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店里，云孟寒正在帮林扣扣改造那件“冬念”婚纱。林扣扣将一蓬蓬轻纱缀在裙摆上，想以此做出云朵的效果。
“你确定它会像一朵云吗？”云孟寒还是有点不相信。
“当然，看我的吧。”林扣扣好像很自信。
“等我们结婚，你就穿着它好不好？”云孟寒问道。
林扣扣惊讶地回头看看满脸期待的云孟寒，将一蓬纱盖到他的脸上：“你要做我的新娘了！”
云孟寒把纱拿掉，抱住林扣扣：“是你要做我的新娘才对。”
两人正憧憬着，云孟寒的手机响起来。接到电话后，云孟寒的脸一下子变了。严菁急切地跑进来，“孟寒哥，你快去看看电视！”
“扣扣，苏妈说我妈生病了，很厉害，让我赶紧回去。”云孟寒按着林扣扣的肩膀急切说道。
说完，他匆忙地跑出摄影店，林扣扣在后面追上他。
“孟寒！”林扣扣拉住他。
“扣扣，我必须回去，我妈病了，一定是被我气的。”云孟寒一脸自责和担忧。
林扣扣点点头：“我知道，我是想说，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云孟寒想了想：“还是算了，妈本来就不喜欢我们在一起，等她身体好一点，我再带你去看她。”
林扣扣想了想：“好吧，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云孟寒摸摸她的头，然后匆忙叫住一辆出租车赶回了家。
程雪飞正躺在床上。她闭着眼睛，等待儿子的回来。
云孟寒跑进家门，苏妈示意他小声一点，云孟寒拉住苏妈着急问道：“我妈没事吧，她得了什么病？”
苏妈摇摇头，示意他自己上去。云孟寒健步如飞地冲进程雪飞的卧室，看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程雪飞，所有的急切都化成不安和内疚，他的眼圈红了。谢雨姗站在床边也是一脸悲哀。
“妈，”云孟寒坐到床前。程雪飞睁开眼睛。
“孟寒，你回来了，”程雪飞虚弱说道，“这么久没回来，妈妈很想你。”
“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是我不孝，”云孟寒流着眼泪，紧紧握住程雪飞的手。
“对了，妈得的什么病，现在过危险期没？”云孟寒抬头问站在一边的谢雨姗。
“是突发性心脏病，医生说是太累了，现在刚渡过危险期，医生说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尽量顺着病人的想法，不要惹她生气。”谢雨姗难过地说道。
云孟寒松了一口气：“妈，公司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还有我，雨姗，还有叔叔，你就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你就是太累了。”
程雪飞点点头。她看看旁边站着的谢雨姗，想了想，紧紧握住云孟寒的手：“孟寒，妈妈身体不行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妈妈一直有一个心愿，希望你能成全我。”
云孟寒用力点着头：“妈，你说吧，什么心愿我都会满足您的。”
程雪飞叹口气：“你和雨姗，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最知根知底，雨姗是个好女孩，漂亮，有才华，以后有她帮你打理公司，我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恩，”云孟寒点点头。
“这几天，也是雨姗在我身边悉心伺候，虽然是我收养的女儿，但是对我的确孝顺。“程雪飞慢慢说着，“孟寒，妈妈想让你娶雨姗，完成这辈子的终身大事，我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可担心的了。”
“妈！”云孟寒站起来，“您，您是说让我和雨姗结婚？”
程雪飞点点头。
“这，这怎么可能！”云孟寒一脸惊异之色，“雨姗是我的妹妹啊，我怎么能和她在一起呢？”
程雪飞笑笑：“雨姗姓谢，你姓云，哪算你的亲妹妹啊，你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再说妈妈对外，也是说雨姗是我已故朋友的女儿，所以你们怎么不能在一起？”
“不，”云孟寒后退一步，痛苦说道，“妈，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扣扣啊，不是雨姗，我怎么能娶自己不喜欢的人呢？”
谢雨姗听在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难堪和愤怒。
