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似乎总是比其他季节强烈,司吱头顶着大大的草帽,帽檐几乎要盖住她的眼睛,她只能用右手略微扶着帽檐,左手提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框子。汗滴顺着她直挺挺的鼻梁留下,白皙的手臂被晒得有些通红。
今天是城里集会的日子,司吱总是会在这一天步行好久去城里,用自己闲暇时间做的手工品去换一点东西,馋了她好久的样式精美的小零食,漂亮的发夹,更让她日思夜想的是一个挂在店里的闪闪发光的水晶项链,据说还被魔法师施加了保护魔法,但上面标注的价格让她望而生畏。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跑向自己的小家,母亲很久之前就去世了,大概是在她六七岁的时候,母亲为人和善,是个十分温柔的人,无论对谁都很温柔,因此村里的人都很喜欢母亲,连带着爱屋及乌,也对司吱很有好感。但司吱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她曾因为这件事被村里的孩子笑话,哭着跑回家问母亲,但母亲只是叹了叹气,温柔的抱住司吱。后来那几个笑话她的小孩子被家长收拾的很惨,哭着来和她道歉,但司吱不在乎道不道歉,司吱只想要知道自己有没有爸爸,哪怕是见见照片也好呀!她询问村里的大人,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但从他们看自己那怜惜的眼神里,她明白大家肯定是知道的,她不是一个没有爸爸的野孩子!抱着这种想法,她对爸爸到底是谁这件事也没有这么好奇的,小孩子的心里永远不会只被一件事占据,很快就会被田野里的青蛙,山上的奇石,和天上的云彩所夺去。
司吱以前很黑,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妈妈去世后吧,就像换了皮肤一样,变的白皙无比,而且太阳怎么晒也晒不黑,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水,她就这样单纯的看着你,好像在告诉你:“你的话我全都相信,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的。”看着这样可爱的小女孩,再想想她的身世,怎么会有人忍心欺骗她呢,母亲去世后村里的人们对她更是如同自己的女儿一样,没有子嗣的大人都想收养她做自己的女儿,但司吱知道,他们会对自己很好,但他们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所以她执意留在这个小屋,这里装满了她与妈妈的回忆。她的小屋虽然很破,但她很喜欢,每天都会打扫的一尘不染再出去干活。她在木门外写着:“吱吱的家,有事请敲门!”推开之后就完全进入了她自己的世界啦。墙壁上有她用稻草编制的各种图案,最多的还是笑脸。妈妈走的那一天她也做了好多小草人烧给妈妈,她怕妈妈没有了自己会寂寞,她还在其中一个小草人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她想用这样的方式一直陪着妈妈。她将框子小心的放在桌子上,先开了白布,拿出了其中的东西,是一本封面有漂亮图案的本子,这是她攒了好久才买上的本子,她想用这个本子来记录一些她觉得不能忘记的事情,她翻开第一页,在最顶格写上她要记录的第一件重要的事情:妈妈的死。因为今天是妈妈的祭日,她在树上又刻了365道刻痕,她想把自己想说的话写给妈妈。
那天天气很不好,小雨中夹带着雪,空气沉沉的,好像要让人窒息一般。司吱给妈妈煎好了药,头头在碗底藏了一块她舍不得吃的糖,因为她尝过妈妈的药,很苦,所以她放了一块糖,她怕不够,又撒了一点白糖进去,家里只剩下一小勺白糖了,她都放进去了,她问过给妈妈开药的阿木爷爷了,他说可以放糖,和药性不冲突,还夸她有孝心。她端着药推开了房间的门,妈妈躺在床上闭着眼,好像是睡着了,但头上不停的流汗。司吱心疼极了,用手轻轻的擦着汗,但擦不干净,还是一直在流,她换衣袖擦,刚擦了两下就听到了妈妈的咳嗽声。妈妈慢慢的睁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些肿。
妈妈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美丽,有一双像她在插画书里看见的的大海一样的蔚蓝色眼睛,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脖间挂着有些许暗淡的金色星星形状水晶,映衬肌肤如玉,虽然现在生病了,但也依然影响不了妈妈的美丽!“妈妈,该吃药啦,吃完药就会好起来了,外面天气可好了,病好了之后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司吱在说谎,但妈妈肯定不知道,因为阿木爷爷吩咐过妈妈不能见光,所以窗子一直都是闭着的,只在晚上的时候敞开。
