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装？你换衣服了？”
我向她搭话，少女吓了一跳地颤抖着肩膀，抬起头，“啊，是罪犯先生啊……”地喃喃道。然后她轻轻地举起拿着的不是书包的另一个纸袋，看着她终于不再穿着那身校服，这到让我少了些许的负罪感。
“是……刚才买的……”
“这样啊。……话说你没事吧。脸都已经白到发青了啊。”
“就是因为有事才只能依靠你这样的罪犯啊。”
少女瞪着我恨恨地说道，但那声音相当虚弱。
“在缓好之前在这里休息吧？”我这样提议，但少女摇了摇头。
“这不是缓缓就能好的。……比起那个，你知道有什么人少且开阔的地方吗？哪里都行。”
“要是外边可以的话附近有公园。这么冷的话就算有人也不过是在玩耍的小学生吧。”
少女“那里就行”地说完，站了起来。见此，我朝着附近的电梯走去，结果不知为何，少女“请等一下”地抓住了我的衣角。
“怎么了？”
“……别管，请就这么走。”
“就算你这么说……”
不管怎么说我没有被人抓住衣角的情况下走路的人生经历，所以不知如何是好。但停在那里引人注目的话也很讨厌，所以只能勉勉强强地迈开了步伐。
忍受着在离开购物中心之前擦肩而过的人们的好奇视线，我们朝着外边走去。少女始终低着头。微微睁开的双眼盯着我的脚后跟附近。
我们选择尽量碰不到人的路线走到外边去，然后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公园。公园并不大，给人一种老旧的感觉。除了遛狗途中在长椅上休息的老人之外，里面并没有其他人。
“到了。”我说完，少女便松开了抓着衣角的手。她环顾四周，慢悠悠地走到公园深处的秋千那里坐了下来。然后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我望着在对面的秋千上垂头丧气地坐着的少女，“刚才究竟怎么了？”地长出了一口气。她能用书包打我，还能用脚踩我，没想到现在却露出了如此软弱的姿态。我想她是个情绪很不稳定的女孩。她的家庭环境似乎不怎么样。……不过似乎和那个没有关系。
“哟，原来你怎么在这啊？”
与我斜对方向走来的三人其中是一对手挽着手，青年相貌的一对情侣以及一名身材微胖的高个子不良少女。
男性身材瘦高，染着一头层次分明的黄发（就暂且叫他黄毛），大概是那副窄框眼镜，让他在好与恶之间极易混淆。挽着男性左臂的女性个子不高，高额头高鼻梁，一头波浪长发束起高马尾（就叫她马尾），两人的旁边是一名叼着香烟的不良少女（她暂且叫不良女）似乎是打出生起就长着那张厌世脸。
“我…..”
少女只是闻听到那几人到来时响动的那一刻便有些止不住地颤抖，面露不安。 “先生……”少女沉沉地低下头，伸手拧住我的衣角，将站在他面前的我拉抻至身前。
“怎么到哪遇到这个薄命鬼啊？这位是知己？还是哥哥？哦———不会是男朋友吧？”带着这般满是讥讽的口吻，足以证明三人与少女并非什么熟人或是同学关系。
黄毛上前缓缓将我推开到一边，坐在少女身旁，朝向少女那边的手臂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
另外两名女性一个顺势坐在少女另一个则站在她的身前。这番景象，在我高中时期也并不罕见。如果将一切校园霸凌事件统一予以描述，那我此刻正是基于施暴与被欺凌之后的旁观者形象。
事先声明，我绝对不是什么正义感十足的热血青年，那种形容词汇甚至与我整整二十年的人生中都毫不相干。但三张嘴脸却莫名让我觉得油腻且让人恶心到想吐的地步。
出于对事态突发的茫然，我还是决定有必要将眼前这一幕好好观察一番。
少女面对三人的为难本是毫不反抗且一言不发，可听到话题谈论到我的身上“是男……”地刚要开口。
“想对我们说谎话吗？”
堵在少女面前不良女像是在踢一只没人要的易拉罐，抬脚踢在少女本就纤细得能掰断的小腿，少女的黑色长袜留下一道夹杂着泥污的鞋印。
