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5元钱的往事
我爷爷92岁不在了，那年我36岁，我哭得惊天动地：，三个哥哥和俩个姐姐轮番阻止我，说爷爷这么大岁数走，是福。父亲和母亲对我的悲伤表示沉默，我噙着眼泪，望着天上的白云，自呓着：爷爷。
和我一样悲伤的，还有一个“萍娃子”，是我的小学同学。她收到我爷爷去世的消息，就带着她的爱人一起赶了回来，她倚在我姐姐的肩膀上哭。因为是远方的客人，我妈总是对她不停地关照着，握着她的手，面带笑容，向她嘘寒问暖。
上小学时，爷爷在院子里晾晒草药，我就在院子里默写课文，爷爷在屋子里捣草药，我就一字不漏地把课文背诵给爷爷。听了我朗诵的课文，爷爷就说“林儿，这么一个品德高尚的人物死了，可惜哟。”我回答：“不，爷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爷爷亲切地搂着我说：“小孙子，明天爷爷带你上山去摘野果和摘粽叶。”我爷爷摘的粽叶又大又好，我学着当兵埋伏的样子，把粽叶覆盖在身上，用野果当辣椒，野果是酸甜的，我却装着很辣的样子吃。天上飞来一群小鸟，小鸟在我周围叽叽喳喳，我警惕起来：“有敌情。”
晚饭后，我跟着我妈去窜门子，家家户户忙着刷洗锅灶煮粽叶包粽子，我妈帮着淘糯米、泡红豆。在我们老家，端午节也是个隆重的节日，左邻右舍互相帮衬，等我们回到家，夜已深了，星云密布，家里灯还亮着，我妈说：“爷爷还没睡？”进到屋里，我妈和我看见在爷爷面前跪着俩个人，是一对儿母女，她们家的男人得了重病，将家里的椅子顶出了一个破洞。我妈说“爹，你去看一下吧，治不好，不会错怪你。”爷爷叹口气：“肝癌晚期，神医也没办法了。”我说：“爷爷去，我也要去。”爷爷拗不过，就带着药罐子去了。
她家黑魆魆的，透过微弱的星光，我看见一个男的，苍白得奄奄一息，虚弱得像是要熄灭的白色蜡烛，我吃惊了，那是个活人吗？至今在我耳边还回旋着那句话：“她爸，医生请来了。”她也挺懂事，回到家就点亮了煤油灯，她妈随后说“萍娃子，早点睡，带弟弟睡你床上，明天还要上学。”我坐在那张有破洞的木椅子上，看到她家的煤油灯，来了神儿，没一点儿睡意，在煤油灯下，我学着电影里的情节，在桌子上用手指头蘸着唾沫，边说边划。爷爷对她爸爸一直盯着，一会儿针灸，一会儿把脉，她妈在煎药，正当爷爷小心翼翼要对她爸爸喂药时，我模仿电影里一个情节的动作，把灯吹熄了。“啊，灯灭了。”她妈的这句话把她惊醒了，悽惨的哭声紧接着而来：“爸”。她的哭声也让我清醒，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严重的错事。“林儿，睡觉去，爷爷不回家了。”第二天早上我被她叫醒，我睡眼惺忪，揉着睁不开的眼睛。她说：“你直接去学校，我去你家把你的书包带学校去。”她妈给我伍分钱让我在路上买吃的。
她爸爸病入膏盲，爷爷这些天，一直守护着她爸爸，我放学就到她家去，玩得不亦乐乎，书包里装满了粽子，时不时拿出来吃一个，把粽叶丢在她家里。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见她添着我丢下的粽叶，原来她家没有包粽子，于是我就起了怜悯之心，把粽子送给她，可没想到她把我送的粽子留给她妈妈吃，她妈妈没舍得吃，剥了又给我吃，在这点儿上我懂事了，说：“阿姨，我不吃，你吃。”她妈妈笑了，把粽子让她吃了。
在爷爷精心调理下，她的爸爸从死神中活了过来，但仍然还要继续吃药。爷爷说：“没有半年多的时间，是不能把病治好的，随时还会出现逆转。药，万万不能停。”她妈妈面露窘态，她央求我爷爷说“爷爷，能少要点钱吗？我妈妈没钱了。”爷爷惊讶：“我没要钱啊。”她妈妈吃惊了，望着我：“你没把5元钱给你爷爷？”我立即说“给我妈了。”
搪塞过后，我爷爷问我妈妈是不是收了5元钱。我妈说没有，当我放学回到家，我妈火冒三丈打了我，这是我一生中唯一挨打的一次，以致于我无法忘记。记得上了高中，我还对我妈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打我那一次。”我妈当时泪流满面：“林儿，原谅妈妈好吗？”后来从爷爷和我父亲口里得知，我妈因为那次打了我，事后哭过几次，我爸还专程请假回来安慰和开导我妈。
那5元钱，我没花完，因为玩性大，自己说不清剩余的钱放哪儿了。挨打后，我就把仇记在了她的头上，她妈对剩余的钱没有找回来，就让她带我一起找，我不断地对她撒谎，今天说装到塑料袋埋在沙滩上，她就在沙滩上不停地挖，半天没挖到，我暗自窃喜，觉得就要这样惩罚她，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明天又说藏在那颗大树的树梢上，她就爬到树上去，对每个树杈进行查找，不小心脚下踩空，双手抓紧树枝在晃悠，下面是几米深的沟壑，掉下去肯定不被摔死也会被摔成重伤，她脸色吓得煞白，而我却笑着跑开了。后来我想起来问她，她说：“你知道吗，那次你差点儿害了我的命！正绝望的时候，一个割草的路过，将挑着的两捆草铺到沟里。”
我在家挨打，她妈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上门向我妈道歉，把我搂在怀里，买好吃的礼物送给我，我心里却这样想：“假惺惺的，哼”。我对她妈横眉冷对，那种眼神被她妈妈看到，脸上很是没趣。从那以后，我去她家，她妈就对我客客气气，还当着我的面教训她，打她，说：“谁叫你多嘴！”她挨打时不掉一滴眼泪，也不向她妈求饶。
5元钱，改变了我童年。这件事情传到学校，同学们见了我，就起哄：“五元钱、五元钱。”——从此不再喊我的名字。喊我“五元钱”，具有极大的贬义，我也意识到说谎是不光彩的，就害怕见同学，害怕被人喊“五元钱”，放学就赶紧跑回家，佯装学习。因为说谎，我感觉同学不再信任我，使我活动圈子小了，我常常在我家院子里凝望着天上的白云，百无聊赖，心里盼着爷爷回来，因为爷爷在家，我就让爷爷带我出门。
二、她家的情况
过了两三个月，她爸爸脸上有了血色，但仍然很虚弱，爷爷把碾好的药，让我送去，我不想让她爸爸的病好，就在路上，把药扔掉了。过了两天，她妈妈来说药吃完了，爷爷纳闷：前天才送去的。她妈妈哄着我去找，看到蚂蚁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地，搬运着被我扔掉的药，当时就傻眼了，哭喊着：“娃娃呀，你这是在要我们的命！”我压根儿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我妈妈对我这种行为也是无语，爷爷很多天唉声叹气，自言自语：这药，用钱是买不到的，浪费是极大的错误。我回答：“爷爷，不对，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因为没药了，她爸爸就硬抗着，爷爷又进山采药，而由于不是采药的季节，药性就差远了，爷爷也险些送了命。
9月1日学校开学，她没来报名，她的班主任让我去把她找来，到了她家，她爸爸有气无力、行将就木，我骇然了，惭愧做了不该做的事。回到家找我爷爷，爷爷语重心长地对我讲：“林儿，学课文、看电影，不是要你一味地去模仿课文里和电影里的人物所表现出来的一言一行；而是要通过人物的一言一行，学习到人物的品质、精神和思想！”爷爷一直以来对我所做的错事，持一种宽容和包庇，爷爷教育我的话只有这一次，我对爷爷的话似懂非懂，但却记忆犹新。
我感觉我确实做了亏心事，一声不响地跟在爷爷后面，向她家走去。她妈看到爷爷后流出激动的眼泪，爷爷为他爸爸熬了满满的一大碗中药，量比以前的都要多，她爸喝了吐、吐了喝，发烧、昏迷，反反复复……她妈看着她爸难受的样子，心疼地直哭，爷爷把完脉，如释重负，对她妈说：“没事了，这是调整反应。”
在爷爷的精心护理下，在我妈妈一日三餐特殊营养的悉心调养下，她的爸爸健康恢复得一天比一天好，脸上有了血色，从卧床不起到能下床活动，从出门散步到能做一定的体力活儿，她妈笑了，脸上充满喜悦，激动地见了我就抱着，我开始感觉难为情，后来适应了。她在郊外跳跃着、奔跑着，她爸爸深情地望着女儿，对她说：“爸爸看到了天上的白云，你长大也学医吧。”她的家如黎明的曙光，焕发生机；如重获新生的池鱼，其乐融融。她像是从来没见过她妈似的，整天对她妈粘粘糊糊，受她的影响，我也围着我妈转，她依偎在她妈的怀里，我也依偎在我妈的怀里，她向她妈撒娇着问，为什么我家有电，也有吃的，她家没有电，也没吃的？她妈回答，她家不会节省，我家是节省出来的。
