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辞无视两个对她全身戒备的部曲,自个儿寻了个位置坐下,瞅到旁边高几上还有糕点,当下不客气捻了一块享受起来,清香在味蕾散开,她轻嗯了一声,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咽下去之后,才慢吞吞道:“来请赫连将军救命。”
她一脸云淡风轻,说完又捻了一块糕点,半截含在嘴里,就伸手去给自己倒茶水,这悠闲的模样,哪里像是求救?
“君都尉说笑了,以君都尉之能,普天之下只怕无人能够使君都尉有性命之忧。”赫连跃挥了挥手,示意两个部曲退下。
君辞又吃了块糕点,喝了一大口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赫连将军有所不知,我押运粮饷而来,却被秦岭寨劫走,能够逃脱出来,好生不易。数万将士的粮饷可都在秦岭寨手中,将军若不助我抢回,我如何向朝廷交代,若被问罪,少不得就有性命之忧。”
“秦岭寨于岩绿县境地,君都尉被悍匪劫掠饷银,理应上报县令,再由刺史发兵剿匪。”赫连跃不疾不徐道,“我虽镇守统万城,职责却不在此,不可越俎代庖。还请君都尉早早去寻刺史,以免延误时机。”
“可我听闻就是华政郡刺史唆使秦岭寨匪寇劫走饷银。”原本盯着高几上糕点碟子细看的君辞忽而转头,幽深的凤眸浮动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直直看着赫连跃。
赫连跃面不改色:“君都尉可有证据?”
“无。”
“君都尉既无证据,我如何能只听都尉一面之词,便对刺史心生怀疑?”赫连跃道。
君辞英气的细眉上挑:“是与否,将军心中难道不知么?”
“不知。”赫连跃十分硬气。
君辞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原以为将军派人打探我中护军的下落,是有意相助,看来是我会错了意。”
赫连跃不言不语。
轻叹一声,君辞站起身:“将军这是要独善其身?”
“都尉之言,我不解其意。”
“不解无妨。”君辞笑眯眯背着手,走向赫连跃,“将军只需记得今日我亲自来求救,被将军拒之门外便可。”
眯了眯眼,赫连跃道:“都尉这是要记恨于心?”
“怎会?”君辞挑眉,“我求救,将军原救是恩情,不愿救亦是情理。我岂会因此就记恨将军?既然将军不愿出手,我少不得要亲力亲为,只是将军将我拒之门外,若是转头又对我的仇人施与援手,我可就会小心眼呐。”
赫连跃眉头攒了攒,有什么在心中一闪而逝,他并未抓住:“我与都尉同朝为官,便是不能救都尉于危难,如何能对都尉落井下石?”
君辞展颜一笑:“将军,此言我可记住了。”
顿了顿,君辞道:“便不打扰将军,我得去寻旁的法子自救。”
说着她就走向门口,正大光明拉开了房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赫连跃从未见过如此张扬而又猖狂的少女,不,便是年岁相当的少年郎也没有!
碍于对方的身份,赫连跃还是亲自跟上。
一路行来,并未遇到多少下人,遇到的见到赫连跃,也都纷纷垂首不敢抬头冒犯,只是好奇哪家的少年郎君,竟然如此贵重,需得将军亲自陪同。
等到他们走到正院大院子时,君辞明显听到了阿驰的嘶鸣声,她动了动眉,仍旧不急不慢地往外,刚刚绕过影壁,阿驰便跑了过来,身后还有一群少年郎在追。
君辞疾步上前,一手按住阿驰:“阿驰!”
她一声不低不高的呼喊,阿驰扬起两只前蹄高声叫了一声,然后突然就倒下了。
晚一步跟上来的赫连跃以及带着一群少年的赫连阀:……
“你们对我的马儿做了什么?”君辞先发制人责问。
赫连阀见自己阿耶跟着君辞,又想到君辞先前的话,意识到什么,忙道:“小郎君,我们未曾近马儿之身。”
他真的不知道阿祺这些人很眼馋阿驰,当然不是想要据为己有,只是想要近距离看一看,碰一碰,也好更清楚推断出这是什么品种的良驹。
阿驰太灵性,根本不容他们近身,他们连一个马毛都没有摸到,倒是阿祺等人还差点被马蹄伤到,他听到下人来禀,这才追去看,阿驰已经挣脱跑了出来。
就有了现下这一幕。
君辞不依不饶:“你胡说,你们若未碰到我的马,它如何会倒地不起?”
我们也想知道它为何倒地不起!
阿祺等人只敢在心中咆哮。
“去唤马倌。”赫连跃当机立断。
他是看到君辞刚刚碰了马儿,马儿才倒下,又想到君辞的来意,容不得他多想,总觉得君辞有所图谋。
难道要用一匹马赖上他?
