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为什么想要知道理由？”
“不是想，而是我要听老师亲口告诉我。刚才我说了吧，猜我也能猜出个大概。”
“哈哈，姐姐说你是个狂妄的小鬼，果然没错啊。我不信你猜的出来。”
我不想说哭泣的理由，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过去的伤疤隐藏起来，好不容易忘记了的痛，如今不想再被提起。
“唉，好吧。不想说就不说好了。我去洗盘子。”
漆俊的眼神一瞬间暗了下来，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欲言又止的落寞让人有点心疼。
“哎，是想逃跑吗？是害怕猜错了丢脸吗？没关系，我是你的老师，无论你的猜想有多么离谱，我都会无条件包容你的。”
借着酒劲，我说着平时不可能说的话，刚才放过他就可以了，对话就会这么结束，以前的伤疤也不会被揭开。但他落寞的神情一直印在眼中，挥之不去，此外我也有些好奇，他到底猜想到了什么。
“激将法吗？我可不吃这一套啊。”
“说什么漂亮话，不就是害怕想逃跑吗？”
“随便老师怎么想吧，我不想揭老师的伤疤。我想时候到了，老师自然也会肯说的吧，我会等的。”
“伤疤”这次词让我明白，这孩子真的猜到了些什么，但即使是被我嘲笑着，他也不肯说出自己的猜想，为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关心我吗？
“等，等一下。”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想知道吗？”
“老师想要说吗？”
他反问着，一切以我为优先，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我。也许，面对他，我可以把藏在心里已经化脓的疤痕展示出来。
“酒……酒不太够，再多喝点我就想说了。”
“那算了，我不想看见老师发酒疯，还是等老师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没关系的，我已经醉了。”
“喝醉了的人会说自己喝醉了吗？”
哎——
露馅了？
“老师刚才一直在装醉，我可是一清二楚。”
怎么办，原来一直都被发现着。回想起刚刚借着酒劲所做的事情，不由得脸变烫了。本以为没有被发现的啊，我想起他的那双眼睛，像夜空一样美丽的眼睛，又像夜空一样观察着世间的一切，好像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似的。
“为……为什么不拆穿我？”
“因为那样的老师很可爱。”
“哼哼……”
可恶，这孩子是吃蜂蜜长大的吧，总能在不经意间说出甜蜜的话。总觉得很开心，仔细想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好像都会是这种心情，开心又安心的心情。
“一……一起洗吧。然后，我会告诉你理由。”
2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不愧是几十年不遇的暴雨，雨水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如果没有电灯的话，一定会是个很恐怖的夜晚。
漆俊就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听我说着从小到大的往事。我认为很无聊，他却很安静的听着，没有说一句话，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所以，因为从小到大只有被隔壁的大哥哥重视过，就陷入了单相思，然后那个大哥哥在吻了你之后，又重回了姐姐的怀抱。”
“是，是这样。只是以前枯燥乏味的无疾之恋而已。很无聊吧。只是被甩了而已，却伤心了这么多年。”
好奇怪，明明以前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心里总会很难受，总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但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却没有这种感觉，虽然也很难受，但远没有到要掉眼泪的地步。
“很奇怪啊，老师。”
漆俊做出意料之外的发言。
“奇怪？哪里奇怪了？”
“老师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失恋了？”
“被深爱的人耍了，然后被甩了还不叫失恋？你的结论很奇怪啊。”
“从结果上来说，老师当时确实被甩了，但我不认为老师深爱着那个男人，只是单纯的喜欢吧。”
“说的什么风凉话啊，你失恋过吗？就这么轻易否定别人的感情。”
我有些生气了，音调不自觉的提升。本以为如果是这个孩子的话，可以把深藏的伤疤挖出来给他看，没想到却换来他略带嘲讽的言语。
“失恋过啊，就在不久之前，被隔壁的夏凉甩了。”