去队里干农活儿，我妈私下对队长说：“男的大病初愈，不要为他安排重活儿，也不要让他们干时间长了，跟着收工就行。”我问我妈：“为什么她家那么穷呢？”我妈笑着说，她家舍不得出力。我明白了，就转身去找她的妈妈爸爸，在路边的玉米地，我看到她爸爸和她妈妈拥抱在一起，嘴对着嘴亲着，我大声喊：不要脸，我家有饭吃有电用，不是节省的。她爸爸妈妈吓了一跳，缓过神来问：你妈呢？回到家，我就把看到的事说给我妈，我妈对我讲，要听话，不许在外面说。她父母来我家向我妈道歉，我妈笑着说，别给孩子教坏了。
大雪兆丰年，万家灯火迎新春，我崇敬我妈和我爷爷，我妈给我做了新衣服，也给她做了新衣服，她爸帮我家劈柴，她妈和我妈在厨房又是蒸、又是炸的，她也在厨房烧火，我爷爷亲手为两家写对联，我妈和我爷爷再三嘱咐，让她家在我们家团年。一大早，我爷爷做了一辆滑雪车拉着我和她到车站去接我爸，我爸领着我的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带回来很多好吃的，我妈把我爸带回来的年货给了她家一部分。
那个年代，她家和我家比就是冰火两重天，过年了我家灯火通明，她家就是一盏煤油灯；没有人到她家做客，我家天天就有人上门来请我们吃饭，正月十五，队上还专为我们家耍灯，我家放很多鞭炮接灯。我爸走的时候，两家在一起合影，又在一起吃一顿饭，我的两个姐姐用压岁钱为她买了一条好看的围巾，我爸说：别太节省了，当吃要吃，当用要用。我接过话：她家没有节省，没吃的没用的，是她妈她爸舍不得出力干活儿。她急了：我家就在节省，我妈说了，让我学会节省，长大了来报答你们家。说完，她哭了。我顿时愕然了，哥哥和姐姐都说我真不懂事。
第二天天不亮，我还在熟睡，我爸就抱着我亲个不停，亲够了，我接着又睡，醒来后我使劲儿喊我妈，她妈就过来为我穿衣服，还亲我两下，我说：“阿姨，我妈说我爸坏得很，对我妈从头亲到脚。”她妈问：“你都看见了？”我说“嗯”。她妈说：“听阿姨的话，以后大人之间的事，你看见了就回避，也不要说出去。”我点了点头。
从春节到端午节，是我童年很美好的一段日子，她大我两岁，我喊她“姐”，姐姐带我上学和放学，我在学校表现差，放学了老师时不时就把我留下来让我抄写课文、对公式写100遍、面靠墙边站一节课，我姐看到了对老师视而不见拽着我回家。我姐脾气大，学习又好，我对她教我学习产生了恐惧，因为我在她家做错了题或者不会做，她就用手指头敲打我的头，打得我眼眶里泪水转，她妈知道了就说：“哪儿有你这样教学习的？”我顿时“哇”地哭出来，委屈地向她妈诉苦，我妈在一边儿还鼓励她：“就这样教，打了才长长记性。”在姐姐的管教下，我学习进步了，成了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奖状拿回家，我爷爷高兴得很，奖状多了，爷爷就用奖状晾晒和分拣药材。
以往端午节，我家吃粽子，她家吃淡竹叶，从她口中我知道她每年端午节就摘粽叶卖，她摘的粽叶又多又好。今年端午节，我妈把我们家的粽子，让我给她们家送去，十五年后，她说，那年我家送的粽子：红枣粽、豆沙粽、藜麦板栗粽，吃后爽口宜人，是最难忘的粽子。后来，每年的端午节，她提前把粽叶带来，和我妈一起包粽子，我挑水，她淘米；我烧火，她包粽子煮粽子，晚上去看电影，我和我姐手牵着手，从那时起，我对她产生了依恋。
三、她家情况好了
爷爷带着我和她进山采药。路上，我背诵课文，她问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什么意思？”我哑口无言，说心里话，我还不懂什么叫死？觉得死是被人赞美的一种状态，就如同赞美一条河流，死就像是一条河流。她又问爷爷为什么采的药能救她爸爸呢？爷爷也没回答上来，爷爷只是说：“药有千千万，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拿我知道的药，我只懂得它能治什么病，却不懂得它为什么能治这种病。”她刨根问底：“爷爷，我将来学中医还是西医？”“姐，西医要在西方学，中医就在中国学。”她白了我一眼：“瞎扯。”这次跟着爷爷采药，我的注意力关注在了对药材的辨认上，在我心里姐姐做的事一定都对，我挖的草药，她就教我进行对比，使我学会了辨认。回去的路上，天下起了雨，爷爷怕药淋湿了，就躲在路边一个不被淋雨的地方，野外是寒冷的，我和姐姐冷得打颤，爷爷紧紧护着我和姐姐，雨没有停止的迹象，回家的路还远，看来是要挨到天黑了，等着、盼着，雨渐渐小了，不下了，山顶上还显现一缕阳光，我和姐姐衣服淋湿了，冷得嘴唇不停抖动，我走不动路了，姐姐也走得慢。
一辆破旧的小汽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泥泞的山路上，司机看到前面走着的行人，按了几下喇叭，周厂长从沉思中被唤醒，他示意司机把车停在行人面前。周厂长下了车，我和她冷得直打抖，爷爷身上也是湿的，背着草药。周厂长二话不说，把衣服脱下来，让我换下湿的衣服，司机也脱件衣服下了车，周厂长打开车门让她进车里换下湿衣服，穿上司机脱下的衣服。姐衣服换好了，我和我姐穿上大人的衣服就像是穿件大衣，不冷了。周厂长腾出一块儿空间，让爷爷把草药放上去，我爷爷说“使不得。”周厂长和蔼可亲地说：“讲什么客气，上车。”爷爷和姐姐坐后排，周厂长抱着我坐在副驾驶位置。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只听见广播上传来“今晚的播音到此结束”，爷爷挽留周厂长和司机进家里吃口饭，周厂长说还有事儿要做就离开了，车灯照着前面的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爷爷让我妈先给我和我姐倒热水洗脸洗脚，我姐吃了晚饭要回家，我妈说：“萍娃子，你妈让你今晚不回去了，明天一早，你妈来接你。”听到我妈让她在我们家睡，我高兴极了。睡到第二天，我妈让我起床吃中午饭，我就问我姐还在睡吗？我妈回答：“你姐被她外婆带走了。”我说我也去，我妈说：她外婆想她妈妈，就千里迢迢来看她妈妈，看到她妈家里太穷了，她爸爸妈妈养活不了她，她外婆就执意要带她走。我姐被带走了，我的眼泪刷刷流了下来，此后十多年，我就再没见过她。
周厂长和司机的衣服，一直被她妈珍藏着，我常常去她家，就穿上司机的那件衣服，它是我姐穿过的，饱含着我对她的思念。一天放学我回到家，我妈破天荒做了一桌子菜，像是过节，她爸妈也在我们家，可一直不开饭，我对我妈说：“我饿了。”我妈说“等等。”话刚说完，队长就带着司机进了我们家，队长简单介绍了一下就离开了，我一看是司机，就喊“叔叔好。”她妈听说眼前这位“叔叔”就是送我们回家的司机后，表示非常感激，说衣服一直要返还的，司机说不用了，另一件衣服是周厂长的！
司机这回是指派到我们生产队的工作干部，每日由队上安排到社员家里吃饭，住在生产队的磨房里。批评会就在磨房的院子里开，由司机主持，个别社员为了图表现，说她爸妈偷懒，不好好干活儿，拖集体的后腿儿，批评会上渐渐充满着火药味儿，司机见此情形，立即吩咐“把人带下去！”散会后，司机回到磨房，为她爸妈倒了两杯热水，她妈低头哭泣，司机欲言又止，说：“姐。”她妈抬起头来，深邃的大眼睛、美丽的脸庞正视着司机，她爸唉声叹气。
天冷了，队上为司机准备的木炭，社员带来的面粉、大肉和做的布鞋对司机表示慰问，司机就让我妈拿回去送到她家。我放学又多了一个玩儿的地方，外面在下雪，磨房里没有生炭火，我冷得很，说“叔叔生盆炭火吧。”司机就带我到她妈家，她爸妈就高兴地生起火，为我们做饭。从他们的交谈中，我知道了她爸在部队当兵，她妈常在野地里挖野菜，有一天不慎落水，他奋不顾身跳进水里去救，把她妈送回家，知道了她妈家的日子很穷，后来她爸见到她妈，就将部队的馍馍留下来送给她妈吃，她妈吃了以后说“还有吗？给我爸妈带回去。”她妈根本就不知道，那馍馍是她爸的伙食。她外公在她爸复员的那一天说带她妈一起走，她外婆哭了一夜舍不得她妈，因为这一去，她妈就和她外公外婆远隔千山万水。司机和她爸交谈甚欢，两个人能喝一瓶酒，我要喝，她妈不让我喝，司机笑着对她妈说：“姐，现在就管教未来的女婿了。”她妈直言：“哪敢牵连人家孩子？我已经害惨了我男人，有时想死的心都有。”司机说：“姐，能娶到你是福，谈不上害惨两个字。”
我成了司机的跟屁虫，司机带我到工厂找厂长，提出把她爸安排到工厂，厂长答应了，司机带我去剧团看演员排练，一次又一次和剧团团长交涉：“出了事，我负责！”写保证书，签字、按手印，一切办理妥当，她妈终于进了剧团，我和我妈进出看戏如同闲庭信步，她妈的剧照也走进千家万户，贴在堂屋的墙上。
她家变得宽敞、整洁、舒适，她爸妈看到我来就把我夹中间，左边儿给我剥糖果，右边给我喂酸奶，我问她妈：“阿姨，姐姐不回来了吗？”只要一问姐姐回不回来，她妈就拿出合影的照片，看着她自言自语：“萍娃子，妈妈好想去看看你和外公外婆。”我对她的暗恋就以去她爸妈家的方式来表现，她爸妈在家里拥抱、接吻被我突然闯进来看见，她爸妈在床上翻云覆雨被我突如其来破坏了，尴尬的瞬间使她爸妈显得慌乱，可我没有一丝惊异，我看见了只当没看见，我牢记阿姨的教诲：“大人的事儿，看见了就回避，不要说出去。”我看见她爸妈那些大人的事，不觉得是龌龊，而特别欣慰，觉得她家生活美满。