“我说，你不会因为手里缺钱把自己给卖了吧？哈哈哈哈。”坐在少女身旁的马尾挥手很是随意地朝着少女的脸上挥去一巴掌。因为雪后的天气本就冰冷，少女原本白皙的脸蛋顿时落得一片红肿。少女已经默默忍受着一切默不作声。这还没完，另一边的黄毛似是有意而为，抓起少女手里的纸袋，奋力撕开。里面是一件与少女便装内衬中相同的一件男款卫衣。
“喂喂，你们可别冤枉了人家，这情侣装都买来了，事实明摆着吧？”黄毛说着，将目光看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我，“喂，那位小哥，这家伙平时连瓶可乐都舍不得买，居然给你们买了情侣装呢。”
“啊呀！大意了！居然都没想到你这家伙真会有男朋友这种关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的那一巴掌，你还是打回来吧？”
“啪！！！！”
马尾嘴上说着让少女将那一巴掌还回来，可手上紧接着对少女的脸颊又是一记耳光。
“好啦好啦。别跟这废物废话了，再晚点联谊会都要迟到了，真扫兴。”
不良女一边催促着另外两人，抬头将嘴上燃尽的烟头取下狠狠碾在少女的肩膀。少女似在这一瞬紧紧攥住拳头，可迟迟未见反抗。
“这位小哥，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笔迟一次应该很便宜吧？哈哈哈哈。”马尾临走前妩媚地探到我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在我周围留下一阵能将鼻孔呛穿的劣质香水味。
“衣服还想要的话，下周学校天台见哦～”三人离去前的这句话，大概是说给少女听的。
看着三人扬长而去，我由心里的一个声音居然一反常态地诧异“自己怎么能忍到这种地步。”而另一个声音则是屈居在这社会上最为现实到正解“少女只不过是一个拿日记威胁我的陌生人。我们两人相差甚远，即便我做出见义勇为的举动，也只会徒增她在校园中更加残酷的欺压。退一百步说，一个不受家人待见，在学校备受瞩目欺凌的少女，能帮助她勇敢面对的，只有她自己本人。”
就在我纠结之际，少女低着头站起来了。默默走向不远处的秋千不动声色地坐下。
也正是在这一刻，我也意识到她叫我出来的目的。遇见那三人或许只是单纯的走了霉运。
我望着在对面的秋千上垂头丧气地坐着的少女，“刚才究竟怎么回事”地长出了一口气。她曾能用书包打我，还能用脚踩我，没想到现在却露出了如此软弱的姿态。我想她是个情绪很不稳定的女孩。她的家庭环境似乎不怎么样。……不过似乎和那个没有关系。
无论如何，现在的我无法反抗她。我并非是接受了损友的建议，但想着还是先在意外发生后给予她一些安慰，便走向附近的自动贩卖机。我买了自己要喝的黑咖啡和给少女的热茶。
我走近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少女，把茶递给她。
“……”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和我递给她的热茶，露出稍显困惑的样子，然后夺过我另一只手拿着的咖啡。她用苍白的嘴唇喝了一口咖啡。
“好苦。”
少女说完，抬起已经红肿的脸逐渐皱起眉。
“所以，刚刚的事…..”
“请不要提。”
不等我开口一探究竟，少女马上开口终止话题，用热茶的罐子贴在一侧红肿得厉害的脸蛋上。
“那样会肿得更厉害。比起脸上的伤，还是尽快帮你把衣服要回来吧。我能做到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说着，掏出手机拨打号码的无意间将视线落在少女的肩膀。墨蓝色的外套肩膀被硬生生烫出一块焦黑窟窿。
“不用…..”
“怎么走出阴影是你自己的事，但被抢走得东西一定是要拿回来的。我刚看到那边路灯上有对着这边的监控，刚好有在附近警局实习的朋友，就当是帮你的忙也帮他一个忙吧。”
“还是别….”
