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老的斯拉夫民间传说中,有一个不死不灭的丑陋老女巫,她骨瘦嶙峋,穿着破烂衣不蔽体,数千年来都深居于北境的阴暗森林中。相传她最喜欢把小孩骗进森林后吃掉,俄罗斯的大人们经常会用她的名字来吓唬小孩。
她曾被称为BABAYAGA,上千年时光流转飞逝,如今已经没有人会记得这个古老的名字。严寒北境,只剩下一个关于爱吃小孩的,一个北境巨妖蓝舌的传说。
——序言 摘自《林中恶魔》
【载入录像III:压境】
〖拍摄视角:军方〗
〖记录时间:6/12▆ ▆▆ 2月18日,17时21分,傍晚。〗
〖录制地点:西西伯利亚针叶林边境,南部雷区。〗
“全完了……我们死定了,长官,它来了。我早就说过,北境巨妖的传说是真的。”
“报告,十四,十五,十六区依次失联。现在前方的十七区也联系不上了,它还在朝我们靠近……下一个就是我们了,不,我还不想死……”
幸存的士兵眼中早已没有昔日的斗志,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他们蜷缩在阴暗的地下堡垒中像老鼠一样狼狈,就这么放弃抵抗,等待审判的降临。
“全部沦陷了…我们快跑吧……”
“没用的,无论逃到哪它都会找到你。我们死定了。”
士兵蜷缩在墙角,把手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闭上双眼准备扣动扳机。
“把枪给我放下。”
随录像机破碎的镜头展开,昏暗的地下堡垒中,一个脸如铁削的独眼中年男人一脸阴沉,正擦拭着自己手上染的血,命令就是从他口中传来的:
他被称为夜枭,是驻扎于西西伯利亚针叶林边境第十八战区的指挥官,死于他手中那叛军恐怖分子的头骨,足以填满足球场大小的巨坑,其执行正义的手段令所有敌人闻风丧胆,左眼的疤痕是战火淬炼的标志。
长官,录像机……终于开始录制了?一旁的士兵胆怯地说。
“我是让你翻一下这破录像机里有没有叛军的密报,谁它娘的让你录制了?是想给自己留点遗言怎的?那间谍死前还嘴硬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录像机里面绝对有叛军传递的秘密讯息,你到底会不会搞?”
循着镜头视角一转,画面给到长官对面,溅血的阴暗房间正中央摆着一把椅子,椅子上,一名男子的瞳孔放大涣散着,西伯利亚零下四十多度极寒天气里,他身上却没穿大衣,每根不见指甲的手指都已被反向折断,麻绳嵌入血肉,尸体就那么瘫死在破椅子上,随时间一点点僵硬,很难想象生前他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他的耳朵上戴着十字型吊坠,其中一个十字架似乎是被硬生生扯掉了,耳垂破损还有干涸的血渍。十字的祈祷是没有用的。
“长官……有没有可能,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夜枭皱眉露出一个琢磨不透的怪笑:
“每个叛军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记得上次那个老头吗?他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求我通融放他穿过边境,还用要回去见自己的孙子来做挡箭牌……结果没坚持过一天就咽气了……还有那个小孩,扯着无家可归的幌子给叛军传递情报,我对他们一视同仁。叛军就喜欢利用你们的仁慈,而对恐怖分子的仁慈就是对民众的残忍!怎么,连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士兵恐惧地低头,不敢直视夜枭的双眼,慌忙地解释道:“我们抓住他的时候,他身上没有什么保暖衣物,就拿了一个录像机,还不愿意交出来。这一看就不正常,果然,我们从他的包里搜出了一把我们部队的步枪,说明他是叛军的间谍。”
“长官,他死前都还在乞求要把录像机还到мираж……还说否则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鬼知道,总之录像机里绝对有秘密情报,但被加密过目前打不开。”
战争年代。最不值钱的,大概就是人命了吧。
此时,一名侦察兵气喘吁吁从地堡外跑进来地向夜枭汇报:
“长官,54号南方轨道有列车靠近……见鬼,那铁轨整整十五年都没有通车,偏偏是今天重启了……车厢…车厢里是满编的黑色重装兵,防空警报已经响了,不会错的,那是壁垒的镇压反应部队……”
“所以呢?”夜枭不紧不慢地拭去刀尖上的血,漫不经心。
“是蓝舌,它真的来了。别管什么叛军了……在它面前我们都是一样的结局……”
“不。蓝舌只是叛军编造出来吓你们这种垃圾的都市传说。就算那个什么巨妖是真的,肉身也不可能穿过我们的地雷区和重机枪的火力网。我们要是撤退,叛军趁机穿越我们的防线怎么办?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你疯了……我们全都会死在这儿的!我们原先有上百人,他们去支援前方十七战区后没一个活着回来!除了我们之外的防线已经全部失守!只有蓝舌会这样,它就要来了!整整十七个战区五六千号人都挡不住它,你要我们十二个人守住战线这怎么可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狗屁蓝舌!我宁愿相信圣诞老人。那是叛军的进攻!而我们是最后的第十八防线!身为军人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后撤!我们的身后就是无辜的平民!”夜枭高声厉喝,把那侦察兵的声音完全压了过去。
