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我和他的故事吧。
这是一个充满遗憾和怀念的故事，回忆起这些并不容易，打字的时候——尽管这并非我本意——我又哭了很多次。谨以此篇纪念我此生最为遗憾的“他”，借此埋葬我矛盾的十五岁。
一开始我只是换座位时恰好坐在他右边，起初我们并不怎么讲话。我可能对他有一点没法察觉的心动，但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可能和他有任何交集，便持续压抑心里的感情。沉默一直延续到某一天的美术课，不知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们就你一局我一局的玩起来。
接连跳过几个没意义的话题。
有一瞬间我看到下午的阳光印在他半边脸颊上，微微的金光穿透我的心脏，它跳的很急。我输了，选真心话。他让我说出班上最有好感的五个男生。我下意识想说他的名字，又担心这样太过明显，于是随便扯了四个人，最后一个不愿说，我犹豫了。“还差一个。”他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我又慌乱起来。“最后一个，xxx（他的名字）……也不错”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它太深、太暗了。
后来他输了一局，也选真心话。我照着他的问题让他说五个最有好感的女生，他说完前面四个，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盯着我说“最后一个，xxx（我的名字）……也不错。”这一刻我心动了。
有一次我等朋友值日，班上人都走光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留下来，独自坐在教室的最后排。有个值日的同学结束时提出掰手腕，在场的还有另一个女生，我不愿看到他和那个女生手心相握，急忙对他说“我来和你掰！”手紧握在一起时我有一丝窃喜，看着他的眼睛那一刻，是输是赢，是掰手腕还是什么别的都不重要了。他本能轻松赢了我的，但胜利在即，他突然收了力，正在用力的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啪”的一声，我赢了。
他松开手，拎上书包往教室外走，我拉着朋友跟了上去，一道回家。天色很暗，我有些怕黑，他也知道如此。他走在我前面，我多希望能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真正放下心中芥蒂大胆喜欢他，是在一个午后。那时候我中午回家吃饭，经常帮学校午休的同学去小卖部买东西带进学校。那天我背着包上楼，突然看到他从楼上跑下来。我的朋友和一个同学在楼梯间说些买东西的事情，我站在一旁暗戳戳的观察他。他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从我身边掠过去，但他拍了拍我的头。
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哪怕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都不重要了，此刻我就是要义无反顾地喜欢他。
他拍了拍我的头，在楼梯尽头停了下来。他抬头望着我，我低头望着他。我们隔着一条长长的楼梯彼此相望，谁也没先离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我没质问他为什么拍我头，他也没做解释。不过我想，此刻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所有偶像剧和那一眼的对望相比都弱爆了。可惜我近视又不爱戴眼镜，看不清楚他眼里的爱意，这一直是我感到遗憾的事情。
后来某一天他借着真心话大冒险问我喜欢的人是谁，看着他殷切地追问的模样，我确定了，他喜欢我。
直到决定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天，我们一直相处的很好，他在我身边，我就感到开心了。我们在一起了，但没有公开。若是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我决不会再次选择地下恋。
偶尔我和朋友凑近聊天，他会贴在我耳边，想听我和她们在说些什么。我就会故意停下来，侧头盯着他，直到他尴尬的转头对上我的眼睛，我就笑他，他不恼，也跟着笑。这是常发生的事情，我们都乐此不疲。
期中考试结束，我去放书的地方把书袋拿回教室，去之前，他靠近我耳边低语，我忘记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我记得，我特别开心。我拉上一个玩的比较好的朋友一起去拿书，我的脑子几乎被他温和的气息填满了，甚至忘记该怎么走路，于是我平地摔了一跤。坐在地上时我大笑起来，不仅是因为他，更是笑我自己。朋友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在微信上聊天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他说“因为我喜欢你”，又反问我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我说“我也是，喜欢你”。有天晚上我肚子疼的难受，随手给他发了条信息说我肚子疼，便躺在床上玩手机。我没想到他会很担心我，原来他十点半一定睡觉，但我看到将近十一点半时，他还在问我肚子疼不疼，没得到我的回复，他说“是不是睡觉了？那晚安好梦。”我爱他，这一刻。后来我也遇见过跟我说“晚安好梦”的人，都令我不自觉想起他，心里有些变态的认为后来的人都是东施效颦。
