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盏盏街灯暗下来的时候,璇弥还在桌前完成今天的任务。
桌上的一盏煤油灯将璇弥的脸照得通红。
璇弥手中拿着的是一件件已经缝补完的衣服。
她的手工很好,换句话说,她一个人的工作量就能够顶得上两个技术娴熟的家妇。
以至于店家愿意把衣服交给她,允许她在家作业。
璇弥看向窗户外。点点星光照亮了街道。
这里是塞米街。往外百米是贫民窟。往内百米是内城。内城是贵族居住的地方。在那里购买地产需要的不仅是金钱,还需要贵族头衔。
几乎每个人都想要去内城。
内城治安最好,环境最好。谁不想呢?
但是璇弥不想去。她认为目前的条件已经足够她生活了。
裁缝店里给的报酬越来越多。把这些钱交给父亲,足够给他买酒了。
”喂,璇弥!你不觉得这灯光太亮了吗?把它给我关了!”耳边传来父亲的抱怨。
然后是酒瓶砸在墙边的声音。
璇弥没有应声,默默地关上了桌上的油灯。
这是她多年来得到的经验。
如果这时候应声的话,得到的并不是体谅,而是一顿毒打。
父亲的殴打是常事了。也许酒劲上头,下手也没轻没重。
璇弥时常有劝父亲戒酒。每当自己这样说,得到的反而是更重的殴打。
能不把钱给父亲买酒吗?不行。
父亲会死的。璇弥很肯定。
内城的商家不知在酒里加入了什么上瘾的材料。如果没有喝酒的话,那么人便会产生幻觉,从而精神失常。
这种上瘾的限度只有数十年的积累才能出现。
父亲已经病入膏肓了。
璇弥蹑手蹑脚地往卧室走去。
虽然任务还没有完成,但是也只差一点点了。
璇弥躺在床上,直盯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贴着一张全家福。
那里站着父亲,母亲,和自己。
十年前。自己七岁的时候。
内城的警察闯进家门,押着母亲离开了家。
尚未知人事的璇弥,此时正在街道上,抱着自己的花皮球。
那些警察不久前向自己问过路。
他们问自己知不知道塞米街中的璇家。
璇弥当然知道,那就是自己家啊,整条街道,只有一家姓璇。
她兴高采烈地指着路。璇弥喜欢帮助别人。
每次帮助别人后,别人的感谢总是使她高兴。
但是当警察押着母亲从家中出来时,璇弥呆住了。
她不明白这种感觉。
她紧捏着自己的裙角,手中还握着警察感谢时送的糖果。
多年之后,在学校上语文课时,璇弥才明白这个感觉的定义。
愧疚。
我对不起自己的母亲。虽然只是小小的指路。但是自己也是帮凶。
这种思想一直徘徊在脑海中。
后来,母亲被判处终身监禁。家友禁止探望。
这件事之后,父亲沾染上了酒精。
作为建筑师的父亲需要的精密的计算和冷静的头脑。
可是酒精只会毁了大脑。
五年前。父亲负责的建筑出现了坍塌。作为负责人自然无法脱责。
家里开始负债。
父亲没有了继续工作的资格,兜兜转转后选择到内城的码头装卸货物。
工作量自然是大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回家便拿着酒瓶狂饮。
母亲已经不在了,所以父亲一定要保护好。
为了这个家庭。
璇弥闭上眼,下定了决心。
醒来是熟悉的天花板。
阿黛尔掀开身上的丝绒被,爬到床头。
那里挂着一个外表华美的铃铛。
阿黛尔摇了摇铃。
片刻,打扮整齐的女仆打开了门走了进来。
“大小姐,昨晚睡得好吗?”
“我睡得很好。”阿黛尔轻声回了句。
“其实大小姐大可不必跟老爷闹矛盾的。”
“安娜你不用多说。我懂的”
“那样最好了。"安娜捡起梳妆台上的梳子,用它梳理阿黛尔的头发。
阿黛尔的头发很长,垂到腰间,而且顺滑地就像是流水。
病故的母亲曾经抱着阿黛尔,一只手轻拍着背,一只手抚摸着头发。
她亲了亲阿黛尔的头发,对阿黛尔说,头发是上天给女孩子的宝物。
阿黛尔深信不疑。
自那以后,阿黛尔总是用心呵护自己的头发。
安娜用梳子将发梢翘起的地方抚平,”老爷还是喜欢你的。“
“只要我听话是吗?”
“听话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你的话有点多。”阿黛尔不满地皱了皱眉。
“抱歉。”
而后是一声不吭的梳妆时间。
“那么,我退下了。”安娜屈身后退。
房间里只剩下阿黛尔一人。
阿黛尔来到窗边。
看着这偌大的庄园。那里有园丁在浇着花,有女仆在打扫庭院,有安保在大门前站岗。
这么多人仅仅只是为了服务自己。
自己的一声令下便能让他们失业或是升迁。
别人的欢喜和哀愁就在自己的手中。
这样会令人高兴吗?
阿黛尔不懂。
她只知道自己并不快乐。
父亲在相隔数里的领地中。
父女两个隔数月相见。
为什么?因为钱总赚不完吧。
昨天便是父女相见的那一天。
每次父亲来到庄园的时候总会辞退一些人,聘用一些人。阿黛尔已经习惯了,对于这些家佣的去留。
她无所谓。
昨天按往常一样。一些人被辞退了,一些人补了上来。
只是有个差错。
黛儿,一条小白狗。
阿黛尔可以这么说:“比起庄园里的人,我更喜欢黛儿。"
它跑到父亲的脚下。
父亲一脚把它踢开,打算将它扔出庄园。
喜欢黛儿的阿黛尔自然不愿意。
最终还是阿黛儿获胜了。
其结果便是父女两人不欢而散。
下一次,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阿黛尔不知道。
她只知道怀中抱着狗的时候她是开心的。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阿黛尔走出房间。
家佣向阿黛尔打招呼,就像机关一样。
只要碰到了就会触发。
这样想着的阿黛尔不由得笑了出来。
她来到黛儿的房间,打开门。
一条小白狗冲了过来。
黛儿闻到主人的味道,迫不及待地翘着尾巴,在阿黛尔的脚下蹭着。
”身体好吗?“
”会肚子饿吗?“
”要不要出去玩?“
”去散步吧。“
”我牵着你。”
阿黛尔自言自语。
然而黛儿无法和她对话。
它只是一条狗而已。
回应阿黛尔的只有汪汪叫的狗和夏季的蝉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