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捡起来？”
“万一这是面试前的考验呢？”
“如果不是的话，别人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可是为什么这个纸团偏偏就在我对面，为什么越看越可疑？”
五分钟前
关小雅到现场坐下，房间里有十几个应聘者也在等候面试，看样子不管男生女生都精心收拾过一番，所有人都是西装加白衬衫和黑皮鞋，一个个嘴里念念有词，很明显都是在温习各自提前准备的内容。
置身其中，她突然第一次有了竞争的真实感。
这种真实感不同于在学校里的任何一场比赛，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步入社会了，真的再也没有家里和学校的庇护了，真的要为自己搏前程了。
她一边赶紧在心里温习着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自我介绍，一边探着脑袋悄悄打量整个房间。
此刻的关小雅正在实施自己的面试第一法则———快速熟悉你所在的环境，并迅速适应它，降低紧张感。
宽大的落地窗让房间显得非常大气敞亮，棕色的实木桌椅整整齐齐的面对面排成四排，桌子上摆放的茶具橙光发亮，入门两侧有一套黑色皮沙发，不过没有人坐，大家都很自觉的坐在实木桌凳上。
房间里没有摆放其他绿植，除了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盆文竹。文竹被照顾的很好，姿态优美，枝叶轻盈又舒展开来，给房间里增添了一抹文雅之气。
落地窗对面的白墙上挂着一副字，用行书写的，笔力遒劲有力，笔画连绵潇洒，她细细辨认了一下，上面写了两句诗————
高节人相重，虚心世所知
“是唐代张九龄的，写的是做人应该像竹子一样虚心，正直。”
“嗯，看来这里的人喜欢竹子，也比较喜欢谦虚一点的人，一会儿面试得稍微低调点，谦虚才能赢得好感。”
嘴角勾起，她不免有些得意，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
今天的智商总算是在线了。熟悉完大致环境，她低头闭上眼睛打算把提前准备好的十几个常见面试问答在脑海里过一遍。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她定睛一看————
一个小纸团
纸团不大，不很显眼，静静地躺在对面的桌椅下，在一尘不染的地面上略有些突兀。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猛地劈过一道闪电，整个人顿时清醒起来。
“特喵的这该不会是考验吧？！”
她蓦地想起从小到大在各种各样的杂志和电视上看过的无数小故事。
其中有一个讲的是，公司组织面试，为了考察应试者的素质，便让扫地大爷在门口随意丢了一个废纸团，最后的结果是捡了纸团的人被录取了。
那门口那个和年轻人擦肩而过的扫地大爷呢？
不！他不是简单的清洁工！
他可是江湖上最低调的扫地僧！
他就是幕后大boss，公司老总！
面试结束后，老大爷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伙子，我在外面观察你好久了！那么多面试者对眼前的垃圾都视若无睹，只有你表现最优异。能主动捡起垃圾，说明你是个关注细节，并能立马执行任务的优秀年轻人啊！好好干，你的未来大有可为，我看好你哦！”
人群中间的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谢谢大家的认可，谢谢谢谢，我会再接再厉，做个优秀的员工！”
嘿嘿嘿嘿
面前的场景变换，小伙子的脸换成了她自己的，她捧着鲜花，面对着身边簇拥上来的一群人，看着大家艳羡又佩服的眼神，害羞的低低开口：“其实我也没那么优秀。。。。”
关小雅不好意思地捂住快要笑成花儿的脸。
嘿嘿嘿嘿
嘴角放下，整理了下表情，她打定主意，深吸一口气，咬咬牙抬起头，却正对上斜对面坐着的一个求职者惊讶疑惑的眼神。
对方那宛若看着傻子一般的眼神，让关小雅顿时怂了。她就像刚充满气的气球，被对方的眼神扎了一下，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烟消云散。
心里又挣扎起来——
“要不要捡起来？”
“万一这是面试前的考验呢？”
“所以到底怎么办？要不要捡起来？”
“都怪这张纸掉的不是地方，要是掉在过道上还能装作不经意，这掉在座位底下，还得弯腰伸手，有点太刻意了。”
“那要不要提醒别人？”
“算了算了，肯定会被当傻子的。”
关小雅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在22岁这一年，被一个小小的纸团为难住。
她抬头环视了一眼教室，发现头顶有两个监控，顿时又精神了起来。
“说不定此刻面试官正在瞪着犀利的双眼，坐在监控后面观察大家的一举一动呢？”
“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不做二不休！”
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她决定实施自己的面试第二法则——态度决定高度，细节决定成败！
她慢慢地挪起右腿，一点一点展开，然后伸长，再伸长，只差一点了，马上就能够到了
距离越来越近，差一点点了
“同学你在干什么？”
“啊？”
她突然被打断，反射性的收回右腿，转头看去，右手边一个和她看起来年龄差不多的姑娘正疑惑的看着她。
“我。。我没干什么。”
关小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挠了挠头发掩饰了一丝尴尬，然后对着纸团抬了抬下巴道，“我想把它捡起来。”
“是你掉的吗？”
“不是我掉的。”她赶紧摆摆手。
“那我帮你吧！”
“啊？那好。。。好吧。”
旁边的姑娘体形利落，身高腿长，她长腿一伸，脚尖用力往外一勾。
唰！
