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郝思进又在黄保国的叮嘱中推着那辆独轮车出了门。这次他直奔唐庄村而去,他要首先解决那几只小碗的事,不大会工夫,就推车来到了蔡家。
看到郝连仁从门外走过来,蔡忠良立即起身迎上去,急切地问:“小哥,你叔看了我家这个碗如何?能收不?我可还等着这个碗能换几块钱给我家那两个娃缴学费呀!”
郝连仁从空筐里拿出昨天他给的那只小碗,递回到蔡忠良的手里,蔡忠良看着递过来的碗,心中一阵失望,难道说这碗真的不值钱,家里两个儿子马上上学的钱怎么凑呀。
“蔡叔,这碗我叔看了,是个老物件。”听郝连仁这么说,蔡忠良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同时也很疑惑,怎么知道这碗是个老物件,还给还了回来,难道说他不准备收这个碗了?
“蔡叔,你也知道,我年纪小,只会收收鸡蛋啥的。不过我叔说了,你这个碗在识货人的家里,可能卖几块钱,可在咱乡下,真没人懂这个呀。”听郝连仁这么一说,蔡忠良一下子凉到了心里,看来自家娃上学的钱还得跟老师欠着(这年头学生欠学费时常有,只要在上学时能补上就可以了)。
“蔡大叔,我来之前我叔跟我说了,你这个碗不是不能收。”听到这里蔡忠良一下子又回了神,“不过,我叔说怕给你的钱少了,到时对不起,如果给多了,他也怕砸在手里卖不出去。”
蔡忠良的心在郝连仁的谈话间一起一伏。“没事,小哥,你叔说能给多少钱吧,如果合适,我就给你了!”
“蔡叔,我叔交代了,如果你真想卖,一个碗2块钱,六个碗我一起收了。如果我卖给别人的价格高,我叔让我再给你补些。要是卖不出去,我叔说就用来当饭碗叫饭了。”
“卖,卖,卖。”蔡忠良连声说道,六个碗十二块钱,已经超过他原本预期了,两个孩子上学只要六块钱,还能剩六块钱,可以让媳妇买点布给全家做套衣服以弥补过年孩子没新衣服穿的遗憾。
“蔡叔,我叔说了,卖2块钱你可能是亏了,但我实在没这么多钱,也怕砸在手上。但要是您卖给我了,可就不能反悔,我要先跟您说清楚。如果我卖得贵,会给您再补些钱,但您可不能知道我卖得贵了再反悔。要是这样,我就不收了。”
蔡忠良犹豫了一下,是呀,要是这个碗人家卖得贵了,自己心里肯定后悔,可要是卖不出去,娃上学的钱还不知道从哪里来呢。可人家小哥说得非常清楚,如果要是人家多赚了钱,还会给自己再补偿一些,要是其他的人收了,肯定不可能有这样的好事。哪怕人家一个碗卖一万块钱,也是人家赚的。
“小哥,我懂你的好心了,说实话,你这个小哥做事实在,不像其他人,能坑一分是分,这碗我卖你了,以后也决不反悔。你要是赚了钱,那也是你的本事,我自己卖不出高价,也是我的原因,这个亏我认,你等会,我去厨房给你拿。”说完把手里的碗又递回给郝连仁,自己起身去厨房拿碗。
“小哥,碗都在这里了,都是祖上分家分下来,你看一下,都没有什么坏的地方。”
郝连仁接过碗,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又小心地抓了几把草,垫在碗底,把每个碗都隔开,防止路上碰坏了。
“蔡叔,这是十二块钱,您点好,这碗就是我的了。蔡叔,您家还有传下来的东西不?”郝连仁一边给钱一边随口问道。
“有,还有几个盘子,几个坛子,还有花瓶,怎么了,你要一起收?我拿给你看看?”
