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芝加哥,空气中还漫着湿气,路道两侧的野花开得烂漫,蝉鸣吱吱响个不停。
琪亚娜嘴里叼着小冰棍,看窗外的景色飞速而过,转眼拉成一道残影,表情有些发愁。
安娜拍拍她的肩膀,幸灾乐祸道:“莫慌,好死不如赖活着,出来混总得还的。”
琪亚娜才不理她,把冰棍咬得嘎嘣脆,前面正开车的司机抽空在后视镜里瞄了一眼,两个小姑娘背着双肩包,金头发的女孩子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却生了一双妖精一般的眼睛,眉眼皆是情,刚刚说话的就是她。
另一个小姑娘……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她留着的一头白如初雪的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肤色白皙,薄唇紧抿,眼睛像无暇的蓝宝石盈盈如水。
在热的要命的夏天,仿佛看她一眼都能心平气和。
车子开了好一段,到了分岔口,安娜开口:“师傅,在这里停一停。”
琪亚娜总算有了反应:“……别停别停,继续开。”
她转头就掐上了安娜的脖子,“说好了陪我回家面对我妈的,敢跑我就掐死你。”
安娜忍不住笑:“娜娜好凶哟,你都大学生了,还怕你妈呀?”
琪亚娜捂紧自己的书包,表情哀愁,可以说是非常怕了。
她考了全系倒数第二,平均每科才将将得个C。
那个给她垫背的倒数第一还是因为回家去结婚了,一领到成绩单,琪亚娜就脚底抹油跑了。
和安娜跑到埃文斯顿去避暑。
眼看要开学了,她不得不回家。
一想到塞西莉亚那腹黑的小手和那条“家法棍”,她就瑟瑟发抖。
希望安娜在,塞西莉亚能放过她,骂她的时候温和点。
安娜摸摸她的脑袋:“你本来的刘海,剪了真可惜,原来多好看啊。”
琪亚娜说:“失恋了都剪头发的。”
“哈哈哈失恋个屁,恋都还没恋。
托马斯小哥哥的小手你都没拉到过,更别说和人家恋爱了。”
安娜说完又打量了琪亚娜一眼,“长得这么俏,何愁那一颗草。”
也是托马斯没眼光,以后他不后悔算我输。”
琪亚娜总算笑了。
眼睛弯成月牙儿,特别讨人疼。
车子往山上开,山下是一片民宅,山上却有几栋小别墅。
琪亚娜家很有钱,但连琪亚娜都不知道到底多有钱,只知道爸妈做的都是高薪工作,并且妈妈的家族好像很有权势。
在六岁之前,琪亚娜还是跟着爸爸妈妈过着东躲西藏躲避妈妈家族的追捕,六岁以后,大人的恩怨好像化解,暴风雨后的太阳说来就来,把琪亚娜照的金光闪闪变成了小千金。
安娜突然戳戳琪亚娜的手臂:“娜娜,看那边,那不是你们家的房子吗?”
琪亚娜家在山道下的小公寓有一套房子。是她那笨蛋老爸的工作室,他老是在里面发明着一些名不见经传的玩意儿。
琪亚娜看过去,公寓二楼的阳台上,挂了好几件男孩子的衣服。
白色的衬衫,经风一吹,飘来飘去,恍然有几分耀武扬威的感觉。
安娜眯起大眼睛仔细瞧了瞧,那几件衣服很眼熟的样子……
安娜恍然:“噢,那是我们大学的校服。”
琪亚娜睁大眼睛,校服?她们大学还有校服这种东西吗?她现在才知道。
车子已经开远了,她一回想,还真是芝加哥联合大学的校服。
那个房子怎么会挂校服?
没时间让她们想清楚,就已经到了琪亚娜家。
琪亚娜给钱下了车,看着一片小别墅就腿软。
“刚住,不要怂。”
“不怂!”
塞西莉亚施施然下楼,看着客厅里的两个小姑娘,琪亚娜的“妈”字还没出口,塞西莉亚的玉手就招呼下去了。
琪亚娜反应快,蹭的一下就起身,嗷嗷叫着满客厅跑:“妈妈妈,你听我解释!”
“疼!妈你下手轻点!”
“啊啊啊卧槽妈呀!”
