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室,阿风把自己反锁在独立卫生间里,他激动的拨通了许叔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副大烟嗓。只听许叔接起电话后,二人就阿风的现状和家庭的近况侃了两句后,阿风便进入了主题。
“许叔,还记得我在家乡那边和你说的那个问题么,你问我、我们讨论的传统文化和自我的关系。”
许叔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哈哈,你小子就想和我说这个?怎么样,那个圆你画完了?对上了?”
阿风在电话这边点点头,他将京剧广播站申办的事简单和许叔说了说,又郑重其事地说:“艺术不是炫技,更不是只是拿来欣赏的,马上就快了,艺术,它在某些程度上,需要拿来敬畏的。”
许叔说:“是啊,虽然我不懂,也知道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你说的对,许叔,敬畏艺术,真的不是很简单的,艺术的发展之于社会,就像倒U型曲线,我只是在深描他向上的那一段,为了文明的加速。哈哈,我们如果从艺,就必须要谦虚,买京胡没花你那笔钱,老板白送我了。但是,老板拉的那段夜深沉,却让我明白了这一点——虽然老板有炫技的嫌疑,但艺术本是见仁见智的东西,无所谓对错,但是艺术家们拼了老命要留下来的东西,传承也要看眼缘的。做广播站,这是我的初衷,可是现在人心太浮躁了,我们有必要从深入的细枝末节,去对人心进行净化啊。”阿风忽然很有见解似地一下子说了很多。
“嗯,想了解社会和人心,就接触一下教育这门学问吧,那将是你的下一个方向。”
说完,许叔沉默半晌,电话那头的阿风在这几秒中心里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电话挂断之后,自己久久不能平静。
夜晚,风儿吹过窗棂,树的声音在夏夜显得那样狂乱又寂静,衬托了白云和深蓝色的天空。阿风一开始不太服气,但是初心有了,还有一帮给力的朋友,方向给到这里为止,又能说自己不幸运吗?
几天后,阿风和尹奕阁相约校会负责人说的小型办公室,办公室坐落在在学校操场西侧的一间地下室的出口处。阿风眼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只有不到七平方米的房间,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台电脑,一个无线电发射设备,一个办公桌,自己却不知道电脑该怎样操作。阿风叹了口气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我关键时刻第一次掉了链子。”
尹奕阁淡然一笑,说:“不行喊老柳来救救你。”
阿风拨通了柳鸿飞的电话,柳鸿飞刚刚下课,在刚接到电话时,他还沉浸在刚才的课上。这是一门关于教育的选修课,虽然教育很枯燥,但是他在里面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受到教育系尹奕阁的撺掇和影响,柳鸿飞想知道人与人交往的真谛,而自己从小就被教育做绅士,但是现在的自己在和小伙伴为了一件疯狂的事情而拼搏;好朋友阿风从小叛逆乖张,却能为了梦想挺身而出,不畏艰险。而柳鸿飞自己,也需要得到与外界打交道的契机从而提升能力。他觉得——这难道不是一种命运的突围吗?