“还有，”云孟寒上前再次握住程雪飞的手，他看一眼谢雨姗，还是说出来：“您不是不希望我和雨姗在一起吗？那次在办公室你还告诉我，和雨姗保持距离。怎么今天，您突然变卦了？妈，我不能娶雨姗的，这样对雨姗也不公平，雨姗，”云孟寒求救似的看着谢雨姗，“你说是不是？”
谢雨姗不置可否，却又难过地开口：“孟寒，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你让站在这里的我，情何以堪啊。”说着，谢雨姗跑了出去，将这个难题留给了云孟寒自己。
“孟寒，”程雪飞虚弱又急切地劝道：“妈妈求你，就算妈妈求你好不好，听妈这次，娶雨姗吧，否则，我，我，”程雪飞停顿一下，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孟寒，答应我，咳咳咳……”
“妈，”云孟寒紧张地喊道，“您先别说了，您别激动！”
谢雨姗跑进来看到这一幕，着急喊道：“医生！医生！”
程雪飞的私人医生走进来，他看看程雪飞，生气说道：“都说了，不要再让病人受刺激，否则她会有生命危险！”他把云孟寒和谢雨姗赶出去，“我现在要给病人做心脏检测。”
云孟寒和谢雨姗走出来。还沉浸在痛苦里的云孟寒跌坐到走廊上，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程雪飞会提出这么可怕的要求。
谢雨姗也坐到地上。
云孟寒看看她：“雨姗，妈怎么会突然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
谢雨姗痛苦地看着云孟寒：“荒唐？和我在一起，就让你觉得这么可怕这么荒唐？”
云孟寒不再说话。
“妈身体都这样了，我们顺着她难道就这么难吗？”谢雨姗劝道，“她是多么要强的人，今天这样低三下四的求你，你难道还要拒绝她吗？”
“你们关系不是一直很僵吗？”云孟寒奇怪问道，“怎么今天，你们之间这么好了？”
谢雨姗慌乱躲避云孟寒疑惑的眼神，支支吾吾道：“再怎么僵，我们毕竟是母女啊，可能，可能妈这么脆弱的时候，才觉得身边的人珍贵吧。”
云孟寒沉默了很久。整个走廊空空荡荡，可是都比不上他此刻的心，仿佛所有气力被狠狠抽走，抽得一干二净。
“雨姗，”云孟寒用很轻却又无比坚决的口气说道，“我不会答应的。”
程雪飞的突然“病重”，公司上下乱成了一锅粥。没有了董事长的云氏显得格外没有生气。云孟寒只能重返公司，帮程雪飞打点公司的事。
所有人都望着“离家出走”过的总经理，眼里既有惊讶，又有期待。赶到公司拍代言照片的韩零正好与云孟寒打了个照面，两人相逢，似乎都没有让对方过去的意思。
只有几秒，他们目光相对。韩零的眼中带着犀利的霸道，云孟寒的眼中却有几分化不开的忧郁。云孟寒想了想，还是让过韩零，从韩零一侧走过去。
云锦腾将韩零拉到一边：“在公司你收敛一点，毕竟现在孟寒是经理。”
韩零冷冷笑了笑：“他的位置迟早都是我的。”
云锦腾压低声音：“程雪飞病重，对于我们是个好机会。还有，不知道程雪飞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她要让孟寒娶雨姗。”
韩零这下惊讶了，他看看云锦腾：“你确定这是真的？”
云锦腾点点头。
那扣扣怎么办？韩零心里想到，他心里突然觉得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云孟寒离开扣扣，一方面，他觉得，如果云孟寒娶了雨姗，她该有多么难过。
“孩子，”云锦腾打断他的思绪，“一切以大局为重，不要乱想其他了，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韩零愣了愣，然后用力点点头。
林扣扣在摄影店没有等到云孟寒，却等到了电视上铺天盖地的有关云孟寒和谢雨姗结婚的消息。
林扣扣手中的婚纱倏然落地，一旁的严菁也目瞪口呆。林扣扣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她绝不相信，前几天还在自己身边讨论结婚的云孟寒，现在会娶别人。
“扣扣，这一定是谣言，”严菁安慰道，“你也知道，现在的媒体就喜欢整这些无凭无据的东西。”
“这不是谣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林扣扣和严菁惊讶地转过头，一个穿着开襟毛衫盘着发髻的女人正看着她们。
她是程雪飞。
一家精致的露天咖啡厅，后靠江水，秋高气爽的天气显得格外令人舒畅。但是此刻坐着的林扣扣心里可不是这样的，她看着对面慢慢品着咖啡的程雪飞，满心疑惑和紧张。而且，她一点都不像生过重病的样子呵。
“您，”林扣扣决定打破这份尴尬的沉默，“您身体好点了吗？”
程雪飞放下咖啡，故作惊讶地问道：“林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有身体不好吗？”
林扣扣愣了愣，然后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听孟寒说您，您生病了……”
