子了,她也懒得跟这群好事之徒再做辩驳,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找个地儿自己呆着去。
刚走出办公室,迎面就撞见了正要出去的贺健行。
“正好,跟我出去一趟。”贺健行也不跟她客气,取了车钥匙就走。
车子顺着剑江绕城公路开去。
果真是夏天到了,阳光透过飞舞的柳条星星点点洒下来,光斑投射到安贞斜斜倚靠在车窗玻璃的脸上,淡蓝色的血管和微微泛红的脸颊让她看上去鲜活年轻,可是年轻下包裹的却是一颗紧紧纠结着的心。
贺健行打了一把方向,在等红灯的档口转头望向安贞:“其实今天要告诉你个好消息,向云生憋不住了,他已经联系上王珂了!”
“真的吗?”安贞来了精神:“您跟他搭上线了?太好了!只是......”
贺健行看出了一点安贞情绪上的端倪:“我看你这几天情绪不太高涨啊,不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安警官了。”
“是吗?嘿嘿,还好吧......”安贞抓了抓头发,讪讪笑了:“可能,可能夏天到了吧,人有点乏,我会努力改正的。”
安贞说着,突然发现车子朝市区开去,这才想起来问问贺健行此行的目的地:“贺队,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见见你师母吧。”贺健行话音刚落,红灯转路灯,车子呼啸着朝市区的警队家属大院驶去。
安贞有点意外,这个时点钟就往家赶,明摆着刑警大队的劳模贺队长带着她这个小兵要提前早退的节奏哦。
车子停在家属院单元楼下,贺健行仿佛猜到安贞心里在想什么,转头笑道:“今天我调休,不算早退,还算加半天班了。”
“哦!”安贞觉得自己从现在开始一定要谨言慎行,贺队厉害得连脑电波都能截取了。
屁颠颠跟着贺队上楼的时候,安贞又是一惊:他算调休,那我这算早退么?!啧啧啧!这些老江湖,一水儿的套路啊!
正想着,大门一开,师母还没见着,饭菜的香味倒是先飘了出来。
贺健行一边换鞋子,一边招呼屋里:“贺梅,安贞来了!”。
贺队和师母贺梅是同姓,家里一对双胞胎今年刚刚大一,一个叫“贺祝”、一个叫“贺喜”。
孩子们的名字是师母贺梅取的,她是个爱说爱笑的人,整天叽叽喳喳,忙里忙外。
也难怪,那么热闹的名字,一听就跟贺健行这样儒雅淡薄的人不相干。
两个人20多年的婚姻,跟安贞的父母又有所不同。
贺队长和师母那是有目共睹的和睦恩爱,真真应了那句“你在闹,他在笑”的老话。
下面的徒弟和同事们都非常羡慕这对伉俪,憧憬爱情的小年轻每每提起来都以他们俩的婚姻为标榜。
在天天看着父母相爱相杀之后,安贞更是坚定不移地以找到这样的灵魂伴侣为终身婚姻的奋斗目标。
只是这一次,在第一次有了心动感觉的时候遭遇滑铁卢,安贞开始对爱情和未来的幻想分崩离析。
饭桌上,安贞刚吃了两口饭,对面贺健行一张口就戳中了她的要害:“程郡骁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我已经向市局报告了,准备好好为他后面的安置做打算了。”
贺健行说着,目光灼灼地望向安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