鸿飞闻讯赶到,尹奕阁和他简单说了一下校会方交代的情况,比如校园喇叭音响的数量,信号传播的大致速率等等,鸿飞听了之后,打了一个响指,他为自己鼓鼓劲,迅速投入到电脑程序的组装和配置中。不到半个小时,所有的广播喇叭就全部与小办公桌上的电脑重连好了。阿风在这期间默默从座位上站起来,地在旁边的旧教室找了几个水桶和拖布,拿着拖把在操场的水喷下洗了洗,一个人打扫起小屋的卫生来。
弄完后鸿飞看着眼前这一切,他忽然感觉自己找到了学习的价值与意义。的确,计算机如果真的作为未来的发展动向,那么无线信号与网络,一定是大势所趋,然而现在虽还只能用电话号码按来按去,但以后会有3G、4G甚至5G的出现,让网络变得更迅猛,直至加快人们生活的速度。柳鸿飞和许传风再加上尹奕阁,他们三个今天把整个周末都耗在了这里。忽然,阿风想起来自己曾经买的那台旧电脑。回到寝室之后,他把它搬出来,呼叫了兰杰新的QQ。
广播站第一个节目既然是以京剧为核心轴的歌曲创作,阿风就想一炮走红。他又把自己的详细方案和兰杰新说了说,兰杰新建议拿出几个比较合适的京剧唱段,先看看能和当今大学生哪些方面亦或是心理比较贴切。然后,再由阿风和鸿飞进行对音乐进行改编和编排,最后由学霸尹奕阁加入英文的元素,小兰自身进行演唱。
阿风仔细听了兰杰新的建议,他认为很有道理。但是,他们这四个人里,除了兰杰新接触过戏曲,其他几个人都是半个音乐盲,特别是柳鸿飞,更是时常调侃自己五音不全。
过了一会儿,尹奕阁也上线了。尹奕阁认为,他们的第一个节目既然与京剧有关,就需要提前在自己的学院制造舆论。实在不行,也可以发一发传单,进行一下宣传,否则有可能会导致听众同学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说干就干,阿风给好朋友柳鸿飞打电话,两个人冒着夜色跑出去,来到了学校北门口的四海打印店。
一听阿峰说要做社团海报,老板就特别热情且内行地迎了上来,可一看他大包大揽的样子,鸿飞却有点看不下去,于是他忙提醒老板道:“老板,我们做的是传统文化这块儿,你用图用色什么的,都尽量收着点儿好吧?毕竟我们是一个音乐团队啊,和美术可兼容,可兼容……但是您也得把排版做的精细点儿啊!”
阿风在这时忽然想起来,他们的站点还没有起名字。他忙打断二人,招呼着柳鸿飞出了复印店,来到了旁边的一家巷子里,柳鸿飞见他这么急切,有些疑惑也有点不耐烦。
“怎么啦阿风,又这么火急火燎的。”
“鸿飞,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没法和小兰他们商量了,我们得趁着这次出校打印的契机,给我们的站点起个名字呀!这还不叫大事?”
柳鸿飞顿时也陷入了沉思,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少年时代做语文题的概念,几个名称像文字游戏似的在自己脑海里拼来拼去……柳鸿飞貌似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眼前浮现出这些日子以来阿风的冲在前方,尹奕阁的睿智,小兰的点睛之笔和自己的忠心跟随。柳鸿飞忽然很想感谢这些日子,他知道,梦想诞生之前是意味着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霎时,柳鸿飞的耳边什么也听不到了,他无比静谧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兰柳飞鸿戏如风。”他喃喃道。
“什么?你说啥?能大点声吗?哥们!”
“我说,我们广播站的名字,就叫兰柳飞鸿戏如风。”鸿飞几乎喊了出来。
在夏夜的晚风中,如仲夏夜之梦一般,两个人在一家叫做“四海”的打印店门口,确认了这个名称。阿风笑了,他跑进了打印店,像一个小孩。
“老板,借一张海报纸,我们自己画,随后找您来打印宣传单。这是我的电话。”
说完,阿风从旁边的机器上揭下一张B3的大海报纸,把电话号码写在了老板的账簿上,拉上鸿飞便走了。
老板一个人在身后,望着两个人侃侃而谈的背影,看了看账本上的电话号,愣了。
在回去校园的路上,阿风对鸿飞佩服的说:“你小子,没想到还有那么两下子。”
