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人就这么相对而立,一时之间包厢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倒是老黎先站了起来,一边热情地招呼安贞过去,一边伸手就拉住她的手臂朝沙发上拖。
美人谁不爱呢?煞风景的是汤德意,对于他,老黎把完全当空气。
汤德意见安贞一个女孩子被这个油头滑脸的老东西拉住,顿时心里一惊,赶紧伸手拦住了:“骁哥,要不我先带表妹回去了,都是我的错!”
汤德意说着,央求般地望向程郡骁。
安贞没有动,任凭两个男人把她拉扯在中间,眼睛却死死盯着程郡骁,脸色跟着愈发苍白起来。
此时的程郡骁甚至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嘴唇边依旧勾着若有似无的笑,眼神里透出的是冷血动物一样的冷漠。
安贞也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只想冷笑出声,一只无形的巴掌狠狠甩在了自己脸上:安贞,请你看清楚,面前这个人他叫程郡骁!
“啪”!老黎抬手重重打掉汤德意的手:“孙子,不知道你爷爷是谁?滚!”
“骁哥......”
“得意,你是越来越分不清场合了,还不听黎哥的话赶紧出去。”程郡骁嘴上说着,淡淡地朝他看了一眼。
程郡骁不怒自威的语气,让汤德意松开了安贞的衣袖,同一时间,一旁打手模样的男人把汤德意推搡出了门。
包房门随即被关了起来,汤德意只得无奈地守在门外:“你怎么那么冲动?傻啊你?忘了骁哥现在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就这么贸然带着她找过来?”
汤德意自言自语,越想越后悔,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骁哥应该会护着她的,没事,一定没事!”
包厢里,老黎把安贞安排到了自己身边,脸上堆着油腻腻的笑:“表妹怎么称呼?”
“小珍。”安贞面上做出一副不认生的样子。
“小珍”老黎嘴上轻轻重复了两遍:“上次一遇也算是缘分,只是场合实在不合适......啧,我也看出来你对你表哥真是没得说,那种时候,一个女孩子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呐。”
程郡骁拿起酒杯一仰头喝光,把暗绿色的酒杯一放:“媚媚,给黎哥倒酒啊,愣着干嘛?”
说着,接过酒吧女递过来的两杯酒,伸手递过去一杯:“我替小珍谢谢黎哥抬爱,她什么都不懂,您多担待。”
程郡骁说着把手里的酒率先一饮而下。
老黎接过酒杯却不着急喝,两颗小豆眼在安贞身上来回弹跳着:“那天天太黑也没看清楚,今天一见,小珍竟然这么漂亮,陪哥喝一杯好不好?”
程郡骁闻言,眸色一沉,却紧紧抿住嘴没有说话。
安贞看着老黎手中随着冰块微微沉浮的琥珀色洋酒,负气一般接了过来仰头就喝了个精光。
没想到看好的酒却这么烈,安贞只觉得喉咙像被火灼烧了一般,强忍着没有咳出来,疼得眼眶瞬间就红了。
老黎见状忙不迭地拍手叫好,身子也不由地又朝安贞凑了凑,一只手假借拿空杯,另一只手开始不老实地在她的耳畔发丝间摩挲起来。
安贞只觉得如坐针毡,于是往前挪了挪身子,勉强敷衍着:“黎哥,我酒量不行,这一杯算是那天不到之处给您赔礼了,我先去个洗手间。”
安贞说着,不露痕迹地拨开老黎不老实的手,起身就想走。
然而刚一站起来,就又被老黎拽住了胳膊:“难受是吧?喝点软饮压一压,媚媚给小美女来点石榴汁。”
老黎湿滑的手汗传到安贞胳膊上,安贞顿时像是被电流击中,汗毛倒竖;再看老黎那双色眯眯的眼睛,让安贞瞬间喉头一紧,差点就呕了出来。
安贞本能地用力甩开老黎的手。
老黎面色一变:“小珍,你这才刚来就要走,是不给哥哥面子哟。”
旁人闻言纷纷开始,嬉笑着起哄:“是呀,再喝两杯嘛!”