四、爷爷的影响力
周厂长观看文艺汇演时不幸高血压犯了，并发生脑梗，出现了右半身的偏瘫，没过多久又出现第二次脑梗，两个月时间又出现心肌梗塞。从医学角度讲，血管堵了，这儿堵，那儿也容易堵，容易复发，所以周厂长又得了心梗，在医院住院又检查出有糖尿病，治疗好转，出院。哪知道进入腊月，周厂长又发生了第三次脑梗，这次病情重，神志不大清楚、痴呆，不能吞咽，口水都流出来，一喝水就呛，所以他身体里头，抢救管插了几个，有氧气管、输液管、导尿管，还有根鼻子管。由于这一次周厂长又发生了左半身偏瘫，过去是右半身，这次是全身都瘫了，所以不太容易恢复了，只能抬回家，慢慢恢复。那么，生命体征平稳以后，医生就让家属抬回家去。
周厂长出院了，大小便失禁，他爱人一看确实很重了，打电话、发电报，给外地的子女喊回来，说：“你爸爸这次不太好，在过年的时候，不管是不是你爸爸的生日，咱们给他做最后一次生日。”在过年的时候，给周厂长做生日的时候，司机也请来了，吃完饭后，司机心情无比沉重。
她爸妈看到司机心神不定的样子，就说：“找找我姐的公公试试，他认得周厂长。”司机把周厂长的情况说给了我爷爷，我爷爷说：“不要指望我治好周厂长的病，我用药给周厂长增加营养，让周厂长多活几个月是能做到的。”，于是在正月16日那天开始，我爷爷从鼻子管里给周厂长灌药，两个月左右，周厂长可以吞咽了，这样鼻子管就拔出来了。不久，周厂长的右手能动了，右手能动，他就生活能自理，自己能穿衣服、自己能吃饭。
司机对周厂长病情好转，特意请她爸她妈在馆子里吃饭以表谢意，酒过三巡，对着她爸打了几拳，使劲儿握着她妈的手，她妈痛得直叫：“你要死，快松开，好痛！”司机松开后，她妈头一次喝酒，她爸没有阻止，并说：“兄弟，你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阿姨，你都喝酒了，我也要喝。”司机就给我倒满满一杯，我端起来就一大口，“哇”得吐了出来：“难喝死了。”三个大人都笑了起来。
周厂长胆识非凡，他不按照我爷爷的服用量来吃药了，5天的药，他两天吃完，吃到第三个月的时候，他感觉到他的排便，原来大小便顺着屁股流，就是不能控制，现在呢，大小便都自如了。但是上身可以，下身还是不能动，他的举动又一次出乎人的意料，5天的药，他改成一天吃完，我爷爷眼看一个人上山采药已满足不了供应，让司机和她爸妈，还有我妈，全都上阵，进山采药。
过了半年，有一天周厂长突然出现了状况：头部发麻，然后胳膊发麻，手也发麻，麻的那只手没有一点儿感觉，他让他爱人快去找我爷爷，他爱人见了我爷爷就吓得语无伦次，吞吞吐吐说“人快不行了，你去看一下吧。”我爷爷说：“这是调整反应，不要害怕。”说完，就向周厂长家里紧赶慢赶，周厂长见到我爷爷就说：“我又犯病了。”我爷爷一语不发，对周厂长把脉，看舌头。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司机、我妈和她爸妈，还有单位的同志都赶了过来，有人小声嘀咕：医院都治不好，江湖郎中能治个什么样结果，这要传出去，周厂长的的名声就不好了。司机如坐针毡，成了罪人似的。大约持续了1个多小时，突然周厂长对他爱人讲：“我就特别想站起来，你扶我，我试试看”，周厂长就给站起来了，人们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周厂长在家人的搀扶下，在屋子里，迈步了！司机热泪盈眶：“周叔叔、周厂长！”周厂长握着我爷爷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周厂长的爱人，21年的糖尿病，自己捂着肚子，每天打四支胰岛素、吃降糖药，也用起我爷爷鼓捣的草药，3个月胰岛素降下来了，6个月不打胰岛素了，到了9个月，不吃降糖药了，一年后再去检查，血糖、尿糖全部正常。对周厂长看病的医生，70岁，得糖尿病6年，他的空腹血糖是10.2，应该是5.9以内正常，他餐后两小时是15，正常应该是7.8，开始他自己服用两种降糖药，吃的结果是，一个月以后肾功能在改变，就是在下降。所以他就害怕了，找我爷爷开中药吃，而且他懂得中药用对了，不产生副作用，就不按照我爷爷说的量吃，吃的量比较多，那么两个月，血糖就降到8，三个月降到正常，8个月复查，肾功能恢复正常，所以他现在，每天中药减量吃，降糖药每天只吃半片。那段时间里，腰酸腿痛的、四肢无力的、精神状态差的、年老体弱的、亚健康的，这位医生就成了义务宣传员，向他们介绍和推广：西药有西药的作用，该用西用西，不要给中药都能解决，那就极端了，所以中西医要结合，我们国家中药是个宝贝，是国外所达不到的。
我爷爷使人刮目相看，整天忙忙碌碌，找他看病的络绎不绝，我家更是门庭若市，我不认识的人见了我也很热情，“林儿长林儿短的”不绝于耳。周厂长、司机和她爸妈经常到我家，和我爷爷在一起促膝谈心，我看不到她在场，心里总是感到一种缺失，我姐走后的几年里，我学习大面积落后，成了中下等学生，心不在焉怎能学的进去，直到学期考试成绩排在年级倒数第十，老师让喊家长到校，我不敢让我妈去，让阿姨去，阿姨才说，你学习好了，我就把你姐姐接回来。于是我开始用心起来，在她爸妈家认真做作业，她爸妈睡觉起来看见我在做作业，问我什么时候来的。我回答：“阿姨，你们睡，我不开灯。”爷爷一声呼唤打断我的思绪，司机笑着说：“林儿走神了，心不在焉，在想姐姐吧？”
五、她的外公去世
我整天依旧无忧无虑，转眼间12岁，我过12岁生日，可热闹的，我爸和我哥姐都回来了，为我的生日，家里忙碌了几天，生日那天来了许多人，我唯一不高兴的是，明明她妈答应我说生日那天，她也赶过来的，结果在我生日当天我问她妈“我姐还没来。”她妈才告诉我来不了，我当时就耍起脾气：“我不过生日了。”我俩个姐姐也说：“说好要一起回来为我弟过12岁生日的。”我妈赶忙向我姐使眼色，以免让她爸妈现场难堪，我爷爷找我说：“林儿，这么多人在场，你那么多同学也来了，你要是不高兴，你姐又要挨打的，还记得你姐因为你挨过一次打吗？”我害怕她又因为我将来被她妈打，就主动来到她妈面前说：“阿姨，我好好过我的生日，你不要打我姐了好不好？”她妈搂着我，动情地说“好”。
后来我知道了端午节是她的生日，我拿着许多粽子到她家去，她爸妈在我面前流下眼泪，说：“萍娃子，妈妈好想为你过12岁的生日啊。”端午节这一天，她是在别人家包粽子打短工，挣5角钱。她的外公外婆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小的年龄她就学会了谋生，为别人家洗衣服，挣2分钱，为别人家带小孩挣点儿学期学费。
我发现爷爷从来不主动去给别人看病，都是病人的亲属找到我爷爷看病的，并且找我爷爷看病的病人基本上是病入膏肓的，即使我们家的人有个头痛脑热的，也不找我爷爷看，都是去医院或者大队卫生所，打两针吃个药就好了。而我爷爷，只要不主动找他，他就不给别人看病，他整天鼓鼓捣捣这些草药，大多是自己用了，或者用于和《本草纲目》、《神农本草经》的记载进行比对，爷爷很认真的，对药材的应用苛刻和精确到“差之毫厘，缪于千里”，给兔子吃、给鸡吃、对鱼喂，小心翼翼观察。周厂长见了，打趣地说：“观鱼胜过富春江。”
她妈做鱼是一道特色菜，同样的做法，我妈就是做不出来她妈的那种绝妙，饭桌上周厂长、司机正品赏津津有味时，我妈收到一封电报，内容是：请转告我妈，外公病危，速回。电报是她发来的，她妈接过电报，顿时不知所措，周厂长表态，安排司机送他爸妈。她爸妈走了以后，我总是望着天上的白云，默念着：“姐，回来吧。”对我姐的暗恋油然而生。
司机日夜兼程，直到她爸妈到了家，才将她外公送进了医院。看着片子的医生斩钉截铁地做出了“肺癌晚期”的诊断报告。她爸她妈并没有因为自家的老父亲患上了不治之症就停止治疗，随即就为她外公办理了住院手续。因医院条件有限，医生委婉建议转院治疗，司机又开车相送，转院来省城。她外公的肺癌，对这个苦难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更沉重的打击，她爸绝对不会放任自己的老丈人任由病魔折磨，他感恩她的外公，是她外公成就了她父母的姻缘，支持她妈与她爸远走高飞。
经过了两次大手术之后，她外公的病情有所好转，一家人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反反复复的癌细胞让她外公的病症复发了。肺癌晚期通过手术治愈的可能性很低，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院长也告知了她爸妈。病情一再复发，最后她外公只能在医院接受化疗，每天几乎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经过两次手术之后，她外公的身子很是虚弱，精力也越来越差。