侦察兵知道说理是行不通的,转身慌不择路准备逃出地堡,他对远方森林中正一点点走来带来审判的北境巨妖恐惧到了极点。可还没走两步,碰的一声枪响,隧道墙壁上又绘成一道猩红的涂鸦,霎时血浆溅满录像机的镜头,画面应声下坠,重重砸在地上。
“通知剩下的人在第一战壕集合准备接敌,逃兵格杀勿论。”夜枭踩过带血的弹壳,踩过那人的尸体,一步一台阶向上走去。
录像机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被另一名站在暗处的士兵用脚停住,发出了轻微的金属的咔擦声,录像机被重新拾起,仔细一瞧,那多灾多难的相机盖上赫然有一个奇怪的签名:
“Kaskia·BlueTongue”
“……”
“愣着干嘛?既然你们都说蓝舌是真的,就把那妖怪录下来,把它的死状给录下来。”
那名士兵正呆愣愣地捧着那沾满血的摄像机出神,离开前又随意地撇了审讯室内那惨死的男子一眼,那十根断指触目惊心,印刻于她的眼中。重整装备,戴上漆黑防毒面具,她漠然转身走出了地堡。
〖记录时间: 2月18日17时39分〗
录像机的视角晃得厉害,一瘸一拐的,画面来到地堡外,天色已至黄昏,远方天空中陆续有几架武装直升机低空掠过,前往第十七战区消逝在地平线那头,太阳逐渐隐没于针叶林间,层叠交错的树枝将夕阳分割为一缕缕射线,破碎在了白雪地上,黑暗森林中猫头鹰的啼咕声为寂静的战场点缀上几分不祥的预兆。
森林另一端的第十七区静的可怕,明明在三个小时前那边还传来激烈的交火爆炸声,而现在只剩下浓浓硝烟。
“咳咳,让我数数,所有十二名队员都到齐了吗?”
“报告长官,是十一个人,之前有个逃兵被您就地枪决了。”
“闭嘴,那是牲口,不算人,你说对吧?”
夜枭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持枪的手不紧不慢一把勾搭在那个不识相的家伙肩膀上,枪在他脸庞慢悠悠晃着,晃着,那士兵眼睛直瞪着前方一动都不敢动,他知道他只要再多说一个字,那么第十八战区就会被“改写”成十个人。
“长官,与十七区的通讯恢复了…不过…”
不由分说夜枭一把抢过通讯装置,全息投影被对方故意切断了,只能听见声音,那是来自十七区一名士兵惊恐地呼喊,被包裹在熊熊烈火流弹声中显得格外诡异:
“你听着,它来了……你有见过一个小女孩吗?她要去мираж……”
“战区哪来的小孩?说清楚!”
“没时间了,把录像机还给小女孩!快啊…快把它还回去,即便全军覆没也要还到мираж!否则会有比全军覆没更糟的事发生!”
“为什么?录像机里有叛军的秘密情报?мираж又是哪?”
“必须在第二天五点前还回мираж,否则全都完了,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的…十七区已经完了,指挥官死了,下一个就是你们。不要为难小女孩,它要录像机,就给她,没有人逃的了——没有人……”
“什么意思?喂,什么小孩?听得见吗?”
很可惜,那头一声果断的枪鸣打断了他们的交流,显然,十一公里外第十七战线的最后那名士兵再也没法给出回应。
是谁杀了他?叛军?还是蓝舌?未等众人窃窃私语,与此同时,远处黑暗的针叶林间,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彼端巨木的阴影里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众人不敢懈怠,九挺重机枪都对准了这个鬼影。
“怎么只有一个人?”
那人影如失魂般还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动了,就在众人屏息凝神之际,那个人影开始朝防线这边的人挥手,似乎嘶哑地喊着什么但距离过远听不清。夜枭第一个反应过来,那是敌人踩中松发式地雷了,就是现在!
“开火!!!”夜枭张开双臂仰天狂啸。
一声令下,火蛇狂舞,12.7毫米口径重型机枪齐射,火力网从多个方向交织犹如赤浪横扫,被扫过的雪地激起数米的白浪,被无意间击中的古树当场折断木屑横飞,最后无力的轰然倒塌———这种能打碎装甲车的媲美反器材武器的重武器,仅仅只是第一发子弹接触到那个人躯体的瞬间,这可怜虫就被拦腰截断炸裂开来,上半身如同凭空消失一般只剩下一团血雾。紧接着下半身脚一松,那颗松发式反步兵地雷也立刻引爆,下半身瞬间成了稀碎,嫣红涂了一地白雪,完全无法辨认,哪块是哪块已经不重要了,肉体在钢铁面前不值一提。
“队长……那个人的衣服,他是从十七战区一路逃到我们这边的士兵……”
听闻此言,夜枭却笑了。那笑容好像在说:不,那都是叛军的伪装。
“看到了吧?你们说,蓝舌又怎样?不管对面是什么北境巨妖,哪怕再庞大只要是血肉之身,它敢来就给它打成肉泥。更何况整个南境全都已经被我们布置的地雷封锁了!没有叛军逃得出来。”夜枭展开双臂面向众士兵,左看看,右瞧瞧,一脸无所畏惧。
“长官……自我们近期大面积布雷封锁南部边境以来,已造成多起平民死亡事件……”
夜枭完全没有听进去,自顾自几近癫狂地继续自言自语:
“什么狗屁蓝舌……我今天就在这等着把这妖怪的头拧下来当战……”
话音未落,一把手枪自下而上当场堵住了他的嘴,枪管被暴力的直接塞到他的口中,直接撞碎了门牙,血流不止。而他的身后,不知何时一名士兵已经悄然站在那里,一手将夜枭牢牢锁住,一手用手枪抵入其口中。
“刚刚的话,可以请你再说一遍吗?”