安贞胸腔剧烈起伏着,双手紧紧攥住衣摆,她下意识地看了程郡骁一眼,不料正对上程郡骁望向自己仿佛陌生人一般冷漠无情的眼光。
安贞心里某个地方就像塌了一样,疼得厉害,她倏地皱起眉。
“好!既然今天黎哥给面子,那我就努把力,让您尽兴!”安贞说着,猛然抓起桌子上的半瓶酒,仰头就灌了下去。
谁也没料到,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来狠的。
诧异的目光、戏谑的目光,还有兴奋的目光,来回在安贞身上扫过。
她顿时感到自己仿佛被人瞬间剥去了衣服,屈辱地被晾在这个肮脏的空间里任人观瞻。
安贞喉头一紧,裹在眼眶里努力不让掉下来的眼泪,就在这个时刻决了堤。
她赶忙抓起一张纸巾,掩住脸,也许这是她在程郡骁面前最后的一点尊严了。
这时,一直像是在看戏的程郡骁悄无声息地歪头点燃了手里的烟,垂下的桃花眼尾修长,看起来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冷淡模样。
他微微往前倾了一下身子,为老黎递上一根烟,轻声说道:“黎哥,小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玩不起的,您老跟她较什么劲儿呢?媚媚多有意思,让她陪您玩,一定不会扫兴的。”
程郡骁说着长手一伸,把身边的媚媚轻轻朝老黎推了推。
媚媚也是透彻人,一看就明白了,赶紧抱住老黎的腰,猫叫似地撒起娇来:“黎哥,今天说来看人家,结果你都不陪人家的。”
老黎最吃这一套,骨头都酥了。
面前这个不解风情的小丫头片子,怎么比得上风情万种的酒吧女,当下就抱着媚媚到昏暗的角落里“交流感情”去了。
洋酒后劲很猛,安贞只觉得头晕眼花,周遭的人声的乐声就像被抽离了空气一般,嗡嗡着变成了噪音,唯存的最后一点理智和意识开始渐渐崩塌。
到底是怎么出的门,怎么再次置身于热闹的步行街巨大的LED 天幕下,安贞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在扶着人行道边的大树吐了几个来回的天昏地暗后,这才朦朦胧胧看清楚身旁拿着矿泉水,急得想跳脚的汤德意。
“你怎么在这儿?我怎么在这儿?我......”安贞话音刚落,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又开启了下一轮“天昏地暗”。
汤德意只得一边拍着安贞的背,一边朝旁边怒目而视的环卫大妈陪着笑脸:“嘿嘿嘿,一会儿我收拾!一定收拾干净!”
说着,手机响了起来,是一条短信,上面只是一串电话号码,并备注了三个字:“打给他。”
汤德意想都没想就赶紧拨通了电话,10分钟之后,一辆车子呼啸着开了过来,停在了他们身边。
下车的是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人,这人虽然不似程郡骁花美男的帅气外表,但是生得端正,看上去一副很可靠的样子。
男人一把搀住安贞,汤德意还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他带走安贞,就见安贞迷糊着睁开眼睛轻轻唤了一声:“王浩?你怎么来了?”
“事外酒吧”包厢里,刚刚跟酒吧女媚媚“交流完感情”的老黎坐回到众人身边,一边擦着嘴上的口红印,一边抬眼四下望了望,面上一副表情陡然冷了下来。
“咦?小骁,你那个表妹呢?怎么走了?”老黎语气不善,显然因为安贞的不告而别发起火来。
“她不会喝酒,醉了,我让她先走了。”程郡骁伸手拿过一张餐巾纸,缓缓擦了擦手。
“啪”老黎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钢化玻璃桌上,一旁刚才还在插科打诨的跟班们知道他不高兴了,赶紧都住了嘴。
“那不行,刚走没一会儿,把她叫回来!”老黎转过头,眼睛紧紧盯住程郡骁,最后的那个“来”字说得咬牙切齿。
程郡骁长眉一挑,表情依旧淡淡地站起身,把冰桶里的冰一扬手倒在了桌子上,两瓶刚开的洋酒一齐倒了进去,没几下冰桶就被装得满满当当。
老黎和众人见状都有点差异,却见程郡骁拎起冰桶,眼尾微红轻声说道:“黎哥,今天扫了您的雅兴,请您原谅,我来给您助助兴可不可以?”
老黎一愣,随即面上的怒气就缓和了:“呵,伏特加,纯的?!”
“那必须的。”程郡骁莞尔一笑:“您看着,不喊停我不敢停!”
说着,程郡骁伸手拽了拽衣领,风度翩翩犹如在品茗喝茶一般,满满一冰桶的伏特加就这样随着他起伏的喉结灌入口中。
路灯随着车子朝前飞驰,一明一灭地投射在斜依窗边的安贞脸上。
她依旧不是很清醒,紧紧抠在车门上的双手,恍惚间像是在推一闪锈迹斑斑的沉重大门,可是奈何使劲浑身解数,也撼动不了。
“那扇门,原来是他的心门啊......”安贞小声地自言自语,眼泪跟着就滑落下来。
“安贞?你好点没有?”王浩听不清她的呢喃细语,只是单纯的以为安贞在说哪里不舒服,索性把车停在了路边。
王浩扶住安贞的肩头,轻轻拨开她的发丝,伸手轻轻地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你告诉我?要我怎么做,你心里能好受点?”
对于安贞为什么喝醉,为什么流落街头,王浩其实都不是清楚。
只是漠然的和汤德意完成了安置安贞的交接,他就开车上路了。
有些事情,他希望安贞清口告诉他,哪怕这个答案还是很伤人。
“我真的努力过了......”安贞说着又落下泪来:“你怎么这样?你个王八蛋能不能别那么伤人?”
王浩明白,她把自己当另一个人了。
可是只要她好好的,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原来是康正,现在是......都无所谓了。
王浩想着,把垂着的右手轻轻覆上了安贞的后背,并没有用多大力气,随时给她撤退的机会。
然而安贞却一把抓住王浩的胳膊,近乎呜咽地哭出了声。
这一夜太长了,长到有时间让所有的人伤心。
泥泞的巷道里,一个身影踉跄着推起倒在地上的摩托车,一次次尝试着打火、踩离合,然后再一次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