屋漏偏逢连阴雨，正值她外公化疗期间，她的外婆居然身体也出现了一些状况，被检查出患上了与她外公同样的癌症，一同住进了医院，但她外婆的病房距离她外公很远，她外婆不想让她外公知道老伴儿居然也患上了肺癌，为了不让她外公的情绪受到影响，她爸妈只好偷偷瞒着她外公。做完第一次手术，她外婆为了瞒过她外公，谎称自己要回去照顾外孙女，外孙女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她外公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道老伴躺在同一家医院的病床上，她外婆不敢出现在她外公面前，每次她外公在她爸搀扶下出病房晒太阳，她妈和她外婆都躲着她外公，只敢远远地看她外公一眼，眼里含着泪水。
她妈原本以为她外婆是肺癌早期，第一次手术之后，她外婆的身体状况就会慢慢康复，但做完手术后的三个月，她外婆再次被检查出肺部指标异常，需要进行第二次手术。周厂长去省城开会，我妈搭顺风车，和司机一起来省城看望了她外公和外婆，并凑了一笔钱给她爸妈，她爸妈很感激我家、周厂长和司机。
她外公每天化疗，病情却一直不见起色，医院也已经提前告知了她妈，化疗不过是续命的手段而已。忍受着肺癌折磨的一位67岁老人，病情突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加重，药石无医，最终离开了人世。
“亲戚或余悲，他人已亦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她妈她爸忍受着巨大的悲痛，继续为她外婆倾心倾力、抓紧治疗，以免贻误，但是她外婆的病情和她外公一样，反反复复，没有看到完全好转的迹象，就在她外婆手术完成之后的两个月，她外婆又开始出现了咳血的症状，这意味着她外婆很有可能需要进行第三次手术，她妈感到深深的绝望，却还是在她外婆面前强装镇定。
她外婆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患上癌症迟迟无法治愈，到最后钱也花了，命也没了，还不如放弃治疗，早日回家，她外婆把想法告诉她妈，她妈死活不同意，跪在她外婆面前，哭着说：“我没爸爸了，不能再没妈妈了呀！”在她妈的坚持下，她外婆顺利地进行了第三次手术。
她爸回家来四处借钱，把她外公去世和外婆的情况讲给我妈，我妈慷慨解囊并让我爷爷去看望，我爷爷就跟她爸去了，司机要去外省学习，便一路同行。我爷爷见了她外婆，她外婆感激我爷爷对她妈这家人的照顾，我爷爷用听诊器听了听她外婆的肺部，转身对她妈说：“增强免疫力，延长你母亲的存活时间，减轻点儿你母亲的痛苦可以，我真不敢保证，我开的药方能对你妈起多大的作用。”她外婆按照我爷爷开的药方，吃了3个月，一做CT片子，肺部阴影没有了，院长告诉她妈：“恭喜，癌细胞不见了，不知道你妈这个为什么癌细胞消失了？”
六、她结婚了
恢复高考那一年，我正在上高一，她爸妈和我爷爷、我妈做了深层的告别，乘车离去。我放学回家，望着她家门锁，心里顿时空荡荡的，独自一人久久注视着蓝天上的白云，吟诵起《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从此我再也没见到她爸妈了，中间倒是收到了不少的信件，但只字未提我“姐”怎样了，我妈说：“萍娃子一定高中毕业了。”我听到了，就气不过，对着我妈撂出一句狠话：“我一定考上大学，永远忘不了你打我那一次，你不是说我没用吗！”我妈听到了，一时没缓过神来，嗫嚅着说：“林儿，原谅妈妈。”我妈没想到我小时候的那次挨打至今还被我耿耿于怀，我妈向她妈提起这事，她妈问她恨不恨小时候被挨打，她说记不得了。
我上大学期间，她给我来了几封信，表扬我，我心里甜滋滋的，手捧着信，吻着，信上每一个字散发着豆蔻年华的女子悠悠绵长的芳香，她在信里向我倾诉衷肠，命运对她那么无情，在她外婆家日子过得艰难，常常想起我们家的帮助，想起我和她牵手看电影，她还在她18岁生日为我深情地演唱《一剪梅》。她的信也引起我心灵的感慨：往事如梦。
她没有赶上高考，高中毕业在家做农活儿，她爸妈回来就让她向我爷爷学中医，她认为考个大学文凭最好，于是就上了她们当地的夜校，后来居然又考上医学院，又考研，毕业分在她们当地医院工作。有一年端午节，我回家了，我妈说今年的粽子是她送来的：八宝粽、桂花香粽、红枣枸杞粽、五仁粽，吃后沁人心脾，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去她家找她，触景生情，她在她爸妈家轻轻地抚摸着墙上挂着的两家合影，我喊一声“姐”，她怔住了，我和她四目相对，欲言又止，无语凝噎，她变了，比她妈还耐看，还漂亮，我也变了，俩人变得互相不认识，想牵手不敢牵。这个端午节是我参加工作后和她在一起呆时间最长的一次，时至今日，再也没有过了。
都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只是很多人在缘分来时却没有把握好，从而后悔莫及或崩溃痛哭，或成为了一辈子的遗憾。如同我和她一样，两个人明明都彼此互有好感，可是，谁都没有主动踏出那关键的一步，没有去表白，最后在得知对方相亲结婚时，自己只能在雨里痛哭，望着天上的白云，面对缘分擦肩而过，空留遗憾。她得知我对她结婚如此伤心，竟也在雨地里赤着脚行走，好像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般，只是麻木地走着，走着走着，看到她妈就忍不住大声痛哭，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原来，她端午节到我们家是有目的的，直接目的是向爷爷学习中医，根本目的是要看我和我妈会不会向她提亲，如果提亲，她就立马答应下来。刚开始，我和她在一起散步，和我妈唠嗑，后来她就跟着我爷爷，每天有写不完的药典资料，更有不断的加班加点，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她的这份毅力被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我对我妈讲，我妈说“你姐是好样的。”夜深深、月朦朦，她在她爸妈房间里孜孜不倦，埋头钻研，那睫毛楚楚动人，我怦然心动，她意识到我注意看她，脸颊起了红晕，羞涩地说到：“时间不早了，你回去。”我灌了铅似的，两脚不听使唤，舍不得走。“再不走，姐就用武力驱逐”她低头轻声说道，我目睹过姐姐的功夫，所以笑着说：“姐，别，我走，看着你柔弱无比，其实是女侠之流。”“你说什么”她拉开架势，我赶紧闪身：“姐，晚安。”
我妈我爷爷应该看得出来我爱她、喜欢她。也许正如常言所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我和她尤其如此，不知什么时候起，互相都喜欢上了对方，只是俩人都非常含蓄，甚至可以说是要面子，谁也没勇气表白，甚至面对我爷爷和我妈侧面询问时，她不但不承认，还推说没有这回事，特别是我妈不止一次说我喜欢她，对她有意，而她可能是害羞，每次都违心说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还说她把我当做亲弟弟在看。其实，喜欢一个人是瞒不过我爷爷的，从她的眼神就能看得出她同样喜欢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出让我妈误会的话。俩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相处着，她虽然嘴上不承认喜欢我，但我还是照样对她一片痴情，双方都以为这样的情感会持续下去。
“爷爷，我小时候问你学中医还是学西医。”她说，“我现在懂了，中医西医都要学。”爷爷说：“萍娃子，爷爷算不上是个医生，爷爷懂得的医学肤浅得很。”言下之意就是对她提出的问题回答不了。我笑着说，“爷爷，我就是你培养的结果，虚怀若谷，有个好思想、好态度。”她说“你比爷爷差远了。大言不惭。”我情不自禁，轻轻掐着我姐的脖子，咬着牙说：“姐，你尽接我的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意思是，我娶了你，就能收拾你了。我姐抿起樱桃嘴，说“别闹了，听爷爷讲。”爷爷意味深长地说，医生首先是要把病人拦截在通向死亡的路上。我说爷爷把重症患者病治好了，不就是把病人拦在了死亡路上了吗？爷爷对着她讲：“治疗疾病是个复杂的过程，关注局部，对症下药是片面的，要辨证统一地去对待医疗。”
