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霍啊,来,坐,先坐。”
办公室内,一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性看着推门进来的霍白,脸上挤出了几分勉强的笑意。
“魏部长。”霍白朝他点点头,表情无波无澜。
估计是和自己谈裁员的事情,霍白来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在被裁员这件事上,霍白不是第一个,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就职的公司是做外贸的,本来也是挺大一规模的跨国公司,各方面福利待遇甚至比国企还要好上一些,几年前曾一度是那些名校毕业的实习生眼中的香饽饽。
但是这两年来贸易寒冬,国外突然爆发某高传染性病毒,如星火燎原之势迅速席卷各大洲,甚至差点在国内蔓延起来。
虽然现在国内是管控住了疫情,可是商品进出口这块却被锁死了。商品进口一度被叫停,出口方面也受到了管控。
这场突如其来的黑天鹅事件席卷了全球,没有一个国家能在这场病毒大流行中独善其身,即便是华夏也不免其中。
尤其是霍白所在地,本身就是靠港口和金融吃饭的经济特区,也是最先爆发疫情的一批城市。
一开始封城,全城停摆之下最先死的就是那些毫无准备的微小企业和实体餐饮行业,到最后甚至连霍白所在的大型国际贸易公司也不免伤筋动骨。
下至装配工人,上至董事经理,公司里大大小小的职务都裁了个遍,在职人员已经缩水到了之前的三分之一不到。
霍白自知自己所在的营销部门算不上什么公司骨干,所以被裁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早或晚的区别而已。
而那边的魏部长一开口果然是这件事,先是向他吐了一番苦水,讲着公司从前两年开始的种种不易,行业内卷有多么严重,公司现在作出的这些决定有多么艰难和苦涩之类。
都是些漂亮的场面话,霍白已经预知了接下来的结果,便也没有太多意外的神情,只是听着魏部长的真情流露,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老霍?你在听吗?”魏部长那有些疑惑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霍白低头看向他推到自己面前的解聘通知书,再抬头看向魏部长。
饶是在职场里浮沉了十几年的魏部长,此刻被他的视线给刺的有些尴尬。
“老霍啊,你看一下这张合同,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个名,然后去财务那里结算一下这个月的工资和补偿金。”
霍白看着魏部长那干笑的神情,心里也没多少恼怒和不甘的想法。
谁也想不到本世纪会暴雷这么严重的黑天鹅事件,疫情虽然已经大体过去了,但公司这些年来的经营不善,疫情只是压垮公司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至于将他辞退的魏部长,他也不记恨。
霍白拿起了桌上的解聘通知书,出办公室时最后往里面瞥了一眼,看见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此刻也摘下了眼镜,疲惫的捏着自己的鼻梁,叹着气。
他也快成光杆司令了吧?这次解雇潮,还有多久会轮到他头上呢?
...
清早涑完口从卫生间出来时,早餐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一如既往是温牛奶加面包三明治,还有个煎蛋。
霍白抬眼朝玄关处看去,唐郁安的那双高跟鞋并不在迎宾垫上,估计是已经去上班了。
唐郁安是他妻子,至少名义上是他的妻子。
两人是通过相亲认识的,虽然领了结婚证,但却一直分房睡。
两人在外人眼里算是一对感情和睦相敬如宾的小俩口,但实际上比起夫妻,他们更像是同租的宿友。
唐郁安住在霍白家里,霍白不收她的房租,所以与之对应的,家里的家务事都被她主动承包了,即便霍白从未要求她如此。
霍白倒是提出家务事按单双日平分,但唐郁安一直没同意。她认为自己既然不算他真正的妻子,如果连家务事都不做的话,那就实在没有住下去的理由了。
霍白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勉强同意,而且尽量不给她在家里添麻烦。
这么一晃就是几年过去,两人也从最开始的点头之交,关系逐渐加深,现在大概算是较为亲密的友人了。
不过还是一直没有越过那条线。
其实霍白也不是没想主动过,但是唐郁安似乎被上一段感情伤的很深,她一直不肯对其他人敞开心扉,即使霍白也不行。
久而久之,霍白也看得开了,他本身并不是那种**强的人,对那方面没什么要求。而且现在每天下班回家,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有干净的衣服换洗,还有人能陪着他聊天,比之前一直一个人住要好太多了。
只是他没想到会有失业的一天,而且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唐郁安考的是公职,是本地税务局的一名文员。之前俩人聊天的时候,他还打趣过唐郁安的工作死板无趣,上班就是一直把一件事重复三百六十五天,实在是乏味的紧。
可公务员虽然工资不高,却旱涝保收啊。
失业潮一来,霍白重回灵活就业人士,但唐郁安每天依旧如往常一般早起替他做好早餐然后上班,而他此刻却在这望着桌上的面包发呆。
霍白一直没有乱花钱的习惯,又没有车贷房贷,所以这些年来除了剩下的拆迁款,手里还算是小有资产。
暂时没有经济上的压力,所以霍白并不急着去找工作。
但霍白也不想在家里躺尸。他一直没告诉唐郁安自己被失业的事实,这几天都是和往常一样到点就出门‘上班’。
很难说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心理,明明唐郁安并不是他真正的妻子,但霍白固执的就是不想在她面前掉了面子。
唐郁安的下班时间是比他早回家的,所以霍白也只能一整天都在外面瞎逛,然后磨蹭到了往常自己回家的点,才若无其事的装出一副疲惫的模样推开家门。
但是唐郁安是一个心细如发的女人,他自认为自己做不到天衣无缝,所以迟早有被她发现的一天。
好在她仍没有发现。
于是今天也是和往常一样,一个作为无业游民在外面游荡的日子。
关好门出了楼道,霍白抬头眺望,极目一片阴沉,远处天边一片乌云弥漫。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