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尔公司和慕尔公司合作的婚纱发布会开始召开，除了卓越父子，慕尔公司的设计总监苏莎夫人外，慕尔公司的董事长夫妇也已经赶到。所有业界人士都在此关注这场本年度最大的婚纱盛事，场面好不热闹。
卓越和苏莎夫人握手后，将谢雨姗引到面前，说道：“这就是这些作品的主要设计者，谢雨姗设计师。”
苏莎夫人看看谢雨姗，有点意外问道：“你不是云氏集团的设计师吗？我记得‘爱在云端’比赛时候我们一起做的评委，怎么现在到卓尔公司来了？”
谢雨姗尴尬笑了笑：“我已经不在云氏工作了，我觉得卓尔公司更适合我，因为它能给我充分创作的权利。”
苏莎夫人点点头，算是问候，但脸上却带着一点疑惑的神情。
卓越看看两人的表情，生怕再出什么事端，忙笑着说：“发布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就座吧。”
婚纱样品被摆放在展台上，看到它们的那一刻，无数人睁大眼睛，仿佛都被这些美丽精致的婚纱所深深折服。它们或像绚丽盛开的花朵，或像洁白轻盈的羽翼，如同一个宏大的有关爱情的春天，让整个凉秋都变得诗意盎然。
“感谢各位前来参加这场婚纱发布会，这次合作，是我们卓尔公司和香港慕尔公司合作的开始，它是一个美丽的开始，也必将预示着我们未来的合作关系将更加愉快。”卓越站起来开口说道，“首先，让我们热烈欢迎刚从香港赶来的的余董事长和他的夫人。”
下面响起一片掌声。
“以及，慕尔公司的设计总监苏莎夫人，和这次婚纱的设计者谢雨姗小姐。”
掌声再次响起。
“且慢！”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由于突兀而显得格格不入。卓越愣了愣，随即看到云孟寒、韩零走到前面来。
卓越心里一惊，僵硬的面部挤出一个笑容：“哟，这不是云氏集团的上任和在任的两位总经理吗？你们两位一起前来，可真是给我们卓尔公司莫大的面子呵。”
云孟寒看着台上的卓越，又看看旁边坐着的神情紧张的谢雨姗，终于开口说道：“我不是来捧场的，我是来拿回属于我们云氏集团的东西的。”
卓越冷笑道：“今天这里举行的是我们公司和慕尔公司合作的发布会，您来这里找云氏的东西似乎有点不妥吧？况且，现在谁不知道，你和云氏，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了。”
韩零上前一步：“卓越，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些婚纱样品怎么来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卓越离开位子，走过来：“我当然清楚，这是我们公司的设计成果。”
云孟寒不再理卓越，而是对着前来的业界人士说道：“各位，我告诉大家，这些设计都是属于我们云氏集团的，是林扣扣设计师生前的作品，不是卓尔公司的！”
余董事长夫妇和苏莎夫人都愣了。随即，苏莎夫人站起来：“我们之前是和你们云氏集团有过合作，但是事实表明这些作品都在卓尔公司呀，况且这些作品的设计者谢雨姗小姐，告诉我她早已经离开云氏集团，所以这些怎么能是你们云氏的作品呢？”
云孟寒看着坐在那里的谢雨姗，心痛问道：“雨姗，你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继续坚持说这些作品都是你设计的吗？”
他们隔得并不是很远，但是心却已经不再相关。也许，他们从没有相关过。这么大的场合，这么多人的面前，竟然还是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来揭穿她所有的过错，暴露她所有的难堪。谢雨姗心里狠狠痛了一下，这阵痛让她清醒，也让她迷惑。
她离开座位，走到云孟寒面前。云孟寒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这是他最后一次眼里为她燃起光芒吧，但这光芒也是因了另外一个人。