“放心，反正这个路段的监控每天都会被警方调取，被查到是早晚的事。不会涉及到你的。”
少女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地抿抿嘴。
“干嘛用那种表情？感觉被我赚了好感所以很不爽？”
“才没那回事。”
我耸了耸肩，结果少女哼的一声把头转了过去。然后一言不发。
*
联系过正在警局实习的益友，在得到会尽快进行调查后，我们两人都变得无事可做了。我轻轻摇动着秋千，眺望着暮色渐浓的公园的对面小巷。路灯开始闪烁起淡淡的光芒。看了眼公园里的时钟，不过五点而已。日落还真是早啊。我出生时所在的北方城市和现在居住城市的气候没有太大差异。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在来这里之前就不太关注了。
高中毕业之后，我考上了这边一所还不错的大学。为了方便上学，约莫两年前我搬到了室内的出租公寓，开始一个人生活。
在即将升入大学的夏天，虽然行李已经收拾完了，但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闲下来的我经常会去散步。在春天温暖的空气中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的我有很多的发现。比如埼玉时常天空晴朗，云的轮廓清晰可见之类，比如坡道很多之类，再比如高大的公寓和有昆虫栖息的树林混杂在一起之类。与本地一样的地方和不一样的地方感觉恰到好处。感觉要是更加乡村的话就会感到无趣，更加城市的话就会感到疲惫吧。
走两个小时左右，到了傍晚高空吹来的风渐渐变冷的时候，我就会原路返回或是去坐开往熟知的地方的公交车。看着被晚霞染红的天空和渐渐昏暗的街道，我就会想，我要在这里生活四年了啊。
在那之后，即使大学生活已经开始，我也好几次这样散过步。因为人际关系出现问题而退出社团的时候，隔着电话知道父母离婚的时候，被学姐甩了的时候，我基本上都会去那样散步。
开始一个人生活，已经快两年了。不知算长算短。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但自己大概并没有因此而成长。不过是疲劳感在像灰尘一样堆积而已。
真是的，我在做什么呢。以被学姐甩了为借口不去大学，最后还被这样的少女威胁。落下一连串本可避免的麻烦事。
“肯定觉得我很没出息吧？”
“诶？…….”
少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让我吓了一跳。过了几秒，我才认识到那是对我说的话。
“是个狂妄、粗暴却胆小、情绪不稳定的小鬼。”
“没那回事啊。”
“不用在意我的。你不过是因为我抓住了你的弱点，才这么说，做这么多的吧？”
我“你猜呢”说道。我一边随意地抛投着空塑料瓶，一边耸着肩。“像你这么大的人，已经很坚强了。这并不稀奇。总比有些活不起的人想不开要好多了。”
“我还觉得就这么消失在这个世界还要好呢”少女自嘲地笑了，“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甚至在人多的地方，都觉得很不自在。”
“这是……诗吗？品味不错嘛。”
我这样一说，少女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我。
“弱智。”
我不解其意，歪着头。少女“也是呢……”地抢过我的咖啡喝一口，然后再次“更苦”地皱起眉。她像是在说“喝一次就不想有第二次”地把罐子塞给我。确认我已经接过之后，她开始说道。
“和某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知往哪边躲结果撞了上去，这种情况不也是有的吗。我极其不擅长那个的。要是走在人够多的路上的话，我有自信五十米撞到十个人。也正是因为这个，经常会招惹到不少人。”
“那确实……稍微有点多。”
“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但一开始意识到不能那样的时候，我就开始想不起迄今为止是如何与人擦肩而过，连怎么走路都变得不知道了。然后萎缩起来之后又会和人撞上，视线也会撞上。然后感觉就会被责备说『你干嘛要站在那里』”
“太大惊小怪了吧。并不是谁都会那么在意的。只能说，活着这个油腻的世界，人也会越来越复杂。”
“嗯，即便遇到像刚才那样的情况，大概三秒钟后就会忘掉的吧。这个我也是知道的。……但我就会觉得为什么走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也做不到，在这样想着的时候面前也会有人经过，结果就变得一步也很难堪。”
“你这分明是强迫症吧？”
“可能是吧。”
少女嘟囔道，然后不耐烦地捂着头。
“刚才是我大意了。以为这种工作日乡下的购物中心不会遇到那些家伙的。”
“所以，那件衣服是买给你男朋友的吗？”
“这个嘛，是想让你帮我看来着，不过，你也听见了那些家伙说的吧？我怎么可能会有男朋友。”
少女说完，笑了起来。先前还红肿的脸，现在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看她那个样子，我知道至少她说的不完全是谎话。这样的话，就有件很在意的事情。
“那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情告诉我呢？”
“为了让圣诞节消失。”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这样说道。看来这次轮到我埋头不解了。
“又来…..你差不多该给我解释一下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威胁我，霸占我的床，还对我又打又踩，一副蛮横的样子。结果现在又像这样暴露自己的弱点。我已经完全不懂了。”
“你说得对。差不多有必要进行说明了。也没什么时间了。”
少女始终以一副淡然的样子说道。
“但是在说明之前先回你屋子里。……这里太冷了。”
“嘶～～～你说得对。”
我模仿少女的语气，结果就被少女踢了一下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