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几天的谢雨姗并没有闲着。自从和程雪飞闹崩了从云家跑出来,谢雨姗脑海里就一直在重现那片图案。那枚银扣子上的图案。
要不是那天程雪飞将项链拿出来被她看见,她绝对不会注意到,那枚像扣子一样的银色“吊坠”上的图案,是和云氏家徽一模一样的。这么说,那条项链一定是云家的东西,怪不得程雪飞会那么在意。若真如此,小扣子和云家就一定有着莫大的关系。
谢雨姗一直在努力回忆从福利院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她记得,自从婶婶姚枫带自己去了一次医院,程雪飞对自己的态度就随之改变了。随着长大,她早就渐渐明白,程雪飞偷偷带自己去做的是DNA检测。她甚至好几次看到,程雪飞在卧室里呆呆地看那张鉴定表,手指发抖。谢雨姗为此去过当年那家医院,但却一无所获,而凭着记忆找到的福利院,也早已经是居民区了。谢雨姗回来后,她本来想第一个见到云孟寒的,却没想到在大厦外面等了这么久,见到的是如此令人痛心的一幕。
林扣扣今天走进大厦,有一种莫名的忐忑和兴奋。昨天晚上的一幕,太像一场梦了,她先是经历了一场恐惧,又经历了一次心动。云孟寒真的是喜欢她吗?林扣扣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机会告诉他,她就是小扣子了。
来到工作室,大家都在议论组长谢雨姗回来的事。雨姗回来了,林扣扣想到,这就是姗姗啊,她曾经最好的朋友,可是每每看着高傲冷漠的姗姗,小扣子都会打消上前相认的冲动。
云瞳走到林扣扣身边:“扣扣,我好久没有见到杜小衡了,酒吧里人说他已经辞职了,你能找到他吗?”
林扣扣意外问道:“他不去酒吧唱歌了?”现在想想,林扣扣发现,自己最近好像真的没太关注杜小衡。
“你的好朋友辞职你都不知道啊,真不够义气。”云瞳损道,“不会你也不知道他住哪儿吧?”
林扣扣一拍胸脯:“这倒不会,找到我就找到他了,他和我住在一起。”
云瞳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们住在一起?你不是说他是你哥们吗?”
林扣扣解释道:“不是你想那样的,他是我的房东,我租的他的房子,我们是友好的房东与租客的关系。”
云瞳松了口气:“吓死我了。那,一定能找到他啦。”
林扣扣看到云瞳紧张而后又轻松的变化,奇怪问道:“你刚才那么紧张干什么?”眼睛一亮,“哦,我明白了,你不会对人家有超出友情的其他关怀吧?”
云瞳不好意思地笑了:“哪有,说好了啊,下班你带我去你家,顺便见见杜小衡。”
林扣扣点点头,说了声:“没问题。”
“云经理”。有人毕恭毕敬喊道。
和云瞳说着话的林扣扣下意识随着声音望过去。面无表情的云孟寒径直走进谢雨姗的办公室。
那表情,绝对不像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的样子。他连一眼都没往自己这边看。林扣扣心里突然有种巨大的失落,该死的云孟寒,难道这么快就把昨晚一幕相忘于江湖了?
林扣扣的一天,就这么在既失落又期待中过去了。沾了云瞳的光,林扣扣第一次没有挤公车,她在车上指挥着云瞳左转弯右转弯地拐到了她和杜小衡住的地方。
从推门的那一刻,林扣扣就觉得有点不正常。
可是一切似乎如旧。只是杜小衡的屋子仍然锁着门。可能是还没有下班吧。林扣扣开始拨杜小衡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礼貌又生冷的语言,让林扣扣差点手机掉到地上。
云瞳也着急了:“扣扣,怎么回事啊,小衡的电话怎么是空号呢?”
林扣扣茫然地摇摇头。她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刚要进去,就发现了塞在门缝里的信。
一看就是小衡那夸张难看的字体。林扣扣的预感越来越差。这个杜小衡,到底怎么回事?