我即刻反应过来：“明白了，我小时候爷爷给周厂长看病，医院是对周厂长对症治疗，结果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爷爷从中医治疗，虽然不是对症治疗而是从根上治疗。难怪爷爷总是一句口头禅，延长存活时间是可以的，不敢保证对病能起多大的作用。”她疑惑着看我：“你说什么？爷爷对我爸治病，没听说爷爷那句口头语，只记得爷爷说调整反应。”爷爷说：“调整反应是中医的一个特征，调整反应与疾病关联，不同的疾病有不同表现的调整反应。”
提到调整反应，爷爷为她爸看病、为周厂长看病的往事，在我眼前历历在目，他们都还活着，健康地活着，爷爷82岁了，周厂长也在77岁。爷爷对她谆谆告诫：“萍娃子，调整反应和病情加重类似，因此表面上不容易分辨，所以一定要谨慎用药，对病入膏肓、重症患者，不建议主动治疗。”“爷爷，调整反应有规律吗？”爷爷说：“一般情况下，用药一周、三个月、6个月是一轮，就是说对危重病人用药一周，这一周里面病人还活着，就有盼头儿；坚持用药三个月，病人还活着，并且出现多次调整反应，就有80%的确定性，病人已转危为安；用药6个月后，可以明确疾病对生命保证不再有威胁了；再后面对病人的治疗就等于进入康复阶段。”
她带着爷爷的嘱托、带着爷爷的多年积累、带着我妈对她爸妈的礼情、带着我的眷恋，结束了端午节的相聚，踏上了回家的路途：“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
她走后，我们书信还来往了一段时日，忽然有一天我爸妈我哥姐还有我，接到她结婚的消息，我们全家商量着一起去参加她的婚礼，我瞬间懵了，对着天上的白云，呐喊：“为什么！为什么……”我做梦都没想到我和她这段没说穿的情感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结束了，我痛苦、懊恼，甚至抱头痛哭，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为此我在家当着我全家人嚎啕大哭，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大把大把地滴落，如同溅起的雨珠使我眼前一片闪闪，因为我悲伤过度，不能自拔，躺在家里，因此我爷爷留下来陪伴我，家里人都去参加了她的婚礼。
她妈向我妈解释了一下：“我知道萍娃子也喜欢林儿，我也想成全他们，可我还是恨了恨心，让萍娃子……万一他们两个在一起，生活不美满怎么办？谁能保证他们两个在一起是幸福的呢？”她在婚礼上看到我没来，哭了。过后她跟着我们家里的人，来见我，她说：“不是不够爱，是不够勇敢。如果我们两人之间，但凡有一个人主动一点儿，那就好了。”我哥在一旁听到了，说我：“活该，谁让你这么愚蠢呢？”我顿时恼怒，大喝：滚。她陪了我两天，我们家为她举行演唱会，她又唱起《一剪梅》。
七、她妈与司机相逢
她婚后第二年，与她爱人一起去了深圳，安居下来以后，把她父母也接了过去。在休息日，一家五口正在逛街，她妈看到迎面走来的男子特别像之前的司机，她妈叫了一声司机的名字，对面的男子抬头看了看她妈，然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张开双手，朝着对方跑了过来，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身后司机的妻子正好拿着相机拍摄下了这一幕，并打算上前声讨和指责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可没想到司机竟然大方地拉着她妈朝司机的妻子走了过去，还给司机的妻子介绍了她妈和司机那段峥嵘的岁月。司机妻子听着她妈讲述司机曾经帮助她们家的事情，也备受感动，后悔当时差一点酿成的事态，甚至觉得她妈和司机的拥抱是理所应当的。
是啊，当曾经感情深厚的两个人久别重逢时，一个紧紧的拥抱不足以表述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司机对她妈一家的帮助，是比山还高、比水还深的感情，司机不仅为她妈她爸联系工作，使她家摆脱了贫穷，还倾囊相助为她外公外婆治病。司机的行为是博大的壮举，是值得赞扬的。司机听了她妈的讲述笑着说：“我也没你想象得那么高尚，我那时深深地暗恋着你。”她妈说“即使这样，凭你当时的条件和地位，找一个比我强十倍百倍的人，多的是啊。”她爸也紧紧地握着司机的手：“兄弟，你大恩大德，报答不尽。”她也喊：“叔叔，总算找到你了。”司机的妻子看到这场景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路人围观，拍手，引起心灵共鸣。在一起吃饭时，司机娓娓道来，他去外地学习结束后就被安排到别的单位，前几年才把关系转到深圳。
我结婚的时候就热闹了，日子定在端午节。周厂长、我的爷爷、她的外婆，司机两口儿、我爸妈、她爸妈，我的哥嫂、姐姐姐夫，侄儿外孙齐聚一堂，我的婚礼成了他们怀旧的平台，我和我的新娘向她敬酒时，我依然深情地说：“姐，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祝你生日快乐！”接着我和我的新娘唱起：“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全场都跟着唱了起来，她激动地眼泪盈眶，她妈过来：“萍娃子，怎么这不懂事，林儿新婚。”“妈，我还没过个生日，这是头一次过。”我哥我姐都过来举杯：“萍娃子，生日快乐！”生日蛋糕也上了，红包也为她准备了，在场人无不为之感动！
我小时候的生活与他们休戚相关。周厂长说：孩子们长大了，我们老朽喽。司机说：“我永远是周厂长的一名司机。”我当着她妈的面，对我的新娘亲吻：“阿姨，是这样亲吻的吗?”她妈还不知道是何意，我妈也不知我葫芦里要卖什么药，于是我就笑嘻嘻地说：“阿姨，我一直记着你对我说的一句话：大人的事，你看到了就回避，不要说出去。”她妈立刻明白过来：“滚，小心叫你姐揍你。”我妈说：“没大没小，给你姨开什么玩笑。”“阿姨，叔叔，祝你们身体健康，敬你们！”
我的婚礼，四世同堂，侄儿侄女，大的欺负小的，她的儿子1岁多，惹人喜爱，她外婆抱着不放，孩子就是要想下来跑，她妈说：“妈，你放下来，让他跑。”她外婆回答：“这是我在替萍娃子的外公抱。”原来她外婆一直思念着她的外公，大家默然了。我爷爷感慨“我们都进入耄耋之年了，活得够本儿了。”“爸，今天是你小孙子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说不吉利的话呢？”我爸说我爷爷不该了。
江山不老人易老。她外婆91岁，晚年卧床不起，不接受治疗，对她妈说想她外公了，要找她外公去的，为减轻疼痛，她为她外婆涂药治好了褥疮。
我爷爷92岁，正月离世，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我们正月十五还在一起吃汤圆，她还在说：“爷爷，那是药食两用的，坚持吃，益寿延年。”我笑着说，“我爷爷要活到100岁，我把你当神供奉。”爷爷笑呵呵地说：“你姐就是神医。那药管用得很，我还舍不得吃呢。”她说：“爷爷，吃啊，不要舍不得。”爷爷说：“萍娃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精通中医又是西医大拿。”她推辞道：“爷爷别拿我开涮。”正月18日，我们突然收到消息：爷爷去世了!犹如晴天霹雳，我顿时五雷轰顶，她也一样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伤痛欲绝，跪在爷爷的灵前，痛哭流涕：“爷爷，你怎么走了啊！”我气不过，将她推倒在地：“你走！”我把爷爷的死，责任归罪到她身上。她妈没有阻拦我对她的粗暴行为，我妈拉我到旁边，从柜子里拿出许多药，对我讲：“你姐给爷爷的药，爷爷根本就没有吃，一直在给我和你爸吃。”我说：“妈，你糊涂啊！”她伤心又委屈，我拥抱着她，向她道歉说“姐，对不起，我错了。”俩人哭成一团。我妈我爸已接近古稀之年，如同未进花甲之年，我姐的药使我爸妈年轻10岁。
