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测成绩在国庆节返校后的晚修公布。晚上，寝室里一片哀叹声。
雷彻默默得听着。他的成绩在意料之中。但是其他人却在不服气这次冒出来的女学神。
女学神不是附中直升的，入校摸底测试在1班是第25名。这次月测，却一下子站上了鳌头位。
“我去，蒙丽娜一下子前进了24名，雷老大，你学神不保了啊！”孙聿明酸溜溜的对雷彻说。
“你得了吧，雷老大才不怕。是吧，雷哥！”牛磊安慰道。
雷彻没有接茬。成绩真不是他特别关注的问题。如果能好，最好，不好，他也无所谓。如果像蒙丽娜那样学，绝不是他重返校园的目的。
蒙丽娜从N中来，是海中掐尖掐过来的。据说思辨力非凡，和雷彻一样，初中阶段就满身光环。
入校以来，蒙丽娜都是独来独往，军训的时候只要有空，就摸出练习册做题。白天只要进了教室，除了必须的吃饭、去洗手间，蒙丽娜几乎都不挪动身体。为了节约时间，蒙丽娜甚至连带到教室的水壶都比别人的大的多，那是一只灰色2升车载水壶。蒙丽娜拒绝和别人一起坐，因为她的学习材料一张课桌根本不够放。而且要求坐定第一排中间位，不移动。因为这样，有助于注意力集中，听课效果更佳。
班主任石静没办法，只好安排她一个人单独坐在第一排中间位，其他学生则每周调一次座位。
蒙丽娜也是男生寝室里众人卧谈会的主角之一。平常，大家都是挖苦她的容貌。今天，则慨叹她的智商。
这次月测，蒙丽娜的成绩超过了排名第2的雷彻近20分，比第三名多了足足35分，也难怪大家一片哀叹。
“我去，再来一次，我就得滚出一班了！”孙聿明继续叹道。孙聿明是1班的最后1名，总分算下来，只比2班的第一名多了3分。也确实是很危险。
“明弟，你怕啥。家里那么多产业等着，高二就出国，不必在乎。”牛磊酸道。
“我去，我不能让我的女神失望啊！”孙聿明哀声说。
孙聿明的女神也在1班，这次排到了第19名。
“你行了吧！你就单相思，还你的女神，没准儿早就是别人的神了。”牛磊打趣道。
雷彻听着大家的议论默不作声。刚过去的国庆假期，他陪着妈妈、姐姐和弟妹们一起去了趟普陀山。雷凤鸣两年前在普陀山许了愿，现在愿望达成了，要去还愿。雷彻拗不过母亲，只好陪着妈妈一起去了，顺便再去陪陪已经瘫痪在床的外婆。
两年前的7月初，刚刚结束中考的雷彻大病一场。足足两个月，雷彻才从不进水米的混沌状态中缓过来。情急之下，雷凤鸣一个人跑回家乡，像多年前一样，长跪在普陀山上为儿子祈福，许愿。
雷彻回归校园，还经历了一场小考试，看上去状态依然不错。雷凤鸣就坚持要去还愿，还一再强调，不还愿菩萨会怪罪。
一家人还完愿，就回了妈妈的老家。雷彻两年多没有回妈妈的祖宅，这次再回去，颇有重生的感觉。
站在院子里，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起林默兰，他曾经答应她，中考结束就带她来海岛看妈妈家的祖宅。
两年间，他那已经走不了路的外婆不止一次的要求见他，他却因为无法再实现林默兰的愿望而害怕回去。
“伤痛总是会过去，即使遗忘，也没什么可耻的。人，总是要往前看的。”雷凤鸣看着儿子站在院子里沉思，知道儿子的内心又被触发，走上来轻轻地拍着雷彻的背。
雷彻抱住妈妈，眼泪无声的落下来。他害怕自己会忘记，然而林默兰的笑脸却真的越来越模糊，模糊到他必须去看她的照片才能想起来。
“安静，睡觉！”走廊里传来宿管的呵斥声。雷彻的思绪被打断，众人也停下哀叹，慢慢进入梦乡。
隔壁宿舍的冷月竖着耳朵听着从窗户里传出的谈话声。没有雷彻的声音，她有些失望。
她这次的月测实在是糟糕，今天晚修已经被班主任叫到谈话室聊过了。
这会儿，她躺在床上听着其他人发出的细碎呼吸声，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贴紧墙壁，试着听隔壁的声音。无奈墙壁太厚了，她什么都听不到。
这一个多月来，她为了躺在隔壁的人费尽了心神。而那个人，却一直什么态度都没有。
他对她的告白没有表态，对她在众人面前的亲昵拉扯也没有表示明确的反感，但是他也从来没有主动靠近过她。
他应该明确的告诉她，自己讨厌她的所有行为，这样她就会远离他，再不去骚扰他。
但是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她估计会马上从自己小公寓的28楼跳下去。
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个不停，他为什么要容忍她。他还对她笑，他那该死的笑容那么美，那么暖。就像多年前她第一次看到的那样，可以给予她温暖，给予她希望，也在融化着她心里的戾气。
她翻个身，背挨着墙，想象着自己在挨着他。
“晚安！”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会努力的，”然后沉沉睡去。
这个晚上，晚睡的还有叶子嫣。她的月测成绩算是理想，但是比起她对自己立的目标还是差了一大截。
