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回便是绕道,亦更易暴露行踪。”元猷捏着水囊,侧首就见君辞蹲伏在水边,双手往脸上鞠水。
姿势像蛰伏的猛兽,仿若随时能一跃而起,抬手见捏断活物的脖子。
胡乱抹了把脸,君辞站起身:“用不了一个时辰,他们也会追上来。”
他们的行踪迟早会摊在东胡与柔然大军的眼皮底下。
君辞不喜欢被动,也不喜欢躲藏。
拍了拍一旁的阿驰,君辞寻了个遮阴的岩石,半坐半靠上去:“陛下也养养神。”
言罢,她那双澄明似琥珀的凤眼闭上,只是几个眨眼间她的呼吸已经绵长。
元猷并不疲惫,将阿驰牵到有干草之处,也择了个不被日照之处坐下,还能远远看到君辞。
君辞小憩了半个时辰,就倏地睁开眼睛,清亮锐利的眼没有丝毫朦胧睡意,一跃而起:“启程。”
此刻正是日中天,一日最为酷热的时候,元猷道:“再等等”
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不想这样的酷热,君辞还要与千军万马周旋。
“不能再等。”君辞叫了一声阿驰,神色沉着,“此地开阔,若两军追来,小女与陛下必被围困。”
在这里休息的时间,君辞心里有数,是算好了两军最快追过来的速度。
抬手遮挡阳光,望向湛蓝的苍穹,大概猜测具体的时辰范围:“再不走,便要错过好时机。”
“时机”元猷疑惑。
“全灭追兵的好时机”君辞扬起一边唇角,先一步上马,伸手向元猷,“若是幸运,过了今日,小女与陛下便能静赏两日大漠风光。”
元猷见君辞将马鞍前方的位置留出来,将脚蹬也让给他,心里一阵难言。
沉默着伸手,由着君辞将他拉上马,坐在她的前方。
一路上的景物,元猷都觉得陌生,沙地上亦没有半点痕迹。
估摸着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回到了今日路过的地方,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沙子的尸体令元猷震感不已。
他知道君辞说能找回来就能找回来,但君辞这样轻易没有走错过半步的方向判断,亲眼看到,才知多么不可思议。
君辞翻身下马,举着剑翻开一些尸体,并没有寻到粮食之类的可用物,不由撇撇嘴。
这些人显然只追杀他们,便是活着也不会留在沙漠过夜,除了水囊一无所有。
白日里他们穿着单薄
忽而,她眸光微闪,亲手从尸体上扒下两身衣裳,捡了水囊,一并收起来。
“你你取衣裳为何”适才君辞背对着他,元猷都不知她竟然扒尸体的衣裳
“换洗”君辞把所有捡来的水囊水全部喂了阿驰,她也饮了一些解解渴,“不知阿耶何时才能赶来,有备无患。”
君辞大概给君勀算了三日,有陛下跟着,周荣也不好阻拦。他们才入大漠第一日,少则还要逗留两日。
说完,才想着面前这是尊贵精细的陛下,怕他忌讳,便解释一句:“人才死不久,新鲜着呢。尚未腐烂,过不了病气。”
人才死不久,新鲜着呢
元猷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越想越觉得诡异,烈日高悬,莫名背脊一阵发凉。
心里盘算着能不能遇到一匹逃窜的战马,君辞没有注意到元猷的异样。
战马金贵,东胡人未必会留下,不过君辞也想碰碰运气。
可惜她沿着痕迹一路前行,愣是没有寻到一匹马,不由丧气。
“还要接着寻么”饶是元猷寻不到方向,可君辞绕着这一片好几圈,他也后知后觉感觉出来,他们在原地打转,忍不住出声问一句。
昨日他们入大漠已经是午后,今日第一次感受到大漠的正午,元猷只觉自己快被晒干。
往前空旷出,都能看到一层层热浪在起伏。
“在等人。”君辞牵着马,慢悠悠走着。
“等人”元猷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君辞冲着他勾唇一笑,笑容里饱含深意,在酷日里竟能看出一丝诡异的冷。
这股不祥的预感在小半刻中后得到了应验。
都不用君辞告知了,滚滚沙浪远远奔腾而至,这磅礴的气势,比之上午追杀他们更甚,意味着人马的增多。
君辞翻身上马,不但没有半点慌张,也没有打马转身就跑,而是骑在高头大马上,错开元猷的身体,眯着眼看了会儿。
等到沙浪之中影影绰绰能看到疾驰的身影后,君辞才调转马头,驱马狂奔。
方向与早间完全不一致。
这个方向根本看不到沙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金色黄沙,远方的沙子,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刺目的金光,肉眼不敢久视。
“大致有多少人”元猷在狂奔之中,忍不住开口问。
哪怕有幕篱遮挡,奔跑中他一张嘴,还是吃了一些细沙入口。
“不少于三千。”君辞只能通过马匹震动的声音大致估算。
这是沙漠,要是在草地,能更精准一些,若换成平地,她能猜得更准。
“两路追兵汇合。”元猷猜测。
早间未曾见到柔然追兵,想来是绕了道,想要前后追击他们,奈何君辞比他们更熟悉大漠腹地,因而阻击不成。
这下顺着君辞的痕迹,亦或者东胡觉着君辞不好对付,主动联系了柔然追兵,两方联手,这才一道赶至。
毕竟他们的目的相同,能擒获便生擒元猷,不能就杀之
身后轰隆隆的马蹄声,似惊雷响在元猷心头,元猷有心想问君辞应对之策,奈何风越来越大,只是微微张了口,沙就扑面而来。
君辞由始至终面不改色,保持着节奏驱马前行。
她往风向而去,狂奔了不知多久,风越来越大,大到元猷带着的幕篱,系在下颚都险些被掀翻。
君辞在元猷身后,风沙被阻挡。却也难以睁眸。
这样的风沙让她血液涌动,她果然没有赌错。
君辞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的沙尘掀起了似与天相接的灰幕,奔腾着,像巨兽的脚爪朝着他们疯狂追来
马儿开始畏惧地嘶鸣,一心追着君辞的大军才回头看到这毁灭性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