周厂长95岁，脑部肿瘤，因年纪上岁数了，保守治疗，得褥疮，她运用中医做了许多治疗，使周厂长走得安详，葬礼上，我和她站立两旁，接受他的老同事、老部下、老故交、亲朋好友、各界人士对周厂长的吊唁，我家和她家大大小小全部赶来，没看到司机的子女在场，我妈关切地询问，司机说出来了与子女的纠结，司机的儿子小时候挨了打，一直记在心里。司机的爱人泣不成声、吞吞吐吐说：“我们60岁的人了，儿子和我们几十年没音讯。”司机深深地长吸一口气，说：“儿子是个好儿子，就是我做父亲的有愧。” 她妈把司机父子的纠结讲给我和她，我脱口而出：“我现在都还记得我妈打我和我姐打我，给我心理上带来创伤。”接着诡秘而笑：“要找姐报仇的，不曾想姐不给我机会。”她听后赧然一笑，笑靥如花。她妈看我和她这种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要她想想办法化解司机父子之间的纠结。
我打探到司机子女的事后，和她专程前往上海。在开往上海的列车上，她的儿子问她：“小舅是什么意思？”她想了想，正准备回答，她的儿子就抢先一步：“妈妈，我知道了，小舅就是最小的官儿。”她笑了，我说：“不对。”她儿子反问：“为什么不对？我爸对外面人就是这样说的，说你就是我爸的小舅官儿，管我爸最小的官儿。”我对她的爱人讲：“姐夫，你狠！”
到了上海，安置好以后，她的爱人带着孩子游览长城、故宫，我和她径直前往司机的儿子工作单位，这一去，问题就来了，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八、司机的儿媳患上绝症
司机的儿子戴着花白的假发，推开了病房门，缓缓走向了背对着司机的儿媳妇。司机的儿媳妇也戴着一头假发站在窗边，面前医护人员在为她拍照，窗外暖暖的阳光洒在司机的儿媳妇身上，使她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了一圈金光，好像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司机的儿媳意识到司机的儿子进来了，赶忙回头，视线刚一对视，司机的儿媳就爆笑出了声，司机的儿子也能想到自己现在这样应该会很滑稽，嘴唇上方还粘了一圈假胡子。司机的儿媳脸上的全都是浓重的妆容，靠着人为手段在脸上画出一条条皱纹，老年斑，尽全力模拟出两个人老了的样子。
欢笑过后，司机的儿媳双眼紧紧地盯着司机的儿子，目光中的不舍，仿佛要把司机的儿子揉碎在眼眶中。终于两个人还是不由自主流下了滚烫的眼泪，今天他们体验的是用化妆模拟变老的服务，这也是司机的儿媳遗愿清单中最重要的一项。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情歌里这样暖暖地唱着，这样一句简单的愿望，竟然是司机的儿子、儿媳一生都无法实现的。司机的儿媳自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支撑多久，她还想看看自己丈夫变老的样子，哪怕是模拟也足够了。病房中的气氛由刚才的活泼一下子转变为如深海一般的哀伤。医护人员也偷偷地抹着眼泪，这对恩爱的夫妻的一举一动，平日里他们也是看在眼里，为何相爱的人总是不得善终，总叫人惋惜。
司机的儿媳对着司机的儿子说到：“我多想看着你变老的模样，想跟你一起爬上楼梯，老得掉了牙，没有我的未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若不是无可奈何，谁愿意就这样离开自己所爱之人，空留下一堆的遗憾。为了体验这一场变装，司机的儿子儿媳等了很久，每次都是定好了时间，司机的儿媳就会偶发腹部积水，或是其他的并发症，不光会给司机的儿媳带来巨大的痛苦，也会让司机的儿媳生命一次次徘徊在死亡线上，使司机的儿媳好不容易积攒的对生活的乐观，以及面对病魔的勇气在这一刻都灰飞烟灭了。
面对癌症，司机的儿媳结局只有死路一条，在这样的高强度压力下，多活一天，都是从死神手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司机的儿媳身上总是连接着各种各样的仪器，身上也不断添加着各种各样的刀口，每天要吃好几种五颜六色的药片。生理上的痛苦、心理上的折磨，无一不在提醒着司机的儿媳：她是一个将死之人。这个一贯坚强的姑娘，终于在病床上偷偷地哭了，她才35岁，从来都没有想过死亡是什么，死亡就悄然而至了，不断地徘徊在她的身边，她别无选择，只能奋力挣扎，可是一次次突发的状况让她明白自己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与渺小。
司机的儿子看着司机的儿媳咬着牙关，不让眼泪哭出声来，心中仿佛有一把钢刀在剜心。在他的记忆中，妻子一致是一个坚强乐观的人，从来不见她会因为一些小事烦恼。可是，这样一个乐观的人，偏偏就在最好的年纪，遭遇了这么大的不幸。两个人从大学开始谈恋爱，一直相敬如宾，风雨同舟。两个人从青涩的学生时代一起携手奋斗，走上了社会，找到了工作，靠着勤奋的努力，攒下了一些钱，刚刚在上海购置了一套住房，也刚刚申领了结婚证，准备开启未来幸福的婚姻生活，就在一切都向好处发展时，她却病倒了，送到医院一查，竟然是胃癌晚期。
“就像是一桌饭都上齐了，你却被叫走了。”司机的儿媳忍着眼泪向在场的人描述着自己患病后的心情，她的人生一切计划全部被终止，活下去成了她接下来日子里唯一的目标。
司机的儿子自从司机的儿媳生病以来，一直默默陪护在她的身旁，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一步，尽管二人还没有举行婚礼，但是在司机的儿子心中，他们早就是一家人了。无论妻子最后的结果是如何，他都要陪伴她走完最后的路。两个人在一起风风雨雨也有十几载，早就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彼此的陪伴，司机的儿子清楚司机的儿媳一切喜好，在住院期间也是不用司机的儿媳多说就可以知道她的需求。司机的儿子把她照顾的舒舒服服的，极大程度上缓解了她住院的痛苦。正是这一次经历，让司机的儿媳深深地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有多么的爱她，虽然两个人不久就要诀别，但是二人的感情发展到了一个更深的程度。
为了负担起司机的儿媳治疗费用，二人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司机的儿子也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一心扑在工作上，两个人的钱都花光了，这时，司机的儿子做出了一个果断的决定，将二人一起购入的住房卖掉，为心爱的人筹集治疗费。要知道，两个人打拼了多少年才买下了这套房子，在上海立下了脚跟，如今把房子卖掉，司机的儿媳心中有千万种舍不得，就算把房子赔进去，也依旧不能保证她的生命，等到自己就，自己的丈夫没有积蓄，没有工作，再没了住房，该如何生活下去呢？
司机的儿媳心中充满着对司机的儿子未来生活的担忧，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病情，就彻底毁了爱人的生活。司机的儿子直言：“没有了妻子的家，不再算得上是家，只不过是一个住处，只有心爱的人在身边，才是最大的幸福。”房子和钱此刻都没有心爱的人的生命更重要，只要有彼此在，他们就可以走过一切困难，哪怕结局是死亡。身体上不痛的时候，司机的儿媳笑声总是充满充斥着整个病房，司机的儿子就在一旁宠溺地看着妻子，她痛苦时，他就在一旁为她擦汗，为她调整病床的角度，陪她说话转移注意力。两个人守望相助，用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对方。在司机的儿媳病房中，虽然也有痛苦和泪水，但是更多的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温柔和平静的幸福。
尽管司机的儿媳卧病在床，脸色早就因为生病而变得蜡黄，依旧无法掩盖她是个美女的事实。长得眉清目秀。圆圆的脸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若没有病体拖累，她不知要焕发多么耀眼的光彩。司机的儿媳一直以来都爱美，但是生病以后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天天打扮，但是在她心里一直有几项事情还没有完成：一个就是与司机的儿子举办婚礼，原来两个人打算等工作不忙了再抽空办一场仪式，可是两个人一直忙一直忙，总是以为可以再等等，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真的没有剩下什么时间。司机的儿媳还没有真的为司机的儿子穿上一次婚纱，她不想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这一生能够嫁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人，她觉得值得了。还有一件事，司机的儿媳一直希望可以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举办一场追悼会，司机的儿媳是一个思想前卫的女孩，她也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人世，与其让亲朋好友面对着自己的黑白照片默默哭泣，不如趁自己还能说能笑的时候主动与大家好好的告别。