上课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偷偷看他，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歪着头，一个劲地盯着他看。有一回差点他发现，我忙挪开视线，假装认真听课，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敲了敲我的桌子，“道法书借给我一下。”我庆幸他没有戳穿我，把书给了他。之后我便没有多想，依旧每节课都偷偷看他，有时候他和窗外的光混在一起，我竟不知照亮我的是他还是十一月的斜阳。我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天寒了，一切都开始变了。
再后来就是故事的转折点。我将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了七年级时认识的的好闺蜜。我叮嘱她不要说出去，但她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对班上谈恋爱的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好像不一样了，班主任执意要拆散我们。不知怎的，还没等来班主任，我谈恋爱的事情现在班级里传开了。我很生气，也很后悔。她背叛我，使我丧失了一段极好的感情。
期中考后不久便是家长会，母亲在会后被班主任留下来，时间过的很慢，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我在害怕。我甚至不敢和他解释。母亲没说什么，但她的脸色表明了一切：她知道，但她不管。第二天班主任找他谈话，当着全班的面把他叫了出去，我心里慌张，却要装的若无其事。接连第二天第三天，到第三天中午，他和我说分手。
晴天霹雳。我只想去死。
他的理由很微妙，他说他担心自己的学习成绩，他说他犹豫良久，他说很抱歉，让我等他。我说不出话，痛苦和悲伤充斥我的胸腔，我心里无比清楚，我什么都等不来的，如今分开，便是一辈子分开。我最终同意了分手，仅仅因为我从他眼睛里看出了很多，我不想让他为难，不想让他日日面对班主任。
除去相处到确定心意的一两个月，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七天，但好像我这前半生只有这七天真正活过。
自那以后我沉寂了很多。再后来我就抑郁了。我开始自残，用刀划手臂，这完全是无意识到行为，清醒的时候我看着手上的疤，无比后悔。一后悔我就开始埋怨自己，接着就是更多的抑郁。母亲发现了，她执意带我去医院，我拒绝了，我说我没病。
她刚知道时歇斯底里地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不说话，我对不起她，很多次谈话都不了了之。我记得我曾在她的浏览器里看到她搜过“孩子自残怎么办”，我的心猛烈的刺痛起来，发自内心的愧疚将我吞噬，我怨恨自己懦弱自私，但我没办法。
每日都是哭泣，数学课上老师在讲台上讲解什么是全等三角形，但我一点都听不进去，不知不觉流下泪来，又假装打哈欠，偷偷擦去。但我的成绩从没往下掉过，这是我比较庆幸的。
这样的日子很久，久到我根本记不清我熬了多久。新年的时候，我家买了一筐橘子，母亲说这是我以前最喜欢吃水果，特地买来好多。我看着橘子便想起他，他以前一有橘子就拿来给我，我就笑着剥橘子，剥好以后分他一半，再假模假式的说一声谢谢，看他笑，我也笑。母亲见我又要哭，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塞给我一个最大最亮的橘子，走开了。
回到房间，我大哭一场，哭过后，我说吃完这个橘子，我就忘掉他。此时，我们已经分开快一年了。一片一片橘子，一幕一幕相处，我故作坚强逼自己吃完这个橘子，结束时，已是泪流满面，但好像，心里有些东西被清理干净了。
渐渐的我好了起来，一方面是为了母亲，另一方面是为我自己。当我决定从此向前看绝不回头时，我仿佛真的放下了。我刻意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但不论如何，他们都不如他。我坚决要求公布恋情，哪怕只是在暧昧阶段。
这时突然得知他病了，心里病，医生说是焦虑和强迫。从别人口中听说他的情况，我心里很痛，我不清楚是否和我的恋情有关，但我难免又为他哭了一场。也是从这时开始，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一片持续的悲伤和哀鸣，以前是欢愉掩盖的太好，即使有所察觉也不会在意，而今是确切的。我说过他的眼睛像是濒死的骆驼，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他传递出悲哀的信号。他在求救，除了我没人懂，可我没救他，我什么也没做。
他大概病好了，半年后吧。夏天来了。毕业前，我听说他喜欢另一个女生。大半个班都知道如此。这一次，他也选择了公开恋情，哪怕还没确定。遗憾是必然的，但不论从哪一步开始改变，最终都会走到这个结局。
我们之间很少说话，最常用的是眼睛对眼睛的交流。我很享受猜测他心意的过程，如此心有灵犀的默契，除了他我没再遇见第二个人。跟他分开以后，我几乎很少注视别人的眼睛了。我爱他，他应该知道。
我听说他曾经最喜欢的节气是春分，我恰好是春分日生的，不知是否和我有关。没关系了，都不重要，爱与不爱都不可能再有故事了。没想过我会写长篇来纪念他，但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整理旧书的时候发现他当初借过的那本道法书，翻开来，书的扉页上用铅笔浅浅地写了一行字：别偷看。此时已经过去两年。我笑起来，仿佛他又出现在我面前，我们还是像刚认识那样相互试探，猜测着对方的心意。早知道就多看他几眼了，我渐渐忘记他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模样，哪怕我拼命回忆，试图在脑海里拼凑他的样子。我什么都能想起来，除了他的眼睛。我想我此生都会因此而遗憾的。
最后一次见面，是中考结束，我小跑着上了回家的车，我知道他在，便抱着一丝侥幸望向窗外。我看见他在路边冲我挥手，少年的样子和我记忆中相差不远，我笑了，泪水却流下来。“后会无期”我在心里说，我们彼此都清楚，这是永别。
那么，至此告别吧，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