妈妈虚弱的笑了,抬起手把司吱快要盖到眼睛的头发向后摆了摆。“吱吱,要到春天了吧。”“对呀,春天要来了,寒冬大魔王要被打败了,妈妈的病也会被妈妈打败!”但到春天好像还要很久,听大人们说今年的冬天会很长,好像是为了庆祝冬之国夺得四国之首的位置,让首席大魔法师将冬天延长了很久,司吱只觉得这些人坏透了,冬天这么长,让他们这些普通人怎么办,索性国家发了补贴,延长的冬季期间所有损失补偿。但司吱不想要什么补偿,她只想要春天快快到来,妈妈的病快快好起来,然后和自己一起去放风筝,这是她和妈妈约定好的。“妈妈,该吃药了,吱吱在药里加了魔法,一点都不苦!”她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吹,送到妈妈的嘴边。妈妈小口小口的咽下。“怎么样,一点都不苦吧!”“不苦不苦,吱吱的魔法生效了。”司吱开心的笑了,又舀了一勺送到妈妈的嘴边,但这次妈妈刚喝了一小口就吐了出来,拼命的咳嗽起来,司吱慌了神,连忙把药放下,拍击妈妈的后背。妈妈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告诉她自己没事。但妈妈摸空了,妈妈蔚蓝色的眼睛变得无神,不停的流出眼泪。妈妈用牙齿使劲的咬破了嘴唇,滴滴鲜血从唇上溢出。司吱好像又看见了没有得病的妈妈,妈妈的蔚蓝双眸又充满了神采,脖间的星星水晶也如主人一般充满光彩。妈妈弯着身子抱住司吱,又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好像要永远记住她一样。“吱吱,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爸爸是谁吗,你爸爸是一位英雄,他没有抛弃我们,他是为了更多人而死,你爸爸是一位英雄。”妈妈笑着说着,好像在追忆往事一般。“吱吱,我走后,可能会有人找到你,我只想让你过平静的生活,但我走后就藏不住你了。”妈妈握住了司吱的手,“你的人生只能靠你自己了,吱吱,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有你和你的爸爸,两个我最深爱的人陪伴我许久。”司吱张大了嘴巴,眼泪不停的流,她好像明白什么了,妈妈好像要离她而去了,但又如鲠在喉,难言半句。“对不起呀,吱吱,妈妈不能和你去放风筝了,妈妈要失约了,但妈妈会让春天快快到来的,那时就让你身边的微风代替妈妈吧。”妈妈从床上起身,牵着司吱的手,司吱有些呆滞的跟在妈妈后面,她从来没有见到今天这样光彩照人的妈妈,眉眼敛去了温柔,带着决然和锋利的妈妈。
绵绵的细雨小雪变成了倾盆大雪,造就了银白色的世界。妈妈只穿着单薄的睡裙,牵着司吱走到了屋外空地上。妈妈回头笑着看向司吱:“吱吱,其实妈妈也会魔法。”妈妈转过头。左手牵着司吱,右手轻轻放在脖间的星星项链上。陡然间,下落的雪花像是被强风吹起,形成巨大的龙卷。天上乌黑的云朵像是被撕碎了一般,强烈的阳光炸开黑暗,天地间顿时充满了暖色。
眼前的景色深深震惊到了司吱,这是妈妈做的吗?司吱看向妈妈,妈妈也在温柔的注视着她。她发现妈妈乌黑的头发变成的灿烂的金色,蔚蓝色的瞳孔亦然,比天上的太阳更加耀眼。这就是魔法吗,司吱感觉好像有一扇大门打开了,一种奇怪的强烈欲望从心里升起。她不知道,自己的发根随着欲望变得有些苍白。妈妈把从未摘下的星星形水晶项链摘下,挂在了司吱的脖子上。“这是你爸爸送过我的唯一一件礼物,吱吱,以后就让她陪着你吧,代替爸爸妈妈。”轻轻的吻了一下司吱的额头,微笑着说:“吱吱,妈妈永远爱你。”方才还如大山般矗立的妈妈陡然倒下了,定格在她最美丽的一刻,如同昙花一现般。司吱呆呆的抱着妈妈,过了很久,寒冷的风消散了,空气充满热情,司吱背起妈妈,向她们的家走去,司吱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回家,和妈妈一起。她把妈妈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把妈妈的手放到被子里,这是她最常做的事情,因为天气冷,她怕妈妈冻着,她打开了窗子,一道阳光照射到她的脸上,也照射到妈妈的脸上,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似的,春天好像到了啊。
她去请求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帮她给妈妈准备了葬礼,妈妈以前经常和她到村外一片树林里,里面有一汪泉水,她求着大人们帮她把妈妈葬在那附近。葬礼上大家都很悲伤,不少人为妈妈留下了眼泪,但司吱没哭。可是回到家后,在收拾妈妈房间的时候,她在屋子里发现了一个纸风筝,上面写着,送给吱吱的礼物——最爱你的妈妈。司吱哭了,眼泪不停的落下,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哭了,这是她与妈妈的约定。
司吱记完这件事后,又写了好多事,比如第一次去摸鱼就摸到了大鱼,拿去卖掉后吃到了自己最想吃的红烧肉,因为妈妈做饭总是笨手笨脚的,做出的食物可食用率极低,所以她们一直很想吃这道菜,妈妈也在努力的学,但后来妈妈就病啦,一直没吃到。吃的时候司吱又哭了,她骂自己是个懦弱鬼,一点事都会流泪。
她又给妈妈写了一封信,写了好几页,但又怕妈妈 看着费劲,就删删改改,最后只写了六个字。“妈妈,我好想你。”
她把只有六个字的信带到妈妈的墓碑前,森林里不能点火,她把信放到泉水里,她看着信随泉水溜走,她相信泉水会帮她把信送给妈妈的。她站在妈妈的墓碑前,双手紧紧的握住妈妈送给她的项链,闭着眼睛为妈妈祈福,这是她去城里集会时路过大教堂学的,他们告诉她这可以为死者祈福。
她离开森林,向村子方向走去。但出现了她从外见过的事务,两头像马一样的似乎是魔兽的动物拉着一辆车,头上长着长长的红色麟角,身上披满暗红色铠甲。她看着有些害怕,就站在原地,离得远远地,不敢靠近。这时车门打开,走下一位穿着灰色大袍的人,身形有些佝偻,一顶大大的帽子盖在头上,看不见脸。这人看见司吱后,楞站了两秒,摘下了帽子,快步走向司吱。司吱看见了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只有一双蔚蓝色瞳孔十分有神。眨眼睛,他就走到了司吱面前,双手颤抖的伸出,好像要摸摸司吱的脸一样。“滚开。”一只手忽然把司吱拽开,是阿木爷爷。司吱疑惑的看向阿木爷爷,她从未见过阿木爷爷如此生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