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路上幽静的医学书店内,一个女孩一边看书,一边抹泪。
朱放是这家书店的老板。他观察这个女孩好久了。
这女孩一早拖着沉重的步伐进来,脸上有些憔悴,却无损于她天使般的容颜。她到了康复医学书架处停了下来,抽出一本书……不知哪时起,等朱放忙完手中的活再抬起头时,却见她伤心落泪,可是眼神却更贯注于手中的书本。
朱放走上前去,瞧见她的书名《瘫痪病人日常护理》。
朱放半开玩笑道:
“小姑娘,你这样看书法,早晚书都湿了!”
云箐忙用手抹去脸上的涕泪混合,将书包在胸口:
“对不起,我就买这本。”
“我叫朱放,是医学院的学生,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云箐瞧见他的胸牌“朱放”二字,想了一会:
“我家里人瘫痪,但我不晓得怎么护理,长褥疮了……”边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朱放柔声问道。
“云箐。呜呜呜……”
“云箐,你不需这样自责,褥疮是长期卧床的病人和瘫痪病人最常见的病,几乎有9成的病人曾不同程度得过……”
云箐放声大哭:
“我怎么竟不注意!我完全忘了啸言的身体情况了~呜呜呜~~~~”
朱放递过纸巾,安慰道:
“云箐,哭没有用的,你且安心下来,听我说,虽然得病率这样高,但还是有少数病人因为家属护理得当,从未患过褥疮,一些曾患过此病的人,只要细心照料,此后也再未复发。云箐……这几本,都能给你很好的参考意见,送给你。”朱放将其他几本书放在她手上。
“谢谢你!”云箐甜甜一笑,朱放有些心动:
“我是医学院康复系二年级的博士生,有什么问题尽可以问我,瞧你年纪也不大,欢迎报考医学院做我的小师妹呀!”
云箐这才高兴了些:
“人家硕士都毕业了呢!”
云箐忽然又道:
“你是康复系的吗?那你知道怎样为瘫痪病人按摩?”
朱放笑着点点头,邀请她进入储藏间。云箐有些怕怕,然而马上放下心来。
储藏间的台子上,有一副仿真人体的模型。
“摸摸看。”
云箐轻触模型的腿部,果然是肌肉的感觉!
“你家人是哪里受伤?”
云箐又再心里狂扇了自己耳光,内疚道:
“我也不知道……”瞧见朱放眼中的疑问,忙补充道:“但我见他双手很正常,但腿部一点知觉也没有……”
朱放略一思索:
“那好,我先教你怎么作腿部按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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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箐娃娃回来时,已经有了甜甜笑容。
她哼着小曲上了20楼,笑容收敛了。
啸言今天去看病……不知道究竟如何?她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
“若真是褥疮,也该勇敢面对,朱放师傅早已教会了我怎么处理伤口呢!”
云箐按了门铃,开门的,不出所料是裴慧,友道似乎不在。啸言正在桌前看书。
“啸言……”她喊了一声就没话了,她原本想问,医生怎么说?可怎么就觉得急吼吼的?
啸言倒已自己先开了口:
“放心吧,我没什么事。”
那究竟是得了,还是没得?
裴慧也不答话,只是在宾馆的床上加铺一层护理被单。
“我今天去了……”
云箐的话迅速被裴慧打断:
“啸言,按摩的时间的到了。”
云箐有些不快,这就阻在路中央:
“啸言,我来帮你按摩。”
裴慧也来狠的,她直接朝啸言走去,搭上了轮椅的扶手柄。
云箐迎向前,剑拔弩张间,云箐手机响起,只得接手机,裴慧趁机将轮椅推到床边。
云箐问啸言:
“复大办公室来电话,明天的选址工作想问我们去不去。”
啸言点点头。
云箐挂了电话,裴慧的脸冷如冰霜:
“尚小姐,事情孰轻孰重你分得清吗?上海这鬼天气,啸言出去一回一身汗的,你还想这伤口还能痊愈吗?!”
“小慧,这是我的工作。”
“你的身体比工作更重要!”
吵闹间,友道回来了。
“怎么回事??”
裴慧道:
“大哥,啸言伤口需要静养,然而校方希望啸言实地查看选址方案……”
友道道:
“啸言,这样果然有些不妥,还是不去了吧,云箐?”
友道眼神直射向云箐,云箐只得点点头。
友道和裴慧似乎完全忽视了云箐一样,都去围着啸言。
云箐不断从友道看向裴慧,再从裴慧看向友道,迷糊间,却听见一声幽远的叹息。
云箐定睛这才看啸言,突然觉得十分好笑,这些事情原本应该啸言拿主意,可是那两人却蠢蠢欲动越俎代庖!啸言紧抿双唇,显然刚才并未发出声响,友道和裴慧照常忙碌,裴慧撩起啸言裤腿,正要按摩;友道帮啸言调整靠坐的枕头,好使他舒服些。
云箐对自己说:对,一定是这样,那是啸言内心深处的叹息,别人听不见,云箐听见了!!
云箐开口了,一开口便是惊雷:
“明天啸言去定了!此外,我已经找了专业的护理,是医学院的康复学博士!”
三人眼光聚焦到云箐身上。
云箐忙跑到床前:
“啸言,我还是你的助手吗?!”
啸言凝神望着她良久……
啸言良久没有回答,云箐眼神渐渐黯淡,啸言无法想象,云箐灰心丧气之余会做出什么事情?!