现实就这样摆在了眼前。没来海中之前，所有的人都告诫她要做好永远考年级倒数的思想准备。但是摸底测试分到了四班，还是让她备受鼓舞。觉得自己拼一拼，可能还有更大的空间。没想到第一次月测，就粉碎了她分班后立下的目标。
她想起入学前妈妈的话，“嫣啊，人的智力真的是不能比的。到了海中，你会发现，什么叫天资聪颖。什么叫望尘莫及。但是，不用怕。即使你在尾巴上，你也是一只凤。”妈妈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平静。年年带初三毕业班的她，早就清楚女儿的资质。
一直以来，在中考择校上，家长们都有“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说法，但是在她看来，鸡头就是鸡头，就算在头上，那也是鸡，不是凤。
叶子嫣起初不喜欢妈妈的这套刻薄的说辞，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她在L中一直高居榜首，而到了海中，她从小学到初中9年的骄傲，仅一次月测，就让它们烟消云散。
但是她并没有感到气馁。相反却很兴奋。她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位置，还不算糟糕，她没有落到尾巴那么惨的位置。可是如果当初直升L中的高中部，尽管她依然可以高居榜首，但是她却无法看到海中的对手们到底有多高深。
“找到自己的位置，不必争第一。保持学科均衡，这是你的强项。”妈妈的话总是那么简洁，但是却都直切要害。
为了把叶子嫣姐妹送到海中，妈妈得罪了L中的校长，因为她没有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本校的高中部。她不希望女儿成为学校高考升学率的牺牲品，她希望她们去更广阔的天地里接受锤炼。即使她知道，她们俩在那个天地里会过的很辛苦。
“可能就是海中4班的水平了！这大概就是我的海中位置。”叶子嫣想。
黑暗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是上铺的谢慧。她被谈话了。班里被谈话的有三个人，谢慧是其中之一。
一下晚修，谢慧就把床头贴着的宝哥哥剧照给撕了。那是新版《红楼梦》里贾宝玉的海报。谢慧是红迷，但是她迷的不是书，而是两个剧版的贾宝玉。
叶子嫣小心的把她丢下来的剧照海报收了起来。现在听着她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爬起来，悄悄的打开柜子，摸出两颗巧克力，趴到谢慧的床头，塞给她。
“吃一颗吧！吃一颗再睡！”叶子嫣压低声音悄悄地说，“就算是跌到10班，你也会是传媒大学的系花！”
谢慧“噗嗤”笑了，“谢谢。我只是舍不得宝哥哥们！”
叶子嫣也笑了，她还以为谢慧是为成绩崩溃，搞了半天，是谢慧不忍心告别偶像。
“没关系没关系，三年以后，你会和他们重见的！”她压低声音说。
却不想，屋里其他人也都没睡着，纷纷低声跟叶子嫣要巧克力吃。
“睡觉睡觉！”门口传来宿管的敲门和低吼声。
大家又迅速安静下来，寝室里飘起一股巧克力香。
叶子嫣闭上双眼，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雷彻，他高居年级第二。虽然班主任宣布成绩时，只是快速的把各班的情况过了一遍，她还是瞬间就抓到了他的名字。
“嗯，放下吧。先把他放下吧。”叶子嫣在心里对自己说。也许三年以后，她依然还有机会。
巧克力香中，女孩儿们都渐渐进入梦乡。
但这会儿，欧阳志和许蔚蓝却站在学生宿舍楼下，悄悄地关注着楼里的动静。
每年新高一的第一次月考，欧阳志都会特别紧张。他担心处在初高中过渡期的学生们在考试后发生极端情况。第一节晚修，欧阳志已经召集所有的班主任开了会。他一再跟班主任们强调谈话策略：“肯定及鼓励为主啊，切莫打击。只要来了海中，都是人中龙凤，三年后绝对都会金榜题名啊！这个一定要说清楚啊！”
尽管如此，他依然不放心。晚修一结束，就拉着在画室不想出来的许蔚蓝到宿舍楼来体验生活。
“你在担心什么？”许蔚蓝嗅到了欧阳志的紧张。
“今晚不知道多少孩子会哭。”欧阳志答非所问。
“哦！”许蔚蓝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她没有为成绩哭过。事实上，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因为一直以来都不关心周围的人和事，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同学们是否因为成绩焦虑过。
“去喝一杯吧！”看到高三的宿舍也都熄了灯，欧阳志想去灯塔下的酒吧坐一会儿。
“啊！”许蔚蓝有些吃惊，想拒绝，却被欧阳志不由分说地推着走了。
十一点钟的酒吧里，人依然很多。海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