“哎——对，对不起。”
他和夏凉应该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来着，原来之前有在交往啊。不过，夏凉竟然甩了他，难以置信。除了是孤儿这个先天缺点外，漆俊几乎完美的无可挑剔啊，先不说足以冠名绝代的样貌，学习成绩最近也是突飞猛进，听说运动也是拔尖的，体育老师之前还找我谈话，希望让他进校篮球队来着。就像姐姐说的那样，如果她年轻十几岁，先于姐夫遇到漆俊的话，我毫不怀疑她会对漆俊展开猛攻。就是这样一个连姐姐都另眼相待的孩子，竟然被夏凉甩了，那姑娘的眼光是有多高啊。
“虽然我不懂什么爱啊，情啊。但是我想老师对那位的感觉应该和我对夏凉的感觉是差不多的。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
他一脸平静的继续说着，失恋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内心。那种成熟的表情，完全无法想象还只是个17岁的学生。
“因为从没有关注过老师，所以突然被关注后，老师一定觉得很开心吧。然后老师就会变得在意那个人，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久就会产生他是不是喜欢我啊，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错觉。在这种错觉的影响下，老师也就不知不觉的认为自己深爱着他。这也不奇怪，因为老师认为关心自己的只有他一个人，所以老师的视线就被屏蔽了，看不到其他人，产生了恋爱的错觉。”
“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否定别人的感情？”
我的心被触动着，但我无法承认自己倾注了十几年心血的爱情就像他说的那样，无法承认。
“不是否定，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事实吗？如果这都不算爱情，那什么才是？”
“我也不知道啊。我无法证明什么是爱，但有方法证明老师的那种感情绝对不是爱情。”
“哈哈，说的跟绕口令似的，你要怎么证明。”
“老师，你爱着谁？”
“薛涛。”
我不假思索的说出姐夫的名字，这不是明白着的事情吗？
“失去他后你伤心吗？有没有不经意间想过他？”
“当然伤心啊，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哪怕到了现在，有时候还会想起他。你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多久？每隔多久会想起他，会想起他的哪些方面？”
他不理会我的话，依然自顾自的发问。
“哎？多久，我不太清楚。他和姐姐结婚的时候应该很经常想起吧，时间长了也就是会偶尔想起来。总是想起他关心我的事情，开心的事情。”
“也就是说，从来没有不经意的想起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为他做些什么是吧？”
哎？这算什么问题。
“什么叫不经意的想起？经常想起难道不算吗？”
“当然不算。经常想起一个人是因为两人有回忆，你忘不掉的只是那个甜蜜的回忆而已。不经意的想起才是你的本心。走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闲聊的时候，发呆的时候，他有没有出现在你的记忆中。明明很想看他，却又不敢看他，那个他，是不是老师口中的那个男人？”
哎——他的问题就像今晚的暴雨一样，三十年来，我从未遇到过，也从来没有想过。
“说白了，老师只是害怕而已。终于有一个人能够主动的注视自己，能够主动的关心自己，害怕失去他之后就再也遇不到同样的人了，所以任性的想要把他绑在身边，一辈子对自己好。”
真……真的是他说的那样吗？
仔细想想，我好像从来没有不经意间想起过哥哥的脸，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孤独的时候才会想起哥哥的温柔。
害怕？任性？
原来我是这么丑陋的人啊，只是贪图着哥哥的温柔而已吗？
不想承认，不想承认，这一定是错的，漆俊的话一定全是谎言。但为什么我无法反驳。心好痛啊，丑陋的心流出的是肮脏的血。回首四周，自己不过是一个在黑暗中无尽挣扎的小丑，甚至还妄图把温柔的哥哥一同拉进黑暗的魔鬼。
“不过，我认为就算是软弱任性的老师，也非常的可爱呢，我都有点嫉妒那个男人了。”
就在我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漆俊突然这么说着。他的话就像一道亮光，照进了心里层层的迷雾中。
为什么啊，在说出那么残忍的话之后又送上如此的甜言蜜语。
为什么啊，内心明明被你狠狠的折磨了一番，又会被你突然拯救。
真是个可恶的小鬼，可恶的学生，可恶的男人。
明明很可恶，坏笑起来却又特别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