明明知道，这句话说出口，一切注定覆水难收。谢雨姗闭了闭眼睛，终于说道：“这是我的设计。”
云孟寒的目光瞬间暗淡下去。这一刻，他终于把对于她的那份情意全部熄灭了。同在屋檐下十五年，这一次，他们真的成了路人。
云孟寒眼里飘过忧伤，他看着谢雨姗：“我给过你机会了。”说完，他看看人群，严菁带着一群人走上前来。
严菁手里全是照片，她大声说道：“这些都是我拍的婚纱照，每一个新娘穿的都是这些样品。而且，这些新娘现在就在我的身后，她们是这些婚纱的见证者，这些婚纱是属于林扣扣的！”
全场哗然。
余董事长夫妇显然坐不住了。苏莎夫人也走上前去，她拿过那些照片一一看着，眉头越来越紧。
卓越看看局面，有点心虚了，但还是坚持说：“这些能证明什么呢？我们公司的确给许多新娘免费试穿过我们的样品，但是，不能因为这些照片就说这些婚纱不是我们的啊。”
余董事长走过来，他看看眼前这些人，对卓越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莎夫人转身去看谢雨姗：“这些婚纱究竟是不是你设计的？”
谢雨姗不再说话。
“它们是我设计的。”
人群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自动让出一条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扶着一个女孩慢慢走上前。
就在这一秒，云孟寒和韩零同时回头，这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像一道温暖的阳光，仅一刻就照亮了他们的心底。多像一个梦，声音浮浮出现，周遭寂静下来，没有人敢打扰这个时刻。
陈中扶着林扣扣走过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让云孟寒觉得无比惊喜。这真的是林扣扣吗？
林扣扣走到了大家面前，云孟寒和韩零同时发现，她的眼睛并没有看向他们，仿佛他们并不存在。
“这些是我设计的。”林扣扣再次重复道。
苏莎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孩，笑了笑：“孩子，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吗？”
林扣扣点点头。
陈中扶着她走到样品前，林扣扣将这些婚纱一件件抚摸过去，然后抬头说道：“每一件婚纱的裙摆里面，都有一朵云的图案，因为很小，所以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这朵云是云氏的家徽，可以证明它们是属于我的，也是属于云氏集团的。”
卓越走到林扣扣面前，狠狠说道：“你早就被云氏开除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就算是你的，也不是云氏的！”
林扣扣笑了笑：“这些婚纱的前身都是云氏集团的样品，是我在以前样品的基础上改造完成的，当然是云氏的。”
苏莎夫人走过去，她这时才惊讶发现，这个女孩的眼睛好像很茫然：“那，你能告诉我你的设计理念吗？”
林扣扣想了想：“这些婚纱看似颜色不同，实则以四季为主题，粉是春樱粉，象征着恋人的娇羞；蓝是夏空蓝，象征爱情的高贵纯净；金是秋叶金，代表爱情成熟后的沉甸甸的喜悦；而白是冬雪白，代表彼此穿越严寒走向温暖的一种历程，这种启发源于云氏集团多年前的一件未生产过的样品‘冬念’。”
所有人都静静听着，当再次望着那些美丽的婚纱，才终于发现，原来它们都拥有着生命。
韩零惊呆了。因为他听到了“冬念”两个字。
陈中扶着林扣扣走到摆在最中间位置的那件婚纱前，这是里面最美的一件，装饰极少，裙摆像蓬松的云朵，整件婚纱仿佛站在高高的云朵之上，高贵无比。
林扣扣慢慢抚摸着它，目光里带着难以自拔的眷恋：“这件婚纱就是在‘冬念’的基础上改造而成的。据说，它是一位女设计师生前最后的作品，这件婚纱她做了很久很久，是她做给自己结婚穿的，因为是在冬天完成的，所以取名‘冬念’。我想，只有经历了爱情给予的温暖和寒冷之后，才能做出那么美丽轻盈的作品吧。可惜她到死都没能穿上它，因为凄美，‘冬念’从没有上过市。”
