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的光让人眩目。
是玻璃珠子在风中玩闹，丁零丁零，是谁的笑声？
是阳光。
尚礼橙打头登场，只见她卸下标志性的苹果打扮，金色的齐耳短发包裹着圆润的脸颊，硬挺材料制作的裙子呈透明色，形状如金刚石璀璨又坚硬，全身发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只因她并非全裸，而是内部穿着用特殊布料制作的内衣打底，这种布料在聚光灯下散射出朝霞之光。
“太好看了小橙子。”安sir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着冲台上挥手，“你就是妈妈的太阳呜呜呜。”
尚礼橙看了他一眼，抛了个飞吻。
太阳下山，代替她的是一身洁白的云枫。
少年高挑纤细的身体上覆盖着纯白色的羽毛，随着双臂展开，舞台上空降落无数白羽。敏特不自禁地伸手触碰，白羽穿过她的指尖，化为虚无。
“这是科技的力量。”安sir抽抽鼻子，还沉浸尚礼橙的飞吻之中。
云枫步至舞台中央，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俯身半跪，如虔诚信徒的雕像。
音乐声静止，观众们皆屏息凝神，期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嘘——”
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弦乐，缓缓而来，好像很远，你无法从音响里听到，好像很近，他就在你的面前。
本次Gi W的音乐负责人楚勤扶着小提琴步至台前，他一袭优雅得体的燕尾服，身材挺拔，立于少年身旁，指尖在弦上飞舞，俨然扮演着毕恭毕敬的执事角色。
琴声戛然而止，这一秒间，少年抬头，露出邪恶的笑容，灯光不停闪烁，少年的脸色变幻莫测。他猛然站起身，将身上的衣服向下一拉，刹那间，羽毛褪尽，天使少年黑袍现身，在弦乐四重奏风起云涌的阵势中，一路披风戴雨，骄傲地走回了初始舞台。
“未来可期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叹谓。
“邵哥要来了。”
安sir在敏特耳边大声道。敏特怔了怔，太多的新鲜元素让她步入老年的迟缓头脑难以跟上，她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高高抬头望向台上。
邵瑛武要来了，那就意味着，妖精之翼将在世界首次亮相。
摄像机高高举起，对准了舞台中央。
弦乐声到末尾，吱吱呀呀变得刺耳，一声弦断，身穿纱裙的蜜色少女推着比她要高大上几人大小的竖琴上台，静静地站在一旁。
“是你们南国的姑娘……”安sir兴奋地拍了下敏特的肩膀。敏特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瞪着舞台上的演奏者，眼里露出几丝不可置信。少女穿着绿色的吊带纱裙，亚麻色的长发顺服地依偎着身体，头顶上是一圈蓝雪花编织的花环。少女轻轻合上眼眸，指尖在琴弦边上，等着主角出现。
“怎么能……”
这种女人怎么配出现在舞台上……受到万众瞩目。
为什么不是我……
敏特紧紧咬着嘴唇。
琴声踏着泉水流淌，邵瑛武踩着虚空从天而降，如神明落入凡尘。
“真像个莴苣。”安sir啧啧嘴，“幸好我们家邵哥长得帅，撑得起来。”
神明没有看向任何人，他目空一切，笔直地朝着前方走，一步落下，溅起数只蝴蝶。蝴蝶从四面八方纷纷起舞，它们在空中翩翩，不曾降落，当有人伸手触碰，蝴蝶便随之消散，仿佛从不存在。
“他头上戴的是什么？”
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敏特朝着声音望去，只听那人说。
“那是妖精之翼吗？”
“我见过妖精之翼的手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邵瑛武找人照着手稿又做了一条吗？他真敢这样吗？不怕被舆论骂死？”
“莫非……这是真货？”
闪光灯像短路的电流噼里啪啦闪个不停，敏特闭上了眼睛，一行泪水从脸颊滑过。她恍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群人中间。
一群人。
他们叽叽喳喳，发出的声音杂乱无章，尖锐刺耳，他们喷出的口水飞溅到空气中，激起胃里一阵又一阵的反酸。
她再也无法忍受，佝偻着身子想要走出人群。
肩膀却被人抓住。
“你要去哪里啊？就快结束了。”
敏特想甩开他。
“干嘛啊……”安sir不耐烦，但想起赵乐的叮嘱，只好跟着她出去。
“别跟着我。”
“你冷静点老太太。”安sir劝她，“这些人要是推搡起来，你这把老骨头可承受不了。”