“不是蔡叔,我并不识这些货,现在也卖不出去,我是给您提个醒,把这些东西收收好,我叔说了,要是磕了碰了这些东西就不值钱了。您现在也不急着卖,收好了,如果我遇到懂货的人,可以直接带他来您家里买,这样您还能多些钱不是。”
蔡忠良心里一阵感动,都说生意精生意精,哪个做生意的不是成精的人物,有几不是想用最低的价格买到最便宜的东西,然后再以最高的价格卖出去。可这位小哥,不但不压他的价格,还想帮他多卖些钱,这想诚实的生意人怎么说也是不多见的呀。
“小哥,你放心,我一定把东西收好,你要是真给我找到买家,叔也不会亏待你,卖一件我给你分一成,也算是叔感谢你的帮忙。”
从蔡家出来,蔡忠良送了好远,他对这位收鸡蛋的小哥真的是充满了感激,不但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还处处为他着想。
郝连仁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激动的,黄思进已经把他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付的方法都想到了,他只是灵活地运用而已,他还得在上午再跑个村子,要不然今天的鸡蛋任务就要泡汤了。
和往常一样,收了几十斤鸡蛋就往县城赶,走到昨天卖鸡蛋的地方后,老远就看到昨天那位老人坐在路边等着他了。
“爷爷,你又来了呀,要买鸡蛋不?”郝连仁故意问道。
“小伙子,你昨天那个碗卖不卖呀?”老人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只碗上了,对鸡蛋一点都不感兴趣。
郝连仁边和他说话边把小车停好,拿出招牌放在前面。“爷爷,那个碗我叔看了,说是宋代汝窑的,现在市面上少得不得了,我叔说他先玩两天再回复你,你看行不?”
郝连仁多了心眼,并没有告诉老人他收了六个这样的碗,也没有告诉跟他讲是茅道士认出了这个碗,他还把碗被放在了鸡蛋筐的底下,只要没卖光鸡蛋,根本看不到。
“哦,那你回去问问你叔,他说多少钱能卖,我是真的挺喜欢那只碗的。”老人有点不死心。
“爷爷,我叔说了,那只碗很贵的,他说要是收藏的人,能卖到一万块钱。”
老人一脸惊愕,虽说是个好球艺,但一万钱也太多凶,这年头有一万块钱人,全县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不过从价值上来看,20块钱钱的确少了。老人有点反悔昨天不该出那么高的价格,没买着碗,反而引来了真正懂行的。
“那个碗的确比较值钱,但要说一万钱,你叔就太贪心了!”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叔愿意出手,我出一百块钱,这也是我能出到的最高我的价格了,再高我就买不起了。”
“爷爷,你不要急,等我回去问问我叔,要是他愿意卖,我还来这里找您,您看如何?”
“也这只这样了,小伙子,我姓万,叫万彦甫,你叔要是愿意卖了,你就到这里打听我,他们都知道我住的地方,你直接来找我吧。”说完老人有些遗憾的走了。
不过一个小时,所有的鸡都卖光了,郝连仁突然想念起上次和黄思进进城的时候,在那家路边店里吃的包子了,就推着车往那里走去。
店里没几个人,只有门口的蒸笼上还冒着丝丝的热气,一个十来岁的小奶娘坐在边上写作业,抬头看到有人来了,回头叫了一声,妈,有人来买包子,又低下头去写作业了。郝连仁留心一看,居然也是五年级的作业,看来和自己差不多大,不觉又仔细瞧了瞧那小姑娘,小姑娘穿着花格子的棉袄,扎着标准的马尾辫,小脸虽然被外面的风吹得有点泛红,却很秀气,特别是小鼻子高高的,看起来很可爱。
随着女儿的喊声,一个中年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还沾着白面。“小伙子,要买包子呀,要几个,什么馅的?”给我拿10个肉包子吧!”付了钱,女人用报纸给包了十个包子递给了郝连仁。
刚准备回去,郝连仁突然想起唐庄蔡叔把碗卖给了他,那可是他们家日常吃饭用的碗。按万彦甫的说法,那碗至少能卖几百块钱,可比他卖鸡蛋赚得多了,又觉得对不住蔡叔家,想到他家可能没碗吃饭,又折回头,去了供销社,买了六只碗放进了筐里。
回去的路上,郝连仁心里美美的,看来自己这个小叔能耐是真的大呀。这才几天的工夫,不但通过收卖鸡蛋赚了钱,一个小碗还能赚这么多钱,怎么也比在村里做工苦工夫强得多。
下午时分,郝连仁便走到了蔡忠良家里,敲了敲门,蔡忠良果然在家,看到郝连仁也是一愣,难道这么快这小哥就把碗卖了,还卖得高回来给自己送钱?还是那个碗根本就不值钱,人家要退回来。买卖完了,可不兴反悔的呀。蔡忠良在心里说。
蔡忠良看了看筐里,早上卖给这小哥的碗还在,看来果然是他卖不出去呀,便很奇怪怎么边上还有几只新碗呢?