苏莎夫人微笑了。她看着沉浸在故事中的林扣扣，这一刻，她觉得这个女孩暗淡的眼睛里再次充满了光。“那你为什么把它改掉了？”
“因为一个人。”林扣扣回答，“‘冬念’虽然美丽，但是却充满了忧伤。而我也曾经以为我的爱情，站在高高的云彩之上，难以触及。所以我把它做成了一朵云上的爱情，我想只要穿上它，我就站在了云端上，就可以接近我的爱情了。而且，”林扣扣停了停，她凭着感觉望去，想找到那个熟悉的人，“而且，它里面埋藏了一个秘密，一个从童年就开始生长的秘密。”
林扣扣摩挲着那件婚纱，靠近心脏位置的地方有一朵花，她在花上触摸了一会儿，竟然将花心取了下来。当剥去那层白色的丝绸外衣，一颗金色的纽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埋了一颗金色的种子，这颗种子从童年开始，就生长在我的梦境里。我总想着，以后会不会和送我这枚扣子的人再见面。而现在，我找到了他，所以我把这颗金色的种子放在这件婚纱里，让它开成了一朵花。”金色纽扣映照着林扣扣的脸，她的脸庞全是憧憬和期待。
这一段话，只有一个人可以听得懂。
他们隔得不远，但是这一刻，这一点点的距离也是遥远的，云孟寒站在原地，看着他所爱的女孩和这枚金色的扣子，寒冷了很久的心终于一寸寸开始温暖。他的林扣扣，此刻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尽管她的眼睛是暗淡的，她寻不到他的所在，但是，他知道，当一切跨越了千山万水，他们总可以找一个地方共同停留，去细数那可以追溯到十五年前的记忆。
苏莎夫人轻轻拍起了手。她拥抱了一下林扣扣：“孩子，你说得真让我感动。”
人群中也爆发出掌声。谢雨姗脸色苍白，卓越则一脸惊慌。
余董事长走到云孟寒，笑着伸出了手：“云总经理，我希望我们能够继续合作。”
云孟寒握住他的手，随即又抱歉说道：“我已经不是总经理了，我想，您应该和他谈比较好。”说着，给韩零使眼色。
韩零却摇摇头：“不，他是总经理，”说着，看看云孟寒，“一切都会完璧归赵的。”
余夫人看看脸色苍白的谢雨姗，走到她面前，突然问道：“你，是不是程雪飞董事长十五年前从福利院带走的那个小女孩？”
谢雨姗愣了愣。
余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以为，程董事长做了一件好事，却没想到你会这样对待她，对待云氏集团。孩子，你真让我失望。亏我当年还为你的幸运而感到高兴。”
幸运？谢雨姗冷笑一下。风吹乱她的头发，她谁都不再看，转身离开。
一个世界从此与她隔绝。谢雨姗此时才发现，她竟然是这个世界最孤单最冷清的那个人。
从一开始，就害怕着这样的结局。未想，无论多么努力，到头终是一场空。她还是被失去的一无所有。
大家都散去了，林扣扣还站在那里，云孟寒也在原地。他们对视着，尽管这种对视，已缺少了一束光。隔着喧闹的世界，隔着浩浩的人间，这一刻，他们终于彼此确认，彼此了解。云孟寒慢慢走过去。
林扣扣感觉到了眼前人。她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
“扣扣，”云孟寒喊着她的名字。
有时候，能亲口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孟寒，听到你的声音真好，”林扣扣笑着说，“可是，我看不到你了。”
站在一旁的陈中惋惜地摇摇头。云孟寒看着林扣扣的眼睛，那双曾经明亮清澈的眸子此刻是暗淡的，沉寂的。剧烈的心疼涌上来。
他一把抱住林扣扣，仿佛要用尽全部力气，将她镶嵌在以后的生命里。
“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云孟寒的眼泪流下来。
林扣扣犹豫了一秒，然后也抱住了他。
陈中笑了笑，悄悄走开。韩零站在原地，看到陈中走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她的眼睛怎么了？”
陈中叹口气：“因为车祸，眼睛受了重伤，她看不见了。”说完，陈中从他身边走过去。