由于司机的儿媳身体经不起两次的折腾，最后她决定将婚礼和追悼会合二为一，她与丈夫包下了一个宴会厅，请了专业的人来布置，自己则是穿上了美丽的婚纱。当宴会厅的大门缓缓打开，司机的儿媳身着洁白的婚纱，戴着精致的王冠和头纱在旁人的搀扶下慢慢走来，精致的妆容掩盖了她脸上的疲惫和虚弱，她又像以前一样光彩夺目了，她太美了，没有人能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整个宴会厅的布置，明亮又温馨，她不愿意把死亡这个本就沉重的话题搞得更为严肃。看着台下的亲朋好友，以及自己生病以来一路一同走过的医护人员，司机的儿媳拿着话筒沉默了，除了感谢，除了祝福，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表达自己的感情。虽然她还舍不得就这样离去，但是这短暂的一生，她拥有的很多；她也是一个拥有了很多爱的人，就这样离去，她不遗憾。
做完了告别，接下来就是婚礼的环节，这时司机的儿媳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无法想象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老公一个人要如何活下去？她害怕他会一蹶不振，担心他会自暴自弃，司机的儿子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为了让妻子心安，他看着妻子的秀丽的脸庞，一字一句的说：“我会好好的生活，像你希望的那样过完未来的日子。”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司机的儿子儿媳之间的爱情，让人为之动容，他们的感情让世人明白，虽然爱情不能阻碍死亡，但是在死亡面前，有一种力量是可以穿透生死，达到一种永恒的。生命是渺小又脆弱的，但是因为心中有爱，我们就可以让有限的生命焕发出无限的活力；因为心中有爱，人就有了坚强面对困难的信念与勇气。
司机的儿媳用笑对死亡的豁达为我们展示了生命的韧性，在我们为她的坚强时，不妨多关注一下那些一直陪伴和支持我们的人，趁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趁一切还不晚，对爱的人多说一句我爱你，多给家人一个拥抱，真心去珍惜我们所拥有的生活。因为生活没有彩排，没有预告，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九、她带来的奇迹
——我沉默了，她沉默了，我们拭去眼泪。我沉思良久，问她：这么个情况，为什么司机不和我们说？司机是不是也被蒙在鼓里？司机父子的恩怨，至于使司机父子“老死不相往来”吗？一连串的发问，导致她心里很烦躁，说我：“闭上你的嘴！”
“转院治疗还来得及，一切费用我来承担；后期治疗，不要你们出钱。”医院没什么意见，司机的儿子想不明白。在她的坚持下，司机的儿子儿媳和我们一起乘机到达深圳，第一时间住进深圳医院，她自告奋勇，申请担任主治医师。她夜以继日，翻阅我爷爷长年累月积累的病历，仔细查找我爷爷采集的中药写实，失声痛哭：“爷爷，没有胃癌的药方啊。”她妈安慰着：“萍娃子，尽心尽力，妈妈的女儿，不要怕。”三个月，她守在司机的儿媳身边，24小时不离不弃，用了西医用中医，各种指标异常，转重症监护室 ，她祈祷：“爷爷，帮帮我。”司机的儿媳转危为安，她俯在她妈肩膀上抽泣，不停耸动。
司机的儿子感动，向她鞠躬致谢，她说：“去看看你父亲，好吗？你的爱人危险期过了，生命威胁解除了。”司机的儿媳说：“去看看吧，亲爱的，代我向你爸妈问好。”其实，在司机的儿媳住院期间，司机天天就守在医院的角落，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就流眼泪。“你爱人的生命重要，还是你和你爸之间的恩怨重要。”她开导司机的儿子：“我们家的命运是你爸给的，我终生难忘，你爸也救了你的妻子。”“不说了，姐，我也想我的爸爸妈妈，我现在就去。”话音刚落，司机就进来了，司机的儿子跪下来：“爸，儿子不孝。”父子紧紧拥在一起。
七个月后，司机的儿媳妇胃癌治好了，我对她把一位胃癌晚期病人治好了，感到她十分了不起，对她竖起大姆指，说：“姐，你是神医啊。”她听到这话，对我吐一下舌头，说：“谁稀罕你的赞美，假惺惺的，不安好心。”我哈哈大笑：“知我者，吾姐也。”她妈在一旁打趣地说道：“别高兴太早，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听到她妈说的话，心里明白了，直言不讳地说：“要我生孩子给你，没门儿，趁早死了这份心。”我说：“姐，还不是看到你和我姐夫的基因好。”她一口回绝：“去你的，我们也四十岁的人了。你们倒是想办法自己生啊。”我说：“姐，我要能生，就不会求爷爷告奶奶，去抱养一个孩子了。”她妈说：“萍娃子，林儿这么多年寻医问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笑着说：“妈，别管他。”我看她笑，心里就有谱了：“姐，求你了，你行行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她说：“明天去医院，姐对你检查一下。”我顿时激动地拍掌，说“姐早已胸有成竹啊。”她笑着说：“对付你，绰绰有余。”她妈接腔儿：“萍娃子，你有办法为什么不早对林儿治疗？”“妈，没有十足把握，我能揽这磁器活儿吗？”我打圆场地说：“阿姨，只要姐能治好，就行了，我条件不高。”第二天在医院对我进行了有关生育能力方面各项指标的检查，检查结果，她告诉我：“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早恋早熟的原因。”我挠挠头皮，羞死人的，结结巴巴地说：“姐，从小暗恋你，也算早恋早熟吗？”她说：“活该。我可不领情的。”我转到正题上，问：“姐，那现在怎么办？”她说“我开一个周的中药，吃完后再来检查一下，以后要珍爱自己的精，听到了没。”我笑了：“听到了。”一个周后又去医院做了检测，存活率、存活数量高出正常状态，太棒了！她妈夸她，她说：“妈，还要让弟媳也来做个检查。”
我欣然接受她的要求，带我爱人来检查，我以为是一家人，没想到要回避，她看我木头人似的傻站着不走，就赶我出去。我妻在她仔细认真的检查后，也存在问题，输卵管堵塞，怀不了孕，医院不孕不育专科建议手术治疗。她因为考虑到手术的风险，就让我妻不选择做手朮，给我妻服用中药。年前，我妻总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于是去医院检查，检测的结果出乎人的意料，因为检查发现我妻身体没有问题，不但输卵管打通了，而且最大的惊喜是我妻怀上了宝宝。我把消息告诉了我爸妈：“妈，我媳妇怀上了，是我姐的功劳。”我妈打电话：“萍娃子，闺女，回来。”又对她妈打电话讲：“林儿的媳妇儿怀上了，萍娃子可厉害了，过来，庆贺一下。”
宴席上，我们都高兴，我向她敬酒：“姐，敬你一杯。”她不讲客气，一饮而尽。她妈使眼色：“萍娃子。”她沿着她妈的眼色，看到我二哥垂头丧气、黯然感伤，就走到我二哥身边，安慰说：“二哥，爷爷生前对我讲了，你放心，我来治。”我二哥说：“我的病治不好，你别骗我了。” 在临床上，大夫常说，治病不治癣，治癣就丢脸，这说明这个癣类的疾病相当难治。我二哥，4岁得了牛皮癣，整整得了42年，他到全国各地的跑，治病。为了治病，不管是庸医，还是江湖郎中，他都找，有一次一个庸医给他上的药、用的药，把他弄的都抢救了15天，差点儿没死，就弄的肝肾毒性太大，肝肾功能都有损害了，亏得我爷爷用中药治疗及时，使我二哥肝肾功能恢复正常，可我爷爷对牛皮癣治疗束手无策，成了我爷爷的心病。我哥46岁，别人看到他就说：“你退休几年了？”就说他像60多岁的人，长的很老。