马倌来了,医官也来了,但两人都没有查出马儿有何不妥,马儿就是不起来,拉都拉不起来。
阿祺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哎!”君辞沉沉叹了口气,转头对赫连跃道,“将军应是识马之人,我这马儿世间难寻,价值不可估量,它……它如今变成这般模样……”
你看着办吧。
君辞话没有说出来,但眼神表达得极其到位。
赫连跃从未见过这样的无耻之徒,额头上青筋直跳,马儿不起来,又是君辞的马儿,他们也不敢动刀动枪,有一句话君辞没有说错,这匹马极其名贵,要想再寻一匹很难!
暗自吸口气,赫连跃问:“都……小郎君要如何?”
赫连跃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暴露君辞的身份。
君辞是个女郎,便是有人传出去他家今日来了个小郎君,刺史也未必会联想到君辞。
“这……”君辞一脸不太好意思,“将军虽然拒绝我所求,但适才将军也曾言及不会落井下石。我自不好不依不饶,方才在将军书房看到一盒银针,将军若愿意割爱……”
暗示意味十足。
赫连跃却舒了口气,原以为君辞要借此赖着他派人,虽然那一盒银针极其稀有珍贵,但能把这个无赖打发走,他也不愿掰扯,当下派人去取了银针。
银针本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医师赠他的谢礼,亦没有赫连府的标志,赫连家也无从医者,所以赫连跃送得半点不犹豫。
喜滋滋拿到银针,君辞打开之后,装模作样取了两支,给阿驰扎了扎。
阿驰就站起来了。
目睹这一切的人:……
银针还能这样用,他们见识少,不要骗他们可好?
放好银针,君辞揣好之后,牵着马儿出了正门,翻身上马,还不忘对赫连跃拱了拱手:“多谢将军厚礼相赠。”
话音未落,就一夹马腹,骑着马儿,哒哒哒走了。
“她……她……”阿祺半晌,愣是吐不出一个字儿。
“都回去。”赫连跃何尝不知道君辞就是诈骗犯,但他能有什么办法?谁让这些小崽子手痒,非要去人家的马儿?
幸好君辞看上的原就不是他们所需或珍视之物。
被赫连跃厉目一扫,个个乖巧如鹌鹑,恭恭敬敬行了礼,才脚底抹油跑了。
赫连阀跟着赫连跃回了书房:“阿耶,她是何人?”
赫连跃也不想对赫连阀点明君辞的身份,这件事越少人知晓越好:“她是……”
“将军,刺史府来人。”刚起了个头,屋外响起管事的禀报。
赫连跃眉心一跳,直觉大事不妙,不敢耽误,当下去了正堂。
来的是刺史得力臂膀,他行了礼递上一封帖子:“将军,刺史求助。”
才被君辞求救的赫连跃:……
何时他成了救世主?
“何事?”
“将军,秦岭寨吞了饷银,岩绿县令派了两次人去交涉,都丧命与寨中。使君恳请将军派兵剿匪。”武将急切道。
赫连跃脑子里浮现才打马而去不久的少女,顿时眸光一凛。
他明白了!
刺史府的人只字不提君辞,只怕心里也明白,秦岭寨很可能已经易主,君辞不但没有被秦岭寨给吞了,反倒是霸占了秦岭寨,他们与秦岭寨往来密切,刺史府绝不能坐以待毙,由着这些人被君辞拿捏,若有了证据,刺史乌沙不保。
这才想要赫连跃出手,去把君辞当做秦岭寨的匪寇给灭了。
“此乃地方之事,当年使君亲口对我言道,化政郡之事,让我少费心思。”赫连跃将帖子递回去,“你回去禀报使君,秦岭寨区区毛贼,刺史府若要剿灭,弹指之间。”
当年秦岭寨刚刚成气候,赫连跃就想要管,刺史亲自出面阻拦,含沙射影让他不要把手伸太长。
现在又好似忘了当年的话,竟然有脸求上门。
赫连跃心中冷笑,若是君辞早些说明,他指不定还多给她些好物!
“将军,统万城的安危,将军便不顾了么?”武将急红了眼。
“赫连氏奉命驻守统万城,若有敌军来袭,赫连氏有一人,便会战到最后一刻。”赫连跃沉声道。
武将知道赫连跃不会出手帮扶,咬了咬牙,连礼数都不顾,气愤地拂袖而去。
“阿耶,我们是靠向了陛下么?”目睹全程的赫连阀问。
赫连跃沉沉吐了口气:“她没有给阿耶留退路。”
君辞潜入府邸,就是告诉他,她能够轻而易举取了他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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