柳鸿飞笑笑:“哈哈,别小看了书呆子。”
走到了宿舍的楼梯口处,两人即将分别。阿风忽然叫住柳鸿飞说:“鸿飞,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柳鸿飞点点头,内心中却如有一股暖流般涌动着。转过身来,柳鸿飞是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朋友于自己的意义,却又感到了教育学对自己的重要性,在刚刚接触的教育学中学到的知识,让自己如此感受到孤独。可是这种孤独却又那么冰冷地把自己隔绝于他们之外,让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显得那样孤高,这有些像以前那个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柳鸿飞常常认为自己需要这种孤独,在这大大的时代里,他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在音乐里逃避的时候,甚至他开始规划自己未来的人生,谁让书读多了,可能这就是一种弊病,总是看的比别人远一些。
兰杰新最近还是在艺术学院承担着自己的一官半职,可她对戏文的研究,在这几日达到了最盛。兰杰新不仅仅向身在远方的爷爷奶奶询问着一些京剧的尝试,还尝试着对自己会唱的《天女散花》等选段进行了溯源。她发现京剧里的文化真不是盖的,比如佛教知识的应用,再比如其中唐诗宋词元杂剧的传承。兰杰新其实一直很感谢自己的舍友们,如果不是在迎新晚会上被舍友们撺掇着表演京剧,自己也不会认识尹奕阁他们。
其实,兰杰新知道,京剧作为一个才艺,虽然古话常说艺多不压身,但是自己一度认为,会京剧,意味着一种负担,这种负担不是别人的惊叹目光,而是自己和自己的谈判——自己和自己的较劲,在京剧当中,古代和现代的逆反,古今的矛盾,在心中重重像纱布一样把心包起来,让兰杰新疑惑不已。自从认识了阿风,她感觉自己对京剧的热情一下子就被复活了,她能想象到整个大学的同学们都接纳他们的歌曲,甚至接受京剧的欣喜,更能在几个小伙伴那里看到自己未来的希望。
经常有几个不眠的夜晚,兰杰新望着宿舍的窗帘出神:她知道,自己虽然来自一个家教甚好的家庭,但是,自己的命运仿佛也被安排了一般,自从自己出生那天起,爸爸对妈妈的爱就仿佛全部寄托在了自己身上。自己仿佛是承载了爸爸对妈妈多余的无处安放的期许。对于自己的命运,小兰一路狂奔至此,却不曾回首看看自己的一技之长。在自己怀疑自己,在自己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谁而活的时候,兰杰新常常打开奶奶留给自己的老式录音机,跟着唱一些流传下来的京剧流行唱段,在这样的宛转悠扬的唱段之中,兰杰新仿佛进入到了一个神秘的境地,那里有自己逝去的奶奶,还有未来的未知里那个好像永远爱着自己的一个人。有的时候兰杰新也会疑惑,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同样是艳羡京剧,同样是有梦可追,你看,三个人的立场永远都不会是相同的,这就意味着矛盾共同体当中的同一。可是,尹奕阁有的时候会分不清自己是站在这个共同体之内还是之外,那一天,他把教育学院的传统文化与西方艺术的海报张贴在男生寝室门口之后,就去拨通了阿风的电话。
“随着心走吧!”尹奕阁这样对自己说。
于是,一行四人就这样在下午三时,站在了N大的如论讲堂观众席之上。讲座开始之后,阿风如饥似渴地听着,他仿佛要把教授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然而让尹奕阁感到不满的是,教授仿佛并没有把什么是“传统”,他的定义,给阐述清楚,诺大的观众席上,耸然举起一只骄傲的手臂,象征着青春的不屈。
尹奕阁直接发问道:“教授,我们最近也在听教育学的有关课程,如果没有传统,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传统不仅是传袭和正统的代表,它还意味着文化在历史中的更新迭代。您刚才提到了中国的传统文化有别于西方的艺术,可是,没有交流,就不会有创新,而没有创新, 传统二字,又从何提出呢?”教授沉默半晌,他说:“这位同学所言甚是,只不过你说的这种传统,只能当你在继承与加工的当口,唤起你的回忆。而我这里指的传统,是你内心中不能割舍的那条根。”