裴慧已经冷冷道:
“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这是友道哥和啸言才能决定的事情,你凭什么擅作主张??”
云箐被彻底惹怒了!你个香蕉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开什么洋荤!!
啸言惊奇看到,云箐聚精会神地准备对付裴慧了!
她挺身向前:
“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了??侬算老几?来在中国讲短命的外国闲话,侬到底是中国宁还是外国宁??!!”(你算什么东西?在中国讲该死的外国话,你到底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裴慧也懵了,她从未见过一个女人泼辣成这样,说得,还是她听不懂的话(上海话),除了用普通话说的第一句。
云箐如机关枪般吐出:
“晓得说狗屁话别人听不懂是什么滋味了吧?!你还真以为你脱亚入美了??你们一个劲的自己想干嘛干嘛,你们问过啸言了没有?你们问过了啸言,你们真正理解了吗?我虽然也不太理解,可是我不会像你们这样将自己观念强加于别人头上!心理学的研究是他热爱的事业,你们说不去就不去?!我让你放弃做生意你肯不肯??我让你别管闲事你肯不肯??裴护士,连闲事你都管的起劲,你怎么能逼得啸言放弃自己的事业?!!“
裴慧气得嘴唇发抖,去国外那么些年,用中文吵架不利索了,用英文刚才又被云箐嘲笑为屁话,她看着友道,眼神求援。
友道心里苦笑。这分明是两个女人的战争,如非啸言是自己弟弟,他才不愿搅这趟浑水!
“说我有什么资格?我没资格你就有了?啸言跟我说过你辞职了,你现在所作所为师出无名,所以——“
裴慧吓得一抖,以为云箐上来要动粗,谁知云箐到床前,帮啸言双腿按摩起来:
“只要我还是助手,这里就没你插手的份!!你算什么东西?我学的是祖传的中医老祖宗的正宗按摩,你在美国学,就回美国去照顾你的美国病人吧!!“
仔细看云箐手势,果然强了很多,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啸言心里知道,裴慧千里迢迢从南方赶回美国时得知啸言又回了中国,又千里迢迢赶回中国,这样的心意啸言明白得很,裴慧照顾自己三年,是裴慧最青春年华的三年,她没有找男朋友嫁人,啸言心里清楚究竟为何!!
啸言甚至有些可怜裴慧。以前被云箐一张伶牙俐齿骂过的人无不血压升高,气得几天吃不下饭,现在可好,裴慧也领教了,自己却……有幸灾乐祸之感……所以裴慧才可怜……云箐骂得如此泼妇状,自己心里竟还暗叫爽!!
“啸言!”云箐唤了一声,“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合格,我只是解气而已,我的确找了医学院的博士生,他来照顾你,生活、工作都能兼顾!!”
啸言竟然笑了:
“云箐,你这样不对,我是怎样教你的?做事不能虎头蛇尾,更何况你还向我预支了薪水……”
“呀~~~~”云箐低声应道。
裴慧这才反应过来,她看着啸言:
“我与尚小姐没甚仇恨,可她作为护理太不合格!那个医学院的博士生若来照顾你,我也可放心,但是,你————绝对不行!!”
“好了好了,都是好心好意,怎么吵成这样?!!”
友道发话了。一家之长发言,自然都安静下来。
友道看了啸言道:
“云箐做助手,我也是同意了的;小慧,你远道而来,是客人,我们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劳心劳力,我们会专门请护工的;云箐,你说的那名博士,是真的吗?”
“博士是真的……”云箐小声道。
“啸言,你认为呢?”友道经云箐刚才那么一发飙,竟也不好意思自己拿主意,要问过啸言。
啸言瞧见哥哥眼里的犹豫,道:
“我听哥哥的。”
“你小子!聪明得很!”友道心里暗道,所以叹了口气,道:
“云箐你继续做下去,复大那边似乎对你印象甚好,日后工作打交道也方便些……”他斜乜着眼睛,他就知道,啸言的嘴角轻扬起,这恐怕就是啸言的选择吧,可什么时候弟弟也这么狡猾了?学会自己不表态,免得得罪某人?!!好人他来做,背黑锅由哥哥?!
友道决定不让弟弟好过(也不知道友道这是怎么了,要在以前,他会对弟弟千依百顺,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将啸言折腾病了),他接着道:
“啸言复健还得做,专业护工也需请,云箐,日常护理你也该学些。”
“好的。”云箐应道。
“小慧,好不容易来趟上海,好好地玩一玩!”又见到裴慧皱眉,继续道:
“云箐,你也不要这样得意,你的实习评定,我们都是打分者。”
云箐直直看着友道,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一档子事来?还打分?
她犹豫了片刻,问:
“裴、裴护士也是吗?”
“那当然,小慧可是美国的高级注册护士!”
云箐又去看啸言,岂料啸言也道:
“小慧,云箐不懂事,你不会怪她吧?”说着,还对裴慧笑了一下。
裴慧醉了,迷糊道:
“不会怪她……”
后来,裴慧后悔得不得了,早知如此,她根本不该眼巴巴的留下来,成天到晚见啸言和尚云箐腻腻歪歪!花啸言狡猾狡猾的,就那一笑将她弄得方向也没有,纯粹是为了云箐而施的糖衣炮弹!
最可气的是,最后的实习评定,裴慧投了反对票,可结果呢?云箐还不是顺利通过了评定!!
可是,云箐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因为她的哥哥尚云腾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