拆开信封刚看了开头,林扣扣的信就又掉到了地上。
云瞳摇摇林扣扣,问道:“信上说什么啊?”
“他走了,”林扣扣的声音空洞而忧伤,“他说他走了。”
杜小衡消失了。信里面还有一枚钥匙,是属于杜小衡房间的。他把这间房子留给林扣扣,一个人走了。
没有杜小衡的院子显得格外空荡。夏天已经到了尾声,林扣扣似乎已经闻到了秋天凄清肃杀的气息。林扣扣打开杜小衡的房间,那里的一切似乎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又好像每一处都少了一点最重要的东西。总之,杜小衡走了。
林扣扣站在那里再次读那封信。信上说:“扣扣,我走了。也许有一天我还会回来找你,但那时候,我一定不会是过去送外卖的样子,而是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
记得我曾经答应你,只要你结婚,会送你一件婚纱吗?我钱不多,但是婚纱我买了,不是很好,希望你不要嫌弃,地址写在信的背面,只是你要自己去取了。
我很后悔你比赛那天没有准时赶到。其实,我是很想很想陪你在台上走一次的。因为,这也是我的梦想。
祝你幸福。
杜小衡。”
月光照着街道。林扣扣按照地址取回了那件婚纱。一向抠门的杜小衡,竟然这么大方,这是他所有的积蓄吧,纯白色,精致的蕾丝花边,胸前缀着几颗珍珠,都是真的。
她拿着这件婚纱,才确定,杜小衡是真的走了。
月光也照着一辆白色奔驰车。它停在公路一边。准备一起回家的云孟寒和谢雨姗,此时正各怀心事。
“你是不是喜欢林扣扣?”站在路灯下的谢雨姗问道。
倚在车的云孟寒沉默。
“昨晚的事我都看到了。我在楼下等你那么久,你却让我看到这一幕。”谢雨姗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喜欢林扣扣。”云孟寒的声音无比平静。
不是不知道答案,可是当他真的说出来,还是心痛得无法呼吸。雨姗的眼泪不可自抑地流下来。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呢?”雨姗含泪问道。
云孟寒惊讶地望着她。他能够感觉到她的情意,但是这是不可能的。“雨姗,我们是兄妹。”
“我们不是兄妹!”谢雨姗大喊道,“我从来没想过我们是兄妹!”
“这是事实啊。”云孟寒强调。
“事实是,你姓云,我姓谢,妈一早就替我们打算好了,”谢雨姗笑起来,“云孟寒,你妈真是我见过的最有先见之明的母亲,把我的身份包装成她已故朋友的女儿,你说,她有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呢?”
云孟寒吃惊地纠正:“她也是你妈啊,她是我们共同的母亲。”
“不是的,”谢雨姗摇摇头,“不是的,云孟寒,你妈当年想带走的是小扣子,不是我,可是阴差阳错啊,她把我带回来了。真正的谢雨姗应该是小扣子。”
寂静的几秒钟,犹如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马路的另一面,林扣扣还拿着取来的婚纱,失落地走着。
前面是“恋之忆”婚纱专卖店。柔和的灯光打在模特上,外面的世界一片喧哗,橱窗里却是童话般的梦幻。
多少准备相知相爱并且厮守一生的恋人,渴望在这里穿一次婚纱。昂贵的价钱,精致独特的做工,包装出世间最平凡又最唯一的爱情。正如歌里唱的,“爱情只是昂贵的橱窗。”富裕的欲望可以随意在这里加工爱情,而贫穷的真心却只能望而却步。这一刻,林扣扣望着眼前这座城堡般美丽的婚纱店,突然觉得婚纱并没有想象得那样美好。
陈中正在店里看婚纱,“恋之忆”是远成集团名下的高级婚纱专卖店。正在和店员谈话的陈中,越过橱窗的玻璃,还是看到了外面站立的落寞的女孩。
林扣扣的表情那样忧伤而安静,有点像第一次在言爱广场见到的她,不同的是,当时的她闭着眼睛走在台上,是带着一份憧憬的。而现在,她像独自站在另一个世界,自己的世界,与这个世界,遥遥相望。
陈中轻轻走了出去。他拍拍林扣扣,林扣扣终于回过神来。
“又是你,”林扣扣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陈中心里有点诧异:“站在这里出什么神?”
