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了。再热闹的盛会，也要寂静收尾。
云孟寒刚坐进车里，谢雨姗就走过来敲窗玻璃。雨姗脸上是最合尺度的笑容，她歪歪头，眨眨眼睛说：“可以搭你的车吗？我的车去送苏莎夫人了。”
云孟寒打开车门。夏日的夜，凉风吹进来，每个人都是清醒的，却都没有话语。
到家时，云孟寒停下车。
“孟寒，”谢雨姗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为什么，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做？”
云孟寒眼看前方：“无论我做不做，不是都结束了吗？你的红灯有生杀大权。”
“那是因为我要尽到做评委的责任！”谢雨姗大声说道。她也不清楚，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容易激动。尤其是看到云孟寒这付宠辱不惊的样子。
云孟寒把脸转向谢雨姗：“可我觉得，她的婚纱，做得还不错。”
谢雨姗瞪大眼睛：“你在开玩笑吗？她的婚纱，别说其他部分，单是面料就差得一塌糊涂，我从没见过这么粗糙的料子，上面的珍珠没一颗是真的……”
“难道在你眼里，就只有这些外在的东西吗？”谢雨姗话音未落，云孟寒突然说道。
他看着谢雨姗的眼睛：“我帮她，是因为看见她眼里的光，她的婚纱粗糙，但是每一针每一线都做得很认真，雨姗，婚纱不是只要好的料子，要昂贵的珠宝的。”
谢雨姗闭了闭眼睛：“我是设计组组长，我有自己的眼光和水准。高级婚纱，连最基本的都高级不了，还有做下去的必要吗？还有，”她转向云孟寒，“你作为这次比赛的负责人，自己跑上去给选手做花瓶，单是在妈那里，你就没法交代。”
云孟寒笑了笑，说道：“我们政见不同，但还是要一起回家的。”说完下了车。
程雪飞正坐在大厅的沙发里等着两人回来。
宽敞的大屋子里格外安静。云孟寒和谢雨姗走进来，佣人苏妈用眼睛示意一下云孟寒，又指指沙发那边，走了出去。
“妈，我们回来了。”云孟寒开口道。
暴风眼总是安静的，但它的周围全是风暴。
“你还回来啊。”程雪飞的声音慢而重。
云孟寒和谢雨姗都没人接话。
程雪飞突然站起来，看看云孟寒，又指着电视大声说道：“你和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云孟寒还是沉默。
“妈，”谢雨姗解围道：“这，是我们策划的一部分。”
“你闭嘴。”程雪飞打断她的话，“我要听他自己说。”
程雪飞走到云孟寒面前：“你知不知道，你今晚的行为有多么不负责任？你是比赛的负责人啊，你跑到场上去，你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明天所有媒体，所有报纸，会写成什么样子？说我们云家的大少爷假公济私，多少人会乱写你和这个女孩子的关系？还有，”程雪飞喘口气继续说道：“妈妈拜托你，即使你出场，能不能挑一个有水准的选手，这个女孩，要形象没形象，婚纱做得乱七八糟，你是不是想让别人说，这就是我们云氏集团婚纱的品味？”
云孟寒刚想开口辩解，程雪飞瞪了他一眼：“还好今天雨姗没和你一起傻，按了红灯让她出局，要不然，我们云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记住，很多时候你的行为，代表的不是你自己，还有我们整个家族和企业的利益。这个比赛，我费了多少心思，你想一个人搞砸了吗？”
程雪飞终于说完了。云孟寒看看母亲，脸上露出疲倦之色：“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为什么人做什么，都不能遵从自己的心呢？”
程雪飞刚要说话，云孟寒打断她：“妈，我累了，你不乐意，经理您就换人吧。”说完径直走向楼去。
程雪飞惊讶地看着云孟寒的背影。雨姗刚想安慰几句，程雪飞突然摆摆手，示意她走开。
这一刻，程雪飞心里涌上一层一层的落寞与孤独。他是她的儿子。但是，当他开始长硬了翅膀要自己飞翔的时候，她已经无法再去掌控他了。那是她唯一的一点倚靠，尽管不是亲生，她既然给了他不一样的人生，她就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他一辈子，但是现在，她突然觉得她错了。
陈中正在回去的路上。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
“陈总，你说今天，这云孟寒经理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中没有接话。手机响起来，看到那个号码，陈中脸上飘上了乌云，他皱了皱眉，挂了电话。
看着渐深的夜色，突然想抽一支烟。随手一摸，才发现打火机不见了。
应该是在看比赛时候被邻座借去用，然后随手被自己放到哪里了。那是女儿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并不名贵，却是女儿用奖学金买的。
他吩咐司机，调转车头原路返回。
偌大的言爱广场似乎是疲惫了，经过一场热闹的比赛，现在正慢慢进入梦境里。
场地太大，还没有撤完毕。夜色渐深，工作人员也已收工回家，准备明天再来收拾。
这一刻的广场，是安静的。林扣扣站在场上，头顶都是星星。这是美丽的夏天的夜晚，刚做完梦的林扣扣还在回想刚才的情景。
已经出局了，但是只有这一次，她接近了她的梦想，未来的日子，也许足够她一直一直去回忆这个短暂的时刻。
身后的喷泉水池里，可爱的天使丘比特在看着林扣扣。
林扣扣开始站起来，穿上那双借来的高跟鞋，再次试着走到场上。
她愿意再次重复一次，去铭记那个美丽的时刻。
