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面试到此结束，我们今明两天会给大家发短信，收到短信的同学准备下一场面试。”
关小雅坐在面试室门口的走廊上，沉默着收拾好背包，慢慢踱步往回走。
这已经是第八次面试了，留给她的机会越来越少
面试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难道就为了证明她是个废物？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关小雅沉默地看着高耸矗立的大楼，连雨滴落在头上也浑然不觉。
街上的行人们步履匆匆，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每个人似乎都有无穷无尽的事情要去完成。整个城市好像一个巨大的机器，启动了开关后，每个零件都不停地转动，永不停歇。
关小雅慢慢地挪着步，她没打伞，淅沥的小雨落在头发上，飘在脸颊上，钻进裤脚里。
心情也跟着潮湿了起来。
中午的面试经历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考生听题，你为什么选择面试我们银行？你觉得自己能为我们银行带来什么？请几位考生依次作答。”
为什么选择你们银行？关小雅想笑。
哈哈哈哈哈，因为最近只有你们银行让我面试啊！
第一个回答的是个高高壮壮的男生，活像一只可爱的小熊。
他声音响起：“好的，面试官，选择贵行主要是基于以下几个原因：第一，我来自××大学金融专业，以后也想在金融行业发展下去，银行业作为金融行业的基石……第二，贵行的企业文化和我的价值观非常契合……”
靠，大哥，咱俩背的不会同是一个模板吧？！
关小雅愣了几秒，赶紧调整心态，在心里重新准备应对话术。
第二个回答的是一个声音很嗲很甜的女生：
“大家好……我是嘉城本地人，我父亲也是一位优秀的老银行员工，所以我知道银行有拉存款的任务。我母亲呢，在某央企担任领导职位。另外我父母都非常支持我的工作，而且在本地还有很多亲戚朋友，也会提供一些帮助，所以我可以为单位拉来一定量的存款。谢谢大家！”
轮到关小雅了。她挺胸抬头，面带微笑，努力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感谢考官提问，选择贵行是我在结合自身专业素质、价值追求和个人发展三大方面的基础上做出的最优选择。第一：专业素养匹配。……若有幸进入贵行，我便想将自己所学知识学以致用。第二：价值追求相同。贵行的企业文化是八个字——团结创新，服务客户。在大学期间，我负责过校报的编辑工作，锻炼了我的沟通能力，为以后和不同客户的沟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第三，发展平台广阔。贵行作为上市公司，世界500强企业之一，本身就是非常好的发展平台……。
“至于第二个问题，我的优势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我认真且有耐心，擅长复杂的数据处理工作，面对工作一丝不苟，尽量做到分毫不差……谢谢大家，我的回答完毕。”
对面的考官坐直了身子，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拿起简历扫了一眼开口，对着中间坐着的那位声音很甜的姑娘问道：“小张同学你好”
“考官好”女孩甜腻的声音回道。
“能方便告知一下您母亲在央企的具体职位吗？”
“是××集团子公司的财务部长”
“嗯，挺好。”戴眼镜的考官微笑着点点头，又拿起另一份简历，看了几秒道：“关同学，是吧？”
“嗯，考官好。”关小雅赶紧回道。
“我看简历上，你家没在这儿呀？”
“嗯，我是外地的，来自××市××县。”
“那你在嘉城也没亲戚吧？”
“没有。”关小雅回道。
“那你觉得自己能拉来存款吗？”面试官扶了扶眼镜问道。
关小雅正色道：“态度决定一切，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抗压能力很强的人，而且我也很能吃苦，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单位分发的任务，为我行带来经济效益。”
“哦，那你具体说说你怎么吃苦拉存款？”
嗯？？？？？
关小雅一时间怔住了，但是理智告诉她千万不能沉默，“我会做一名好柜员，通过良好的服务，让他们愿意在我们行……在我们行存款。”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面试官笑了一声继续道：“愿意努力且能吃苦的人太多了，如果别人又能拉来存款又愿意努力工作，那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录取你？”