程雪飞挑挑眉毛，有点挑衅似地问：“你觉得我像生过病的样子吗？”
林扣扣绞着手指，轻轻摇摇头。
“哦，”程雪飞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是孟寒骗你的吧，离开你总得有个理由。”
林扣扣抬起头，一脸坦然地看着程雪飞：“他不会骗我的，我相信他。”
她的目光是如此坚定，程雪飞觉得有点意外，她不自在地笑笑，然后严肃说道：“林小姐，今天我找你，是想告诉你，请你离开我们家孟寒。”
林扣扣还是看着她，并不说话。
“想必你也知道了，他和雨姗要结婚了，你总不想做破坏别人幸福的事情吧。”程雪飞加重语气。
“他不会离开我的。”林扣扣一字一句说道，“我说了，我相信他，我等他回来，听他自己说。”
程雪飞皱皱眉，她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难缠。“你开个价钱吧。”
林扣扣的眼睛突然睁大了，里面写满了惊讶。
程雪飞心里暗笑道：“一提到钱，整个人都变了。”
可是林扣扣说出的话却让程雪飞的眼睛睁大了。“你真的是云孟寒的妈妈吗？”
程雪飞被这句话弄得有点火，她抬高声音：“林小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扣扣依然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似乎没有注意到程雪飞的不满：“既然你是一位母亲，怎么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程雪飞真的生气了。幼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在说自己吗？
林扣扣依然不依不饶：“喜欢一个人是对他最大的赞美。我喜欢云孟寒，即使你讨厌我，你也应该高兴，你的儿子在被别人喜欢着。你怎么能用钱来衡量这种赞美呢？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反对我们在一起，但是你所谓的开价钱，不止是侮辱我，更是贬低你自己的儿子。因为在你眼里，你儿子的事情，都是可以用钱来解决的。这就是你作为一个母亲，所对他抱有的全部感情吗？如果是这样，我真替孟寒悲哀。”
程雪飞被林扣扣这一大段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坐在对面的女孩，此时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但这眼睛里显然又蒙着一层雾气，程雪飞看得出，这种雾气是一种忧伤。她是真实的，就是这份真实让程雪飞突然感觉坐立不安。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喜欢眼前这个女孩了。也许，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讨厌过她，因为那双眼睛实在太明亮太清澈，可以一眼看到心底，心底是完全透明清朗，没有任何杂质的。
如果可以，程雪飞觉得，孟寒选择林扣扣是对的。而雨姗，程雪飞眼前又晃过那双狡黠犀利的眼睛。她真的不想记起这双眼睛，可是这双眼睛也在提醒着她，一定不能心软。
我爱孟寒吗？程雪飞扪心自问，才发现自己真的轻视了作为母亲，对儿子的这份感情。但是，她确信她是爱他的，给了他别人所无法拥有的地位和财富，使他可以骄傲，可以高高在上，这不才是一个母亲最成功的地方吗？
“林小姐，”程雪飞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她看着宽阔的江面，秋天的风让人清醒，但有时也让人寒冷，这让她突然有了一种倾诉的冲动，“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嫁到云家的时候，一无所有。所有人都轻视我，欺负我。后来，云孟寒的爷爷病重时候立下遗嘱，两个儿子谁先生下男孩就把云家交给谁。你知道吗，”程雪飞看一眼林扣扣，终于还是说出来，“我生了一个女孩。”
看到林扣扣平静的脸庞突然溢满了惊讶，程雪飞笑了笑：“我知道你听到这里，会想什么，你会想，那么孟寒又是谁？我告诉你，孟寒是我换来的孩子。”
“你是说，”林扣扣似乎不敢说下去，“你是说，孟寒不是你的孩子。”
程雪飞点点头。
林扣扣呆住了。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拿到云家的继承权。你知道吗，是我改变了孟寒，否则，他只是一个没有姓名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孩子，他不会是现在的总经理，不会是云家的少爷，他什么都没有。”程雪飞慢慢说道。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如果当时他可以选择，你以为他就会喜欢这种人生吗？”林扣扣难过地问道。