如论讲堂顿时由一片肃静而响起哗啦啦的掌声。掌声停歇后,尹奕阁看看自己的朋友,鸿飞和阿风眯着眼笑着,他们俩互相打闹,就像这掌声是送给他们自己的一样。而兰杰新站在四人包围的小圈子里,仿佛被三个好哥们保护似的,她进而低头陷入了沉思。
显然兰杰新是在此时开始佩服阿风的头脑,他对广播站节目策划与安排,他的见解和对于大学生们心理的恰到好处的把握,这种钦佩让兰杰新想到了自己和阿风在风雨操场上第一次遇见的时刻,那种异样美好的感觉,在心中就像一股电流,穿破美好的夜空,来到兰杰新的心底——她感到被他们爱着,她是幸福的。
讲座结束后,吃完晚饭,三个人再一次走在昏暗的灯光下,相同的昏黄灯光,不同的人。记得上一次兰杰新和他们在一块走的时候。还没有尹奕阁。对于其他三位来讲,尹奕阁的出现就像一匹黑骏马一样,为三个人的梦想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福祉。
“我认为今天下午的讲座确实值得一听,你们谁有同感?”阿风不同于以往的兴奋,他明知故问,仿佛忘记了自己正要做的事情。
“是啊,当然有同感,谁能没有同感,大家都觉得老教授讲的好,特别是他给我的答案,我也很满意,我觉得我心里有某块大石头被他搬动了一样。不一定未来如何,只不过现在被他点醒,被他感动。”柳鸿飞也显然有些开心。
兰杰新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的心早已沉浸在了一部名叫《太真外传》的戏文之中,她的内心被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所迷醉,心不在焉,半梦半醒。
“喂!小兰!”柳鸿飞一改往日的沉默,用手掌在小兰身旁拍了拍巴掌。“你在想什么呢?平时都不怎么爱说话呀,你那边事情进行的还顺利吗?何时提供给我京剧小样儿呀?”
小兰一惊讶,她以为是阿风,却也在灯光下红了脸。小兰沉浸在了戏中,幻想着贵妃失宠的模样,她说:
“就唱《贵妃醉酒》这一段吧。”小兰抬起头,镇静地说。
“好的,你怎么说就怎么算,回头我们让尹奕阁小哥哥再拽几句英文就更好了!”阿风接过话茬,眨着眼睛对小兰说。
广播站宣传的这一天,终于来了。这一天迈着不慌不忙的脚步,它在四个人的期许中冉冉来迟,也翩翩到来,起床后,四个人分别都聚集到了小办公室内,听阿风不慌不忙地布置着任务。之后,他们分别拿着阿风利用业余时间画好的印有“兰柳飞鸿戏如风”四个大字的海报,张贴在不同的大学建筑物出入口。在宿舍门口贴海报的尹奕阁虽时常被女生“追星”,可是戴着鸭舌帽子穿着长素色毛衣的他依然记得如论讲堂上教授的话,他始终许诺自己——我在做一件善事……
许传风,柳鸿飞他们俩分别潜入到计算机学院的各个教室中,为同学们分发着广播站开办和招新的传单,听说同学们如此猛烈的追捧,兰杰新也高兴,她和阿风要了几张海报和传单,贴在了冷清的艺术学院教室门口。兰杰新最近的戏剧影视课一直在走神,几段杨玉环的唱腔一直盘旋在自己脑海里。她很有艺术天赋,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自己如何传播艺术,如何让艺术博源致远,则是一个需要自己恒久研究的课题。
再看看尹奕阁,他不光因为这件事情牺牲了很多学习的时间,还让英语这门课程又重新提上了安排与日程,他如果要在歌曲中加入英语的歌词,就要从词根、词源上提升自己的词汇量。而阿风呢?则既在和柳鸿飞对于教育课程的交流中得到人生社会的常识,也在平时的计算机专业课上,言归正传地提升自己,毕竟技术方面,自己以后不舍得总麻烦柳鸿飞。
这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他们准备以自己最集中的精神和心思,去迎接第一首新歌的诞生,他们祈祷着N大的上空,长久飘荡属于他们的梦想的旗帜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