老太太。
敏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时光过去了多久啊。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仿佛经历了漫长的跋涉，靠着舔舐自己的泪水，她终于走出了人群的沙漠。
几乎是迫不及待，她跑到了场馆门口。
她看见了真正的阳光。
玻璃珠子在反光的地板上滚动。
她呆呆地靠着门扉，望着车水马龙，眼及人山人海，抬眼仰望直冲云霄的高楼大厦，光秃秃的树僵死在路旁。
“你要回去了吗？”
敏特透过泪眼朦胧，看到向她走来的女孩。
原来这是个恶魔。
那日海边，在遇见两个热心的女孩之前，赵乐邂逅了一个蓝色的男人。
“我跟这个案子跟了二十年。”
寻找薄荷姑娘的人数不胜数，但是知道她还活着的，就剩那么几个人。
“谣言，谎言。”男人告诉她，“无数的谎言能让一个人死亡，也能让人活着。”
“她为何该死？”
“她杀人了。”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海面上漂浮着不知哪家孩子玩耍吹出来的泡沫，晶莹剔透，缥缈如云。
她躺在草地上百无聊赖，数着树上的叶子度日。
男人突然跪坐在她身边。
“Mint，我想去海上看看。”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你要离开花园了吗？”
——你要离开我了吗？
“不是，我只是想去看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不去。”
——我如果能走出第一步，接下来的人生，我就不会再与你绑在一起了。
“你从梯子爬到天台上，就可以看到大海。”
——不要走出去，不要扔下我。
“……对不起。”
——是这花园里的花不够娇艳，才会让天才枯萎。
”我知道了，你去吧。”她闭上眼。
赵乐站在荆棘前方。男人的声音犹在耳边。
“渔民们出海，会在船上准备一箱淡水，他们通过喝这箱水来补充水分。”
“Yell一家人死在船上，Yell喝的不多，还能坐着船上的逃生小艇，逃回岸上。”
“没有人知道，只因为当天晚上风暴大作，惊涛骇浪，无人掌舵的船被轻易掀翻。Yell也死在了他的花园里。”
赵乐问他：“既然如此，一开始你们为什么不抓她？”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Yell也死在了海难里。码头常有腥味，但一日，腥味实在太浓，熏得路过的船只都觉得不对，才又报了案。”
“我们进去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赵乐穿越荆棘，来到了薄荷姑娘面前，听见她说，她被人囚禁在花园里，已经有数十年，不知今夕何夕。
“我因故未能及时追查此案，等到再来时，林木，藤蔓和荆棘已经将这院落封得严严实实。”男人说，“我试图劈开这些……东西，被管理会的人指责破坏名人故居。”
“后来，大家都说她死了，案子就再无下文。”
赵乐将敏特带出花园，同时也带她离开了南国。
“我以为逃到北国，我就自由了……”敏特微微笑着，唇上的红更艳了，“这里……人实在是太多了。”
赵乐走近她，递了一方帕子。
她们离开以后，警方立刻突入，在房间里搜出了二十瓶用草木炼制的毒药。
“我还是回去吧。”敏特将泪擦干，努力直起弯曲的背，红色的发上泛出丝丝白银，她伸出手，说道，“妖精之翼，还给我吧。”
“呵呵。”
四名便衣不知何时悄悄上来，将敏特包围在其中。
“敏特·耶尔，现在以制作，储存非法毒性药品，故意杀人的罪名逮捕你，请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与其被当作凶手的物品处理掉，还不如交由我们保管。”赵乐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你觉得呢？”
妖精只是短暂地飞了一会儿，此后，她永远地失去了她的翅膀。
赵乐回头，会场内响起铺天盖地的掌声。Gi W落幕了，她一路小跑，进入会场，见大屏幕上正特写着她邵哥那张巧夺天工的脸，和他头顶上那条妖精之翼。
她低声喃喃着：“……明明是妖精之翼有了我邵哥，才算吊打全场嘛。”
人群挤成一个圈，将模特们簇拥在光芒中心。赵乐绕过人群，在阴影中狂奔，她想要立刻跑到她邵哥身边去。
当天晚上，赵乐照例在手机上核对日程，突然屏幕一黑，在亮起时，一切如常，只是手机屏幕不再是她邵哥的照片。
一条海草将十二个褐色的贝壳悉数串联成项链形状，贝壳外表藤壶缠身，一个个黑洼洼的空洞触目惊心。
那些藤壶也缠上了赵乐的心脏，将它紧紧攥成一团，久久难以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