“可是事实是，我已经做了选择，他已经走在了这条轨迹上。那么你认为，如果他现在知道真相，就会快乐吗？”程雪飞看着一脸忧伤的林扣扣，“如果他知道他只是一个被卖掉的孩子，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你想，这是一种多么悲哀的感受？你想象不到的。”
“我明白，我能感受到。”林扣扣的泪水充盈在眼眶，这让她的一双眸子晶莹得像琉璃，却是易碎的。这一刻，她才知道，孟寒和自己，都是飘飘荡荡行于这个世界，他们一样的孤单一样的寂寞，也一样的没有未来。
程雪飞显然没有更深地去想这句话。看到林扣扣的反应，程雪飞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继续说道：“而且，一旦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不存在。他从小到大生活得这样优越，这样骄傲，难道你想让他一下子从云彩跌到谷底吗？”
林扣扣擦擦眼泪：“可是，你可以不告诉他这个秘密，既然你保守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你要告诉我？”
程雪飞叹口气：“不是我想告诉你，是因为现在已经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她用这个秘密要挟我，让我成全她和孟寒。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吗？孟寒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就是我的孩子啊。”
林扣扣似乎明白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是雨姗吗？”
程雪飞无奈点点头。
林扣扣突然想笑，却又想哭。雨姗，姗姗。原来现在逼她的，正是她童年时最好的朋友。
程雪飞继续说道：“雨姗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对她的冷漠，所以她恨我。而且只有她和孟寒在一起，她才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林小姐，不，林扣扣，你希望雨姗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吗？你想让孟寒知道他只是一个被买来的孩子，被抛弃的孩子，你想让他从高高在上变得一无所有，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吗？如果你爱他，就应该为他想，不要去打破他现有的生活和一切。”
程雪飞说完，发现林扣扣一直安静地愣在那里。她明亮的眼睛里是强忍住的眼泪，那眼神是如此空洞，如此悲伤。
“林扣扣，”程雪飞喊道。
林扣扣清醒过来。她擦擦眼睛，点点头：“我会离开他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离开他的。我不会让他承受和我一样的悲哀，不会让他失去一切的。”
程雪飞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但是，她并没有感到一种轻松和快乐。让这样一个清澈单纯的女孩子去独自接受离别，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残忍。
对不起。她在心里一遍遍说道。只有这个女孩的离开，才能换回所有的平静。
在办公室的谢雨姗接到了一个电话，她没想到竟然是林扣扣。
电话那边的林扣扣似乎很平静：“你忙吗？我想和你见一面。”
谢雨姗满腹狐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道：“我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见面的。”
“不，”林扣扣着急了，“就几分钟，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再说，”林扣扣停了停，“你不是想让我离开他吗？”
谢雨姗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一定是程雪飞已经去找过她了。谢雨姗笑了笑：“好吧，你说地点。”
“安心福利院，就是市南那一家。”林扣扣报出地址。
谢雨姗皱了皱眉，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她疑惑地挂了电话。