那黑色防毒面具下,竟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夜枭还想质问究竟是谁,但嘴巴已经被枪管堵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好在下一秒,夜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你刚刚说……要把谁的头拧下来?”
士兵不紧不慢摘下了她的漆黑防毒面罩,那是蓝色的嘴唇,蓝色的双眸。她用另一只手拂去那隐藏面容的兜帽,顿时黑色的齐耳长发随风飘散,乱糟糟的粘连在嘴角上,发梢却是荧光似的青蓝色,如挑染一样。
众人终于明白蓝舌为什么会被称为蓝舌,显而易见,那只是字面意思。
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出现在了她不该出现的战场上,这绝对不太正常,要么,她是迷路的羔羊,或者,她是披着羊皮的狼。
除非亲眼所见,大概没有人会相信所谓的北境巨妖只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出头的小家伙,但正是这个小姑娘此时将指挥官夜枭当做手中的人质。只见她蓝唇微张:
“把武器放下,卡斯奇娅只会说一遍。”
“卡斯奇娅?谁?你是蓝舌?不可能,蓝舌分明刚刚还在十一公里外的十七区通讯……”
一声枪鸣惊起,耳鸣残响回荡。夜枭,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指挥官,被手枪从口腔内侧打穿脸颊并永远失去了他的一只耳朵,顿时血流如注。众士兵想开枪,但蓝舌纤瘦的身体完全藏在指挥官身后。原本还想绕到后方的士兵顿时不敢再多走一步,这个疯丫头不是在开玩笑。
“………”她面无表情看着那个出声的士兵不发一言,只是戏谑的挑了挑眉,但每个人都知道她的潜台词:谁允许你说话了?
士兵们如梦初醒,原来刚刚的通讯是提前设计好误导指挥官的定时录音,蓝舌早就神不知鬼不觉替换掉了原本那名士兵并一直观察他们,将第十八区的布置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打偏了。下次不会了。”蓝舌没有再多废话,紧接着把手枪抵在夜枭的太阳穴上。
“…………”身穿防弹衣的士兵们将枪口对准指挥官身后的蓝舌,手却在不自觉地发抖。
“听她的……听她的……把枪放下……”夜枭血流不止哀求道。
“……”
“快啊,把枪放下!你们都听不懂人话吗?”夜枭把碎齿吐了一地,喷血咆哮。
剩下的士兵们颤抖着蹲下把枪放在地上,他们是服从命令的机器,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带头士兵一手假意扶正头盔,另一只手则悄悄置于身后——原来每名士兵的背后都还藏有一把备用手枪,他们在等待时机,他们只需要一个破绽。带头士兵缓步靠近,准备和这小姑娘谈判,如果能让她放松警惕众人便有机可乘,而蓝舌则拖着她那疲惫的眼神,完全没有理睬他们的言语。自顾自把下巴像猫咪一样靠在夜枭的肩膀上,不紧不慢地举起左手,从左往右依次用手指指着那些士兵的鼻子,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数着什么。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正好。”她默念九个拍子,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因为格洛克G44紧凑型半自动手枪的标准弹匣是十发。
刹那间,九声清脆的枪响织成了华丽的九重乐章,九枚弹壳从抛壳窗中依次弹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九道优美的弧线,九次落在地上,预兆着名为死亡的第九绝唱,而乐器,便是那把不起眼的小小手枪,弹匣落地的瞬间,宣告着只属于蓝舌的独奏迎来谢幕。
那边,九个人随着九声枪响依次有序倒下,犹如一具具断了线的木偶,从左往右戏剧般在短短两秒内全数毙命,一个接一个不自觉地跪倒,最后头砸在地上。
是的,即便他们身穿防弹衣和头盔全副武装,结果也不会改变。录像画面中,每个士兵的头上同一个位置,眉心正中央都留下了一个弹孔,在那一刹于他们脑后绽放的鲜红血花,是对这首为他们谱写的死亡乐章最好的诠释。
“只剩你了。”说着,蓝舌把空仓挂机的枪管再次怼到夜枭的口中,连续击发后的枪管在他舌间烫的呲呲作响。
血染红了雪,一曲终末,林间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