琪亚娜满客厅蹿跳,塞西莉亚就跟在她身后追。
安娜:“……”她坐在那里,愣是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琪亚娜已经挨完了打,抽抽噎噎坐她旁边,眼泪汪汪的:“安娜,我要你何用。”
虽然是很悲伤的时刻,但安娜差点笑出了声。
这还不算完。
塞西莉亚眼睛一瞪,腰一叉:“琪亚娜,胆子巨肥啊,有那个本事就别回来了。多厉害啊你,全考C的大学生,全系倒数第二名啊。你还知道疼,要是你身上有脸皮那么厚,就该子弹都打不穿才对。”
“你知不知道照你这样下去,下学期你就要被去劝退啦,你是怎么做到门门都得C的,你上辈子是单细胞的草履虫吗?。”
琪亚娜不敢反驳,怂得要命,头垂着乖乖受训,像只可怜巴巴的小鹌鹑。
安娜清了好几次嗓子,想帮琪亚娜说几句话,一想起塞西莉亚彪悍的模样,又默默咽了回去。
这就是当了妈的女人的后遗症。
塞西莉亚骨子里那淑女的大小姐气息早已随着齐格飞和琪亚娜这父女俩的调皮捣蛋去西天取经了,如今的她和普通的家庭主妇没什么两样,伺候大的又伺候小的,洗衣做饭,还特别重视孩子成绩。
她骂完琪亚娜,才客客气气给安娜打了招呼。
吃晚饭的时候,琪亚娜弱弱地问了一句:“我爸呢?”
塞西莉亚说:“死了。”
“……哦。”
齐格飞经常不在家,和塞西莉亚的感情却不减反增,这倒是奇迹。
齐格飞是个女儿奴,琪亚娜暑假跑出去玩也是他大力经济支持,所以塞西莉亚才气成这样。
老公不着家,女儿不争气。
她气得一口饭差点哽喉咙里,想到前几天的一件事才勉强把饭咽了下去。
“琪亚娜。”
“嗯?”
“前几天你爸从神州接来了一个男孩子,和你差不多大,听说是神州什么什么大学的保送生。啧啧,小小年纪就帮助特斯拉博士证明了西欧科利螺旋电子守恒定律。我见过他啦,人也长得端正,眉清目秀的,还懂礼貌。”
蝉噪的夏天,不知道是不是空调温度开得低,琪亚娜听得一阵冷意。
塞西莉亚说:“我琢磨着,他来得刚好,家教教你没有用,说不定同龄人教你就开窍了。”
琪亚娜差点没忍住说,就是爱因斯坦和特斯拉教我都没用。
她把话憋回去,突然想到山道下那栋公寓,干净的白色衬衫。
“爸怎么会接他来?他家里人能同意?”
塞西莉亚叹了口气:“那孩子挺可怜的,他是单亲家庭,3月份的时候,他妈妈生病去世了,他家就剩他一个人了。
听说是你爸曾经战友的孩子,就接了回来。”
听起来很惨的样子。
冷气森森,沿着她白皙纤细的小腿往上攀爬,琪亚娜不但没听出其中可怜,还总觉得怪怪的。
“陌生人你们也往家里接?”
“琪亚娜·卡斯兰娜!你现在连点善良的品质都没了是吧!”
“……”
“何况那孩子可懂事了,怕打扰到我们,主动搬出去住。你不要以你那点小心眼揣度人家,我给你讲,你跟着人家好好学,要是再考倒数第二,你小心身上这层皮。”
琪亚娜要被气死了。
疑点这么多,也就她妈头脑简单。
这么惨的男孩子,怎么以前臭老爸没有提过?
突然死了母亲接到家里来,还能温雅大方地应对塞西莉亚,给她留下了好印象。
一个异国他乡长大的男孩子,处处举止得体落落大方,把她妈的心拢得紧紧的。
琪亚娜觉得,他提出搬出去住,难道不是因为出去自由没人管?
越想越有可能。
哪怕还没见面,琪亚娜就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没半点好印象。
她哼哼唧唧反驳:“也就你心大,我怎么觉得他听起来不像个好人。”
“就你是好人对吧!再多说一句吃完了你洗碗。”
琪亚娜一瞬间安静如鸡。
吃完塞西莉亚把碗收了,问安娜:“安娜在埃文斯顿好玩不呀,瞧瞧这小脸都瘦了一圈。”
“挺好玩的,那里超级凉快。”
塞西莉亚回了一趟房间又下楼,把手上的钱包递给琪亚娜:“你们下个月就要开学了,那个孩子心好,还答应抽空教教你,你就趁着这几天,给他买点东西知道吗?
衣服鞋子之类的,人家才转学过来,估计特别不习惯,带他去四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他没人照顾,我们就对他好一点。”
琪亚娜接过钱包,算是应了。
塞西莉亚斜了她一眼:“那狗啃的刘海你终于剪了,但你头发头发还是很丑。”
“……”
这是亲妈能说出的话?
……
洗漱完安娜躺在琪亚娜的大床上感叹:“你妈妈真可爱。”
“那送给你。”
“我怕疼。”
安娜问琪亚娜:“那个男孩子,会不会很帅,咱俩明天去见见吗?给他买东西?”
她说着,让琪亚娜把地上的大公仔递过来她抱抱。
琪亚娜弯下身抱公仔:“等几天吧,我还不想见他……”她对这个保送生毫无好感。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地板上一个小玩意。
一个黑色的打火机。
齐格飞早就被塞西莉亚在婚前就逼着戒掉了烟。
她眯了眯眼睛,捡起来那个黑色的打火机,冰凉传入掌心。
这个小玩意仿佛在冷冷地向她宣告两件事:
第一,他来过她的房间。
第二,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