谢雨姗赶到的时候，林扣扣正坐在一架秋千上，好像低着头想事情。
看到谢雨姗到了，她脸上浮出一点微笑，招呼她走过来。
谢雨姗站到面前，看到林扣扣竟然坐在秋千上，觉得有点可笑：“你叫我什么事？”
林扣扣不慌不忙站起来，她问道：“你坐过秋千吗？”
谢雨姗不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当然坐过，都是小时候的事，现在谁还会玩这个。”
林扣扣请她坐上去：“我以前有一个朋友，她那时候最喜欢玩的就是荡秋千。那时候只有她不开心，我就会为她晃秋千。以后我每当想起她，总会找个秋千坐一坐，然后想想她的样子。”
谢雨姗听了她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有点奇怪：“林扣扣，你到底为什么要见我？”
林扣扣看着远处正在玩耍的孩子，又看看谢雨姗：“他们都是孤儿，你觉得他们可怜吗？”
谢雨姗看看前方，又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哀，谁又有权利去可怜别人。”
林扣扣想了想，似乎觉得也对。“你真的一定要嫁给孟寒吗？”
谢雨姗冷笑一声：“林扣扣，你说了这么些莫名其妙的话，终于还是问到这里了。程雪飞应该找过你了吧，没错，我一定要这么做。”
林扣扣低声说道：“如果他不喜欢你，这样做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谢雨姗尖锐的目光射过来：“你凭什么说我不会幸福？只要你离开他，他一定会喜欢我的，我需要的只是时间，而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做这件事。”
“姗姗，”林扣扣声音幽幽的，“你还是这么倔，一点都没变。”
听到这两个字，谢雨姗呆住了。昔日的记忆像打开了闸门，她望着远处玩耍的孩子，仿佛看到那个天真稚气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与此刻的自己默默对视。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谢雨姗一脸惊讶，却又满心戒备。
林扣扣笑了：“姗姗，我的项链你还没有还我呢。”
谢雨姗刷地从秋千上坐起来。她死死盯着眼前的林扣扣，好像能越过她去看到另一个世界。尘封多年的记忆，暗淡童年唯一闪亮的女孩，头发枯黄，扎着马尾，曾将自己心爱的宝贝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过去现在轻轻重叠，谢雨姗往后退一步，当这些斑驳错落的时光一起重合的时候，谢雨姗终于看清了眼前女孩的脸，那双明亮的眼睛如此熟悉。林扣扣，林扣扣，小扣子。
她，是小扣子。
她，是小扣子！
“你，”谢雨姗急促呼吸，“你是小，扣，子？”
林扣扣点点头。
谢雨姗重新跌坐到秋千上。她的意识好像完全被抽干了，随着这微微摇晃的秋千，她像置身一片咆哮的大海之上，混乱，发晕，天旋地转。
多么可怕。谢雨姗脊背感觉到冷冷的凉。这就是命吗？一种可怕的巧合，一种措手不及的相识，这个女孩子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用多年前的记忆去审视自己。
十五年前，是自己用她的项链改变了自己。如果正如程雪飞所说，那么，正是自己拿走了林扣扣的人生。那么，林扣扣，就是程雪飞苦苦寻觅的女儿。
不！一定不能让她们相认！否则，程雪飞会发疯的。而自己也将会一无所有。
“姗姗，”林扣扣拍拍她。
谢雨姗抬起头：“你找我到底干什么？”声音里全是惊恐和怀疑。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很早很早以前就是朋友了。”林扣扣说道。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谢雨姗大声喊道，“你之前为什么没有说？你现在告诉我，你以为我就会成全你们吗？”
林扣扣摇摇头：“不是的，我想告诉你的，可是，当我进入公司，才发现你已经是那么优秀那么高傲的女孩了，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不知道我看到你轻视的目光心里有多么难受。所以我就想，我一定要努力，我要让你不再轻视我的时候，再和你相认。而且，我怕你们都已经忘记我了。”
“孟寒知道吗？”谢雨姗突然抬高声音问道，“孟寒知道你是小扣子吗？”
林扣扣摇摇头。谢雨姗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和程雪飞一样，都会发疯的。