空气静默了几秒，会议室里异常安静。
大脑出现了几秒空白，关小雅也不傻，知道自己这次又没戏了，尤其是在和对手进行这么惨烈的对比下。
她轻吐了一口气，右手偷偷在桌子下面紧紧握了一拳然后松开，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卸下了之前刻意练习好的笑容，然后对视上面试官似笑非笑的目光，缓缓道：
“很抱歉以我目前的人生阅历和经验，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就好像学习一样，总能碰到那些天赋高还刻苦的人，能怎么办呢？难道要自怨自艾妄自菲薄吗？当然不行。必须承认，我在这个城市的确没有多少社会关系，而我的父母也只是县城的小学老师，家里对我的帮助实在有限，但是我不会因此对他们有任何怨言，因为，是他们的爱和包容才让我走到现在，才能让我今天出现在您面前。我不能夸下海口说自己以后能拉多少存款，当然说了您肯定也不信。”关小雅轻轻笑了一下，继续道：
“只能保证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完成绩效，维护好客户，从而为贵行带来效益。正如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阿甘正传》里的一句话‘run，just run’，我也相信只要在人生道路上不停地不停地奔跑，总会有美好的结局。今天，是我第八次参加银行面试了，但是每一次失败都不能让我倒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如果我中间有动摇或者放弃，此刻都不可能出现在您面前，而这也是努力的意义所在！”
“回答完毕，谢谢大家。”
思绪渐渐回笼，关小雅抬头望了望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
视线内有一只从土里爬出来的蚯蚓，它蜷着身躯在水泥地上使劲挣扎。阳光穿过云层洒向大地，小蚯蚓也似乎经受不住暴晒，挣扎的力度渐渐慢了下来，来来往往的电动车穿梭而过，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它身上碾过去。
关小雅随手折了一节干枯的小树枝，蹲下身体慢慢用树枝挑起蚯蚓，叹气道：“小家伙，你是不是爬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呀？外面太危险了，赶紧回家吧！”
小蚯蚓顺着树枝爬进草丛，一溜烟不见了踪迹。她起身拍了拍手里的土，漫无目的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关小雅的手机响了。
“闺女，干嘛呢？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啊？吃的好不好？身上的钱够花不？”一道爽朗的男声从话筒里传来。
“爸，我刚参加完银行面试。”她站在路边微微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声音有些低落，“不过我表现的可差劲了，已经面试八次了，还是没有进展。”
“八次算什么？想当年我追你妈用了八年才抗战成功，我俩都是从师范毕业，大一开老乡会，我一眼就喜欢上她啦，后来毕业了又分到了同一所学校教书……”
“行啦行啦！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我都听了八百遍了，后面就该讲到我外公外婆不同意，觉得你是个穷小子没前途，但是你通过实际行动感动了他们，吧啦吧啦，从小听到大，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关小雅破涕为笑，想起中午的面试声音又低落了下去，“爸，我可能真的是个废物，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那你会不会对爸爸妈妈失望？”
“当然不会了！”
“同样的道理嘛，你爱我们所以不会对我们失望，那爸爸妈妈也很爱你，自然也不会对你失望了。而且在爸爸心里，我家小雅就是全世界最优秀的！”
“可是你也说了在你心里，说明这只是一种主观认同，并不是客观事实。物质决定意识，现实是我的确没给咱家争气啊！家里亲戚们肯定会说，你看老关平时把自己女儿夸得像花儿一样，结果她连个工作都没找到，好不容易考到大城市了，最后还不是照样灰溜溜回来！要是别人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丢人？反正我是觉得挺丢人的。”