林扣扣摇摇头。
陈中想了想:“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高兴。”他按住林扣扣的肩膀,一脸真诚:“站在原地,千万别走开。”
陈中再次走进店里。
店里的员工关上了橱窗里的灯,并撤走了所有的模特,而后,只有一座穿婚纱的假模特摆在上面。
陈中走出来,站在林扣扣旁边,并向里面做了一个手势。
柔和的灯光,全部打在一件婚纱上。那是一件纯白晶莹的杰作,流畅的线条,铺开的裙摆,每隔一段距离缀着一线晶莹的水钻。无数排列成线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细密紧致,像一条条飞溅的流水。
这种不能被打扰的美好,淹没了一个夜晚的市井人声,盖过了身后的喧哗嬉闹,这一刻,这个现实的世界,仿佛都应该停留在这一秒重,停留在这座橱窗里。
林扣扣惊讶地望着。她捂住嘴,生怕叫出声来。
那是她设计的婚纱。飞溅的喷泉边,笔记本上匆匆画就的。那件婚纱,不是随着纸飞机轻轻飞走了吗?如今,它从纸上走出来,从思维里走出来,带着华美惊艳的现实之身,与林扣扣隔着玻璃相望。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婚纱。”陈中说完,看着林扣扣。
林扣扣不可思议地看着陈中:“天哪,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中抱着肩膀想了想:“我是有魔法的人。”说完凑近看林扣扣的表情:“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林扣扣点点头。
“你想不想去穿上试试?”陈中试探性地问道。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面对不解的陈中,林扣扣从提着的大袋子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她把盒子放到陈中手里,然后打开,取出了一件衣服。
轻轻展开,风吹动着洁白的裙摆,像一只飞舞的白蝴蝶。
这是杜小衡买给她的婚纱。一样的纯白色,虽然远远不及橱窗里的华丽,但在夜色中却也令人注目。
“我已经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婚纱了。”林扣扣摩挲着婚纱,“它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给我的,我知道,这是他的心。”
陈中停留在婚纱上的眼神,突然转向了另一边。
林扣扣顺着方向转身望去。
马路的斜对面,昏黄的路灯下,周围是穿梭的车辆,灯下却站着两个人。
此时的云孟寒,正不解地问道:“你是说,妈是因为那条项链才收养的你,她收养的应该是小扣子?”
谢雨姗点点头。目光在半空定了一下,她看见了马路另一边的林扣扣。尽管隔着一整条车流不息的马路,但那条风中吹起的婚纱和“恋之忆”橱窗里璀璨的一切,吸引了谢雨姗的目光。
她的目光仅仅在这边停留了一秒。
“那条项链和妈有什么关系?”云孟寒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说着,谢雨姗上前搂住了云孟寒。还未反应过来的云孟寒,唇上多了热烈柔软的温度。谢雨姗的吻像突如其来的暴雨,云孟寒措手不及。他使劲退雨姗,可是雨姗却紧紧地抱住他,窒息的时刻,云孟寒惊出一身冷汗。
她一直是睁着眼睛的。锐利的目光清晰捕捉到林扣扣所有的表情变化。
她看着林扣扣由惊讶变成失望,而后是愤怒的哀伤。这么一刻,她有一种错觉,她与云孟寒是真的彼此相爱的,而林扣扣,才是局外人。
林扣扣终于收回了目光。她疯狂地跑起来,逃离这个现场,它是一场梦。
陈中在后面追着她。
谢雨姗终于松开了手。云孟寒使劲推开她,“你疯了!”打开车门,他钻进车里,车呼啸驶去,只留下一阵愤怒的风。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面,不怀好意的闪光灯,亮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