谢雨姗心里平静了些，她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了。她们共同望着远处嬉笑的孩子，这一刻，仿若时光倒流，她们做回了一无所有却快快乐乐的孩子。
“姗姗，你已经比我拥有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能把孟寒留给我呢？”林扣扣缓缓说道，“如果我是以小扣子的名义求你，你会答应我吗？”
谢雨姗沉默着。的确，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站在过去和未来的边缘，她想着小时候和小扣子在一起的温暖时光。尽管记忆是如此清贫而灰暗，但是金色的童年总让你忍不住去想，去怀念。
是我拿走了小扣子的一切。谢雨姗心里默默想着。的确，如果不是那条项链，如果不是我的一个谎言，小扣子就会是今天的谢雨姗，并且要比现在的我更幸福。她会得到程雪飞全部的爱，甚至也会得到云孟寒的喜欢。那时候，孟寒不就很喜欢小扣子吗？谢雨姗心里挣扎着，她不敢抬头看小扣子的眼睛。
在她犹豫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自己。如果小扣子出现，那么她将一无所有。就像十五年前在福利院一样，是个没有方向没有家的孩子。小扣子呵，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呢？不早不晚，在我马上就要拥有一切的时候。不，她不能心软。既然她拿走了她的人生，就只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小扣子，”谢雨姗看着远方，“你以为我拥有的很多吗？不，我什么都没有。当我刚进云家大门的时候，当我看到云家华丽的大房子，我简直惊呆了。我觉得我在做梦，做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梦。为了怕这个梦醒来，我一直在努力，我一直想做一个乖女儿。可是，云孟寒的婶婶在我到来不久，就带我去做鉴定，在她眼里，我是程雪飞在外面的野孩子。我在云家十五年，婶婶一家从没有给过我好脸色。”
“姗姗……”林扣扣心疼地叫着她。
“还有程雪飞，我所谓的养母。她对我一直那么冷淡，小扣子，你不知道那种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换不来一个笑脸的难堪和孤单，是多么痛苦。为什么我要努力，为什么我要自己变得优秀变得强大，我只是希望云家的人能够高看我一眼，我只是希望我的养母对我好一点。但是，我什么都没有。现在，我知道了程雪飞的秘密，这是我这辈子唯一可以翻身的机会。这个家里，只有孟寒对我是好的，这个世界上，他是第一个对我好，让我觉得温暖的人，所以，我想紧紧抓住他，我想抓住这种感觉。我也想堂堂正正成为云家的人，再也不看别人的眼光，受别人的气。小扣子，你能明白我吗？”
“可是姗姗，孟寒不喜欢你的。”林扣扣强调道。
“他喜欢我的。”谢雨姗说道，“没有你的时候，他是喜欢我的。只要没有你，他一定会喜欢我的。”她抓住林扣扣的手，“求求你，小扣子，不要把我打回原形好吗？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真的不想失去这一切。”
林扣扣的思维混乱了。一边是孟寒，一边是姗姗。她不想让任何人都不快乐。
“如果你说出真相，孟寒一定不会再快乐了。这种无根无凭的感觉有多么难受，你我是最了解的。可是，”林扣扣想了想，“如果你把他让给我，你也不会快乐。难道，难道，”林扣扣揉揉脑袋，“难道真的只有我离开，才会让你们都快乐吗？”
谢雨姗点点头，她眼里全是泪：“求求你，小扣子，求求你，帮我这一次。”
林扣扣呆呆站在原地。原来是这样。只有这样的结局，才能让他们都不受到伤害。
她点点头，这种决心是要用尽平生全部力气的。
谢雨姗暗暗松了口气。她站起来紧紧抱住林扣扣：“小扣子，你真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晚上，和谢雨姗分手的林扣扣晃晃荡荡游走在大街上。她想找个人说说话，但是，心里像堵着无数的大石头，每一块都能压死自己。
一排路灯像注视的眼睛。风吹起来，一枚瑟瑟发抖的叶子落到脚边。
旁边就是“秋之忆”婚纱店。林扣扣站在那里，隔着玻璃看着里面试穿的新娘，她脸上带着多么幸福的微笑呵，一脸的憧憬和期待。曾几何时，她也是站在窗外，看着这里面华丽遥远的一幕。爱情只是昂贵的橱窗，这一刻，林扣扣才发现，爱情竟然这样遥远，这样难以触及。
转身看着公路对面。还是一样的昏黄的路灯，隔着飞驰的车辆，隔着一个夜色的茫茫人海，林扣扣望着那个地方。在这里，她亲眼看到云孟寒和谢雨姗的亲吻，直到自己闭上眼睛，用力奔跑，甩开这痛苦的一幕。可是现在，她站在这里，仿佛与某一种记忆悄悄告别。