空荡荡的广场成了林扣扣一个人的世界。
陈中走进广场，一眼就看见了她。
女孩扎起了辫子，额头没有一丝碎发，眼睛由于没有遮蔽物而显得格外明亮。她脚上穿着高跟鞋，正慢慢向前走，眼睛微闭，像在做梦。
陈中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一幕。这一幕，甚至比舞台上看到的女孩更让他印象深刻。铅华不染，只有一整座广场是属于她的，高跟鞋发出笃笃的声音，是唯一一点音乐。
他没见过这么干净清澈的女孩子。她微闭眼睛，表情里没有一丝杂质。
林扣扣走着走着，突然蹲下身抱住了双腿。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为什么却有一点舍不得呢？不，不是一点，是很多很多点吧。阴影覆盖下来。林扣扣抬头，陈中站在面前。
“还认识我吗？”陈中双手插在口袋里，“我以为你哭了。”
林扣扣思索了几秒，脸上出现了笑容：“是你啊，我怎么会哭呢？”
陈中想了想：“那，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在做什么？”
林扣扣站起来，张开手臂，看看这四周：“很多时候，当人接近梦想却得不到的时候，就会有一点遗憾。比如，现在的我。”
陈中笑了：“原来你喜欢婚纱设计啊。”
林扣扣不置可否。陈中看看表：“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啦，你也说了，这么晚了，我一个女孩子家，那多不方便。”林扣扣笑着说。
陈中被直率的林扣扣说得愣住了。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林扣扣接了电话，刚才还微笑的脸突然变成一脸怒色：“杜小衡，我还以为你登船了呢！现在找我了，对不起，过时了！”
电话那边是杜小衡无比委屈的声音。“别别别，扣扣，对不起啊，我想去借一身像样的西服的，结果路上赶得太急，被车撞了一下。”
林扣扣怒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焦虑：“天哪，你，你现在在哪家医院啊，快说，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发现陈中还在原地站着。林扣扣脸上浮出了一些尴尬，她试探性地问道：“能搭一下您的便车吗？”
车在市中心医院门口停下来。林扣扣像火箭一样从车上窜下来，丢下的那句“谢谢”像一阵风，刚刮进陈中的耳朵，没个回声就散了。
“等一下！”陈中大声喊道。
林扣扣步子来了个急刹车，险些有点站不稳。她跑回去问道：“怎么了？我有东西落你车上吗？”
陈中有点无奈地笑了。他递出一张名片：“如果你还想继续你的梦想，就打这个电话。”
林扣扣半信半疑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然后跑向医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陈中大声问道。
林扣扣转过身，脸上全是微笑：“林扣扣。”
陈中刚准备开车，电话再次响起来。刚才还一脸晴和的脸再次布满乌云。这次，他接了电话。
“陈中，你这个畜生！你到底离不离婚！我告诉你，我一天都和你过不下去了！我知道你不爱我，你不就是爱钱吗，我就是要分走你一半家产，我让你痛苦一辈子！”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
陈中眉头深锁。这个疯狂的女人像个梦魇一样紧紧跟随着他。他双眼寒光凛冽，冷冷开口道：“你不是想离婚吗？好了，我同意了。”
电话那边的女人似乎没有想到这个答案。沉默了一会儿，女人疯狂的声音再次传过来：“陈中，你真是个混蛋，混蛋，你早就想离婚了是吧，你，你……”
“啪。”陈中迅速挂掉了电话。
世界安静了。
陈中揉一下太阳穴，感到无比疲惫。
林扣扣一口气跑到七楼，冲进病房，看到了已包扎着兔子的杜小衡。
杜小衡看到林扣扣，开始“哎呀哎呀”地呻吟起来。好像一看见林扣扣，他浑身就疼似的。
林扣扣慌忙跑到床前，又似乎不敢伸手：“小衡，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
杜小衡停止呻吟，一笑露出一口洁白大牙：“没事了没事了。只是小擦伤，不过之前晕了过去，刚才清醒了。”
林扣扣低下头看看杜小衡，然后伸出食指，小心翼翼问道：“小衡，这是几啊？”
杜小衡很不屑地转过脸去。
林扣扣看看病房周围，旁边椅子上果然有一套黑色的西装。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温暖。“小衡，”林扣扣说道，“对不起啊，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出事。”
杜小衡大度地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主要是碰见一个喝醉酒的马路杀手。还好咱骑车技术一流，所以只是小擦伤。不过，”杜小衡突然坐起来，“扣扣，我耽误你的比赛了，你，不会弃权了吧？”
林扣扣坐到床边：“没有，我碰到一个好心的大帅哥。”林扣扣眨着眼睛，“你猜，我得了第几名？”
杜小衡躺下说道：“别骗我了，以你的性格，拿个名次的话，这栋楼都放不下你了，哪会这么温柔地坐在这里。”
林扣扣拍拍杜小衡的肩膀：“看在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的份上，我给你削一个大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