纸团飞速滚到过道上，因为用力过度的原因，距离她俩还是有些距离。
“谢谢你！”关小雅微笑着说道，然后打算起身去捡纸团。
突然一阵小小的嘈杂声传来，她抬起头，暂停了动作，坐直了身子。
门口站着一位穿着正装的年轻工作人员，她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然后摊开手里的文件夹，冰冷地开口：
“请大家坐好，我是本次面试活动的负责人之一，现在我读一下面试名单，十分钟后面试开始，请每个人仔细记好自己的顺序，一会儿的面试按顺序依次进场。”
“另外，面试地点在对面的会议室，这里只是休息室，希望一会面试结束的同学直接离场，不要返回休息室和其他人聊天透漏考试内容。”
啊？什么？原来面试不在这里！亏我刚才还那么认真的观察环境，那面试第一准则没用上嘛。关小雅自嘲一笑。
名单公布完后，工作人员便准备离开，转身前又看了一眼休息室，不知道目光扫到了什么，突然眼神一顿，向关小雅的方向看去，眉头依稀可见地皱了皱，声音明显拔高了些，听起来有些尖锐：
“请同学们注意房间卫生的保持，不要随地乱丢垃圾！我们的招聘是要挑出德才兼备，有礼貌有素质的人，都是成年人了，希望有些人能自觉点！”然后甩着马尾大步离开。
轰——
double kill！
一颗炸弹在关小雅脑海里猛地炸开，烫的她满脸通红，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别看了，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扔的！”
她百口莫辩，只能在心里大声呐喊，低着头，却能感到周围人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像针一样从四面八方刺过来，扎在她的自尊上，又疼又难堪。
地上要是有个洞就好了，她的脸火辣辣的疼。
过了好一会，趁着大家的目光都挪开，她才赶紧起身将纸团牢牢攥到手心，装进口袋，轻轻叹了口气。
哎，以后宫斗剧什么的还是少看点，鸡汤也少喝点吧！
入戏太深，容易丢人！
安静的会议室里，面试在紧张的进行着
“关同学你好，你认为你的优缺点分别是什么？”一位戴着眼镜的瘦瘦的面试官问道。
“感谢考官提问，首先，我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是有细心和认真。无论面对怎样复杂的数据处理工作，我都会做到一丝不苟分毫不差的完成。在大学期间，我担任过校报的编辑工作，虽然文字修改编辑和校报的排版非常繁琐，但是我没有抱怨，依然能够细心认真的完成任务，因此这段经历也很好的锻炼了我的工作能力。其次，我的缺点就是太年轻，没有丰富的社会阅历和工作经验，看问题的角度和处理问题的经验上还有一些不足，但是我坚信，随着我阅历的增长和工作经验的积累，我一定能改善这个缺点，并且会在工作岗位上做的越来越好！我的回答到此结束，谢谢考官。”
“嗯，下一个问题，谈谈你的职业规划是什么？”另一位考官的声音响起。
关小雅微微转头面向提问的考官，眼神坚定，控制好语速，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卑不亢，淡定自然。
“感谢考官提问，关于职业规划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分为以下三个方面：第一：适应角色的转变。我现在的身份是个大学生，但是在不远的将来我会完全步入社会走上工作岗位，做一名合格的职场人。第二：清楚自己的岗位职责。今天我面试的岗位是银行柜员，所以要了解银行柜员的职责，努力做一名优秀的银行柜员。第三：提升专业素养。虽然目前我没有丰富的阅历和工作经验，但是我有着强烈的学习动机和优秀的学习能力。如果有幸可以被贵单位录取，我一定会利用休假的机会不断加强学习，并虚心向老员工请教，提高综合素质。以上就是我对自己的职业规划。回答完毕，谢谢！”
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心脏也快蹦到嗓子眼了，但是关小雅对自己今天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考官问的问题她之前都准备过，回答的也都很流畅。
她觉得自己这次稳了。
一周后
“鸭鸭，A行的面试结果出来了，我在洗手间听到旁边宿舍的张雨晨说她收到短信了，通知下周二参加下一轮的无小组讨论面试。你呢？收到短信没？”苏橙问道。
关小雅猛的从书本堆里抬起头，放下正在做题的笔，赶紧打开手机翻看信息。
没有，没有收到。
她又翻开短信里的回收箱，想着会不会被手机误以为是垃圾信息放在回收箱里。
也没有。
心渐渐凉了下来。
她跑去邻宿舍敲开门问道：“雨晨，打扰你了，你收到A行的信息了是吗？”
“嗯嗯，中午就收到了。”张雨晨敷着面膜，打开手机递给她，“你看，就是这个，下周要参加无小组讨论面试，我最怕这个了，每次都卡在无小组讨论上，烦死了。”
“哦，那你已经很厉害了，加油，祝你好运。”关小雅祝福道，然后失落的离开了。
心里泛起满满的酸涩感
“农行，网申没过；中行，初试败北；光大，网申没过；齐鲁银行，初试淘汰。现在还有招行、中信、工行……这些招聘还没开始。”关小雅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将已经被淘汰的打了×，还没开始招聘的打了√。
唰唰的写字声传来，中间不时夹杂着几声叹息。
关小雅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她有点想不通，表现不好的银行没有录取她就算了，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表现不错的也没有录取她？
如果说她的信心是一座完整的冰面，那么接二连三的失败已经在这片冰面上敲出了一道道裂缝。
问题到底出在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