韩零的车在她身后慢慢停下来。他看着瘦小的林扣扣，风吹过来，路灯拉长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而漂浮。韩零将外套脱下，披到林扣扣身上。
出神的林扣扣转过身，看到了韩零关切的眼神。
这样冷的秋夜，当她以为一贫如洗地行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有韩零，不，只有杜小衡，给她铺上这层薄薄的温暖。
林扣扣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紧紧抱住韩零，嘴里喃喃说道：“杜小衡，还是你好，你最好了。”韩零愣了愣，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扶着林扣扣走到车上。
同是灯光延长的夜，快要落光叶子的树显得颇为孤单。一扇大门前坐着一个身影，秋风吹过，影子在地上似乎摇摇晃晃。
听到车停的声音，坐在那里的云孟寒抬起头。林扣扣和韩零从车上走下来，两个人看到坐在门前的云孟寒，都愣住了。
云孟寒起身跑到林扣扣面前，有点睡眼惺忪的样子：“你怎么才回来？我等得都睡着了，手机也关机，到处都找不到你。”说着，去拉林扣扣的手。
林扣扣的手抖了一下。唯一一点暖意刚刚初级手心，又突然变成一股凉。林扣扣漠然地甩开他的手。
云孟寒有点惊讶，他感觉今天林扣扣的表情有点怪：“你怎么了？我这两天被公司的事绊住了，对不起。”
林扣扣想了想，脸上绽开一个巨大的笑容，她上前拉住韩零的手，看着云孟寒一字一句说道：“我和杜小衡在一起了，你能祝福我吗？”
还没反应过来的韩零吓了一大跳。他发现，林扣扣没有开玩笑。
云孟寒看看眼前这两人，笑起来，他过去拉林扣扣的手：“扣扣，别闹了。”
林扣扣再次甩开他的手：“我没有闹！我说的是真的！”
云孟寒这下真的愣住了。林扣扣昔日明亮活泼的大眼睛，此刻全是冷漠和不屑。他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林扣扣看着云孟寒，仿佛要将他一生一世都刻在心里面：“我真的喜欢杜小衡，以前我觉得你是云氏集团的总经理，所以我想高攀一下。可是后来我发现，我还是喜欢和杜小衡在一起的感觉。况且现在杜小衡已经是明星了，他能给我想要的生活，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和你在一起呢？”林扣扣一字一句说着，每一个字都戳在云孟寒的心上，也戳在自己的心上。
云孟寒后退一步，他好像突然不认识林扣扣一样，刚才的惊讶全部变成痛苦：“不可能的，扣扣，你骗我说这些干什么？你一定是在骗我！”
林扣扣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她看一眼痛苦的云孟寒，又看一眼还愣着的韩零，突然踮起脚，抱着韩零的脸吻起来。
这一秒，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发呆的韩零似乎都能感觉到那种咸咸凉凉的湿意。
秋风吹起来。未落光的树叶一片片飘下来。像一场冰冷的雨，打湿云孟寒的脸。
这一刻，该有多么漫长。云孟寒站在那里，目睹心爱的女孩亲吻着别人，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他只能看清自己的心，瞬间被破碎成一片一片，像这漫天的秋叶，全部重重砸到了尘土里。
不同的是，叶子可以融化进泥土，化作春泥更护花。而心的碎片，只能埋进尘埃里，再也无法醒来。
“你走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背对着他的林扣扣大声喊道，这声音，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
云孟寒慢慢后退，这一定是个梦，他要马上逃开这个恶梦，他要离开眼前这个世界。他的扣扣，一定在现实的另一边，着急地等他回来。
云孟寒发疯一样向前跑去。
一切安静下来。林扣扣松开韩零，轻轻说着：“对不起。”
她的脸上全是泪。韩零从没有想过林扣扣可以流这么多的泪，她的快乐似乎被一夕间抽走了。留下的扣扣，是个没有生机的木偶。
韩零过去抱住她：“扣扣，你怎么了？”
林扣扣压抑的哭声狠狠放大出来，这安静寂寞的夜的街头，林扣扣放肆的哭声撕破了夜色，泪水滴进墨水瓶中，纯白透明都变成了沉沉的黑。
“小衡，你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我不想在这里了，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了。”林扣扣大声说着。
已被吓得手足无措的韩零一边抱着她，一边拍着她的肩膀，嘴里安慰着：“好，好，我带你走，不哭了，不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