牛皮癣，医学上称银屑病，对于医生来说是一筹莫展，因为在血液内科来讲，牛皮癣病因尚未明了，所以也就没办法治。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会得牛皮癣，当然就没有治疗牛皮癣的办法。她博览群书，在西医思考细胞学、皮肤病，在中医研读医药手册，凝神凝气，天明了，仍没头绪。电话响了，她无心接听，我把早餐送过去：“原汁原味，吃吧。”她恍然大悟：“这次还做了个人事儿。”接过早餐，就直奔医院。她中午就把药带回来，让我二哥开始吃，记录每天吃的量，身体的变化，吃了半年左右，全部都下去了。她欣慰地对我讲：“你还有用处，不是你送早餐，说不定我还在苦思冥想。”
端午节，大家兴高采烈，司机一家四口、我家和她家欢聚一堂，司机的儿媳馋着要吃粽子，她妈劝说不要吃，她说：“没事儿，妈，节日想吃就吃吧。”司机的儿媳听到后，开心地吃起来。我妈夸她心灵手巧，历年的粽子都是她包的，我说：“姐，你包的粽子和你人一样，意蕴深远。”她瞥了我一眼：“又卖弄起来了是不是？”我哑口无言。她妈端祥着她，眼含晶莹的泪水：“萍娃子，恨妈妈吗？你小时候跟着妈妈受罪。”她擦去她妈的泪水：“妈，我妈好，在外婆家，我天天想你和爸爸。”她爸上前，轻声道：“萍娃子，我和你妈狠心把你送外婆家，当时是迫不得已，我和你妈精神快要崩溃了，不知道明天还在不在人世。”气氛一时肃然凝重，喝起闷酒，我二哥也要喝酒，她对我二哥说“你不要喝酒。”我二哥控制不住，就喝了两瓶酒。
过后牛皮癣又犯了，给她打过去电话，说“治不好了，想寻死。”她在电话中说：“二哥，你46岁，能几个月就一下治好吗？你不可能体内的毒素都排完了。你的皮肤病都要寻死，人家得癌症的怎么办呢？二哥，有信心，咱们再试试看。”她又给我二哥加了几样中药，服了半个月，就全下去了。我二哥专程跑到深圳，在医院激动地抱了她一下，他脱了衣服，全好了，护士看我二哥长得还挺白很帅。
十、意味深长的结语
在一次中西医学术交流会上，她讲：单纯地从西医角度认识疾病的发病原理、分析疾病和进行治疗是不准确的，起码存在片面性，我们不妨深入研讨研讨中医，从中医五行原理上再了解、分析疾病的成因，介入中医治疗，做到中西医辨证的统一、有机的结合。在她的书房里，我们两家的合影照片放在书桌的玻璃下面，司机送她的那件衣服放在书桌旁的柜子上，她在鞭策自己，对爷爷留下的病历和中药写实进行细胞学研究、病理学分析、药理学思考，为什么这种药对治疗胃癌有效？对治疗肝癌效果不明显？难道肝癌和胃癌的癌细胞还有一种分子不同吗？爷爷采摘的药材，药典上没有记载它有治疗癌症的功效，可为什么爷爷用它治好了我爸的病呢？莫非这种药有针对消除癌细胞的成分？这个成分是什么？
我和爱人抱着小孩儿来她家玩儿，她接过我的小孩就放在书桌上，我孩子把她书桌上的物品弄得乱七八糟，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孩子要下来，她把孩子抱下来，孩子沿着墙角扶着墙走，到了门口，没有扶的地方了，就爬着移动，她笑了。孩子从客厅里推了一个小凳子到她的书房里，从她手上取过书本，坐在小凳子上，模仿她翻书学习，很可爱，她说：“看来从小就立志学医呀！”我们正说着起劲儿，她接到她妈的电话：“萍娃子，你能回来一下吗？你二姐情况不太好。”我们都傻眼了，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二姐有两个孩子，生第二个孩子时留下了病根，身体一直是亚健康，直到上个月开始便血，仍没有引起重视，10天前“双眼视物模糊伴乏力疲劳”，突然在3天前，大口大口吐血，身上出现大面积溃烂、长脓疮，血压00/130MMHG人昏迷，120急救车呼啸而来，送入重症监护室，诊断结果出来：ANCA相关性血管炎、肾性贫血、血小板减少症。我二姐的病来势凶猛，在医院住院，病情也没有得到有效控制，三个月后，诊断有系统性红斑狼疮、肾性高血压、尿毒症、肾性贫血、ANCA相关性血管炎。上海、济南、郑州、上海、武汉、成都，要去的医院都去了，不到一年，整个人脸肿、胳膊肿、腿部肿、脚部肿，腹部膨胀、硬鼓鼓的，胸腔积液、腹部积液，大量服用激素，医院诊断有低血糖、心房扑动、系统性红斑狼疮、狼疮性肾炎、慢性肾功能衰竭、尿毒症、肾性高血压、尿毒症心肌病、心功能IV级、ANCA相关性血管炎。医院下病危通知书，医生说“就这两天的事。”
她妈看我二姐那么受罪，问她：“萍娃子，对你二姐试试中医不行？”她说：“妈，这怎么能试呢？用药不对症，犹如抱薪救火，后果更严重。”为我二姐治病，我们家花了几百万，单是在她手里就用了80多万，她妈三天两头来看望我二姐，给我二姐塞个千儿八百的，我爸妈过意不去，对我讲：“林儿，你姨和你姐的那份情只有靠你偿还了。”我心里也很迷茫，我二姐的病，为我们家造成沉重的经济负担，我哥和我个个捉襟见肘，到了省吃俭用的地步。最可怕的是，我二姐的病成了无底洞，医生说我二姐整个免疫系统丧失，没有移植的机会，病情不稳定，恶化时非常可怕，肝硬化、尿毒症性心肌病、左心衰竭、肺部感染。
端午节我们家没有心情聚会，司机一家大小来我们家，看着我们家里人个个面容憔悴，围着我二姐忙前忙后，心酸不已。我们轮流为我二姐揉肚子，肚子膨胀，不揉就难受得不停喊叫，我大姐日里夜里为我二姐拍打、按摩，积劳成疾，患了淋巴癌。我二姐瘦弱成皮包骨头，想吃吃不下，胃部被隆起的腹部挤压，饿得直哭，司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对她妈说：“姐，让萍娃子治治吧，死马当做活马医！”
她妈含泪打电话让她赶回，她妈的话就是圣旨，她向单位请了长假，一心一意、尽心尽力为我二姐治病，要问苦不苦，试问萍娃子，要问累不累，还问萍娃子，她呕心沥血、不辞劳苦，困了就在我二姐的床头儿打盹，对我二姐一口一口喂药，我二姐烦躁，问她：“这是什么药，吃了一点用没有？你说快好了、快好了。哪儿好？”她就忍气吞声。我二姐吃了吐，吐了吃，反反复复，发烧、咳嗽、抽搐、呻吟，全家人为她对我二姐治病捏一把汗，屏声静气，我妈小声问：“怎么样？”她不言语；她妈问：“萍娃子，我的女儿，向你爷爷学习，不要放弃。”烧退了，我二姐安静了下来，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对我妈说：“二姐的调整反应要持续很多次，一次会比一次强烈，现在基本上解除了对生命的威胁，只要命在，病就有希望治愈。”
一天一个气象、一天一个心情，我二姐的病情向好的方向不断延伸，浑身肿没有了、腹部膨胀下降了，能吃饭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长肉了，黝黑的脸上有了血色，圆润润的；不用坐轮椅、不用搀扶，自己可以出门散步，骑车买菜，逛超市；更值得庆幸和喜悦的是，红斑狼疮治愈了、肝硬化治愈了、左心衰竭治愈了。以前高压200、180，低压135、156，现在不用吃降压药，高压稳定在130、低压90、95了，尿毒症的帽子还没有摘除，可小便的迹象时不时出现。我二姐靠在她的肩膀上：“妹妹，委屈你了。”我激动地说：“姐，你太牛了！”她说：“得了吧你，就是一张嘴，别的还有什么？”我妈笑了，她妈也笑了。
我大姐照顾我二姐，身体也被拖垮了，在医院做了手术，手术后她给我大姐用中药调理，到了第二年秋季，我大姐脖子上扎着很漂亮的丝巾，那是她给我两个姐姐买的，并说：“没有两个姐姐给我小时候买的围巾好看。”我大姐见着她就哭了，说：“萍娃子，非常感谢你，我刚从医院复查回来，才知道我得癌了。我就纳闷，为啥我去年做完手术回来之后，我们全家人对我这么好；大夫告诉我们家人说，我可能还能活半年吧，但是到今年的9月份，这就1年半还多了，去复查，医生告诉我，恭喜，你的癌细胞不见了，我说那当初是不是诊断错了，大夫说绝对没错，我们这个病历都在，不知道你这个为什么癌细胞消失了。”她说：“大姐，谢什么呀。好了就行，大姐带丝巾好漂亮。”对于癌症的治疗，最可怕的是淋巴癌，淋巴癌转移非常快、病程非常短，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说：“姐，学医还是好，我不成器，对你小侄儿传授总可以吧。”她妈笑着说：“林儿，你姐小时候打你，你记仇吗？”我急忙为她倒杯茶敬上，并转身对她妈说：“阿姨，我小时候不懂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二姐的病最不好治，治疗时间很长，到第三个端午节肾功能还没有完全恢复，仍需要透析每月2-3次，比以前每周3次透析好多了。司机全家、我们全家、她爸妈和她一家，欢聚一堂，我孩子问“小姑，我长大学中医行吗？”她望着天上的白云，意味深长地说：
“爷爷启蒙了我，我也得传承下去，中西医结合是永恒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