“哈哈哈哈哈，闺女啊，你这小脑瓜子成天都装些啥呀？你看爸是那种活在别人眼光里的人吗？别人放个屁都接着，那不成裤兜了么！”
“而且，爸还希望你找不到呢！这样你不就可以回来了么，我们一家三口就待在这儿，你还能给爸养老送终。”
“呸呸呸，不许胡说，你才刚50，年轻着呢，一点儿也不老！没事少打麻将多锻炼，和我妈跳跳广场舞。”
“对，锻炼身体最重要，过几年等你结婚了还能给你带孩子呢！”关爸笑道。
“老关你做梦呢吧！我现在连工作都没找到，对象也没有，你竟然都能联想到给我带孩子？？？”关小雅嚷嚷完，顿时无语了。
“哈哈哈哈，这不是逗你开心嘛！对了，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还没回学校吗？”
“没呢，我正准备坐公交回学校。”
“那你赶紧回，路上要注意安全。”关爸的声音醇厚又饱满，“没过就没过呗，有啥大不了的，我闺女长的好看性格好，哪哪都好，没进他们单位是他们的损失！找不到工作就回家啊，别忘了你还有爸爸妈妈呢！”
“爸，我想吃你做的柠檬鱼了。”
“好好好！等闺女回来爸就给你做，对了，爸一会给你再转点钱，你在微信上收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开学时你才给过我的，我还剩不少呢！够花了。”
“傻孩子，爸挣钱不就是给你花的嘛！你最近面试又要买衣服，又要打车，哪里不需要钱？一会儿你也别坐公交了，打个车回去，到学校给爸爸报个平安！”
“知道了，你真啰嗦。”
“闺女，咱就记住一句话，这是咱老关家的名言——除却生死无大事！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其他的事都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再不济你就回家，咱小县城多好啊，环境好不堵车节奏慢，一点也不比那大城市差！不说了，你赶紧回，别在外面逗留了，记得到学校给爸爸发个信息啊！”
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家是最温暖的港湾，能为她遮风挡雨，在外面受了委屈和挫折，关小雅第一时间就想缩回舒适的小窝里，在这里汲取了爱和力量，让她又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双手狠狠地搓了下脸，她吸了吸鼻子，坐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
“啊！亲爱的鸭鸭，你可算回来了！”苏橙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怎么了？”关小雅问道。
“学校临时停电了，食堂没饭，本来以为很快就好了，没想到快一整天了还是没电，我饿到现在都快饿死了。”苏橙吐槽道。
“那你怎么不出去吃？”
“我导师催论文就跟催命一样，我一下午都在赶论文，电脑也耗没电了，就想着等你回来咱俩一起出去吃，谁能想到你这会才回来，今天面试怎么样？”
关小雅连忙抓起手机，给齐烨发了信息
“齐烨，你下午吃饭了吗？”
她抱着手机紧紧盯着，生怕错过对方的任何回复，过了好一会，就在她以为消息又石沉大海时，“叮”的一声，手机来了通知。
“吃了。”
“学校没电了，你叫了外卖吗？”
过了好久手机还是没动静，关小雅忍不住拨了电话过去，明明没拨过几次，却极其熟稔的在键盘上按下号码，仿佛已经拨了无数遍。
手机响了一会，通了
“齐烨，我是关小雅。”
“我知道。”
“你是不是没吃饭呀，我知道快考研了你最近复习特别忙，听说食堂关门了，你中午肯定没出去吃，而且学校不让外卖进大门，你肯定也没叫外卖吧！”关小雅一鼓作气说道。
对面沉默了
她继续道：“我正准备出去吃饭，顺便帮你带一份回来，一会给你送到图书馆。”她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继续道：“可以吗？”
“好，谢谢你了。”对面道。
“那你想吃什么？炒面还是米饭？点菜也可以，我都可以帮你带。”关小雅赶紧道。
“都可以，你吃什么顺便帮我带份就行，不用太麻烦。”
“嗯嗯，好的！一会见！”
挂了电话后，关小雅像刚充满气的皮球，开心地在宿舍蹦了起来，然后抓起钥匙，头也不回的往宿舍外面冲。
“站住！”一声怒吼传来，响彻在整个宿舍走廊，“关—小—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