欲哭无泪的感觉是这样痛苦。韩零觉得周身都灌满了冷风，生命每一道缝隙中的荒草，都这般凋零冷清。
从此，那双让他无数次动心的眼睛，再也没有了光。
云孟寒牵着林扣扣的手走过来，林扣扣伸出手摸了摸，终于摸到了韩零的脸。
她笑了笑，而后故意板起一张脸：“杜小衡，我真庆幸我看不到了，不用再看你这张让我生气的脸。你怎么能把我的婚纱都卖了呢？”
韩零眼睛干涩：“对不起，扣扣。”
林扣扣随即展开笑容：“算了，我原谅你啦！”
“可是我原谅不了自己，”韩零低声说着，“扣扣，我不仅差点丢了你的婚纱，也差点丢了我母亲的婚纱。”
林扣扣和云孟寒脸上浮出疑惑的神色。
韩零拉着林扣扣的手走到那件云一样的婚纱面前，他轻轻摸着它，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它，那种凉凉滑滑的触感，让他心痛而温暖。
“原来它就是‘冬念’。”韩零说道，“扣扣，‘冬念’是我妈的作品，而我差点把它给弄丢了。”
林扣扣和云孟寒都惊呆了。
韩零无声地笑起来，眼里却全是眼泪：“我母亲叫杜若心，她曾是一位了不起的婚纱设计师。”
“对不起，”林扣扣失落地说道，“我把它改掉了。”
“不，”韩零摇摇头，“我妈要是知道，这件婚纱能在十几年后，以这样温暖美丽的姿态再次呈现，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扣扣！”身后传来程雪飞的声音。云孟寒和韩零同时转身，看到喜极而泣的程雪飞，在距离林扣扣一米远的地方，慢慢停下来。
“妈，”云孟寒喊道。
林扣扣也转过身，程雪飞看到林扣扣的脸庞，真的是她，程雪飞觉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她跑上前，一把搂住这个女孩。一次次的错过与丢失，这次，她再也不能弄丢了她。
林扣扣被程雪飞突然其来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阿姨，”林扣扣慌张喊道。
程雪飞更正道：“扣扣，不要叫我阿姨！”说着，看到林扣扣茫然暗淡的眼睛。她将手在林扣扣眼前晃了晃，发现这双眼睛竟然全无反应。
“她的眼睛！”程雪飞惊讶地看向云孟寒。
云孟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
“我看不见了，”林扣扣倒是说得很自在，“阿姨，以前你就不喜欢我和孟寒在一起，我知道，我现在这样，你一定更讨厌我了。”
“不！”程雪飞再次抱住她，“不，我不讨厌你！我怎么会讨厌你！你是我的女儿，眼睛看不见有什么关系，有我在，我当你的眼睛，你的拐杖，我照顾你一辈子！”
林扣扣懵了。她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话，轻轻推开程雪飞：“阿姨，你说什么呢？什么我是你的女儿？”
云孟寒和韩零对望了一眼。
漫长的沉默。林扣扣更加糊涂了，她问道：“孟寒，你妈说的什么意思啊。”
“扣扣，”韩零开了口，“你以前不是说自己是个孤儿吗？现在你不是了，她就是你母亲。”
天昏地暗。世界仿佛散成无数碎片，又重新组合了一次。
林扣扣抓住孟寒的手：“孟寒，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孟寒吸吸鼻子：“扣扣，对不起，是我拿走了你的人生。你才是云家的孩子，我们当时被互换了。”
“啊，”林扣扣惊呆了。
“扣扣，”云孟寒害怕地喊道，“扣扣，我知道现在你接受不了，我当时也很震惊。”
“扣扣，你以前总说自己没有亲人，现在不是很好吗？”韩零忙安慰道。
“孩子，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原谅我…..”
三个人的声音交织着传到林扣扣的耳朵里，她突然觉得天晕地转，耳朵嗡嗡的响。
“闭嘴！”林扣扣大声喊道，“你们都闭嘴！”
三个人安静下来。
“你，”林扣扣顺着声音指着程雪飞，“找个地方，你亲自和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