“蔡叔,今天收了你的碗。”还没有说下去,蔡忠良便急急地道:“收了可不能退了呀,那个钱我得给娃缴学费的。”
“不是,蔡叔,你听我说,我看你家平时都用这碗吃饭的,怕您把碗卖给我,家里的碗不够用,我去县城的时候,刚好给您买几只送给您。”郝连仁解释道。
蔡忠良很是羞愧,这么实诚的小商贩真是没地方可找,自己惦记不能给别人退货,人家却想着自己家碗不够用,自己这个小人做得实在不该。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我还想着先将就一下,过两天进城时再买几个碗呢。”蔡忠良接过递过来的碗,连忙又问:“你花了多少钱,叔给你拿钱去。”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占郝连仁的便宜。
“叔,这碗不要你钱的,我就是怕你家不够用,是我自己买的,现在给你了,我也要回去了。”
“小哥,太感谢你了,你这样做生意,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既然你不收拿,叔给你拿个盘子,不是卖给你的,是送给你的,你带回去给你叔,就说是感谢他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说完就拿起碗快步走进灶屋,出来时手上拿着个青花的瓷盘,盘里是两条龙顶着一个珠子,边上围着彩色的凤凰,看起来来非常漂亮。
“叔,我怎么能还要你的盘子呀,说不定你这个盘子很值钱的,叔,那个碗就是给你吃饭用的,要是这个很值钱,我叔要说占您便宜的!”郝连仁连忙推荐。
“没事,没事,你给叔送吃饭的碗,叔送你个盛菜的盘子。这盘子叔家还有的,不管值不值钱,都是叔的心意。再说了,你叫了我一声叔,叔也高兴。赶紧拿上!”
郝连仁推辞不过,只好接过盘子,一起放在筐里的草上。蔡忠良还要留他吃饭,他怎么也不肯留,推说还有好远的路,就推上车回黄全村了。
回到村口,首先还是去看唐教授和茅道士,把从城里带回来的包子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个,又拿出蔡忠良送他的盘子给道士看。
道士很是惊奇,这个蔡忠良到底是什么人家,怎么吃饭盛菜的碗盘都是古物,难道其祖上真是的蔡京,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不过看这盘子,就这漂亮纯正的色彩,就不是什么窑都能烧出来,再看这光滑细腻的手感,不用对古玩了解多深,也能肯定是个宝了,不过对于盘底的款,茅道士有点吃不准,就把盘子留下来准备仔细研究。
晚上,黄保国一家人便吃起了肉包。于翠屏对郝连仁真是越看越满意,开始的时候,只不过不愿郝连仁饿死,寻思着给他口吃食也就是了。没想到这小子把黄思进当成了叔,天天捧在手心里不说,现在居然还能给家里赚钱,看来真应了那句古话好人有好报呀。
晚上郝连仁询问黄思进那几只碗的事,是不是要卖给那个万姓的老人。黄思进想了一下说:“卖一只给他,就按他说的100块钱,你收他95,但不要告诉他我们手上还有五只。”
“叔,他自己出100块了,为什么只收他95呀?”
“卖给他是结个缘,这个人至少是懂古物的人,一来给他后,看他是否卖给别人,如果卖给别人,我们就能打听到这个碗现在到底能卖多少钱;二来你少收他5块钱,他心里肯定还是会感激你的。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类物品,可以请他长眼,不至于买了假货。”
“那行,叔,我明天再去的时候,就带一个卖给他。叔,你说这玩艺这么赚钱,可比我卖鸡蛋赚得多了。要不我们专门去收这些东西拿来卖?”
“不行,连仁,我跟你说,我们对这个东西不懂,你不要觉得自己捡了个便宜,就认为自己可以干这一行,要不是茅先生认识这东西,我们都不知道值不值钱。每行有每行的行道,虽然我也在学,但在我们不能自己分辨真假的时候,绝对不能玩这个。古董做假,历来就有,这次你是碰到了真品,要是别人搞了假货,你又高价买回来,到时就血本无归了。哪朝哪代都有被古董骗得倾家荡产的故事,这不是我们现在能玩的。赚快钱,一次两次可以,走的夜路多了,总会要摔跟头的。”
“叔,那我以后看到还收不收?”
黄思进想了一下:“收,但只收小的便宜的物件,就是亏了,也亏得起。还能带回来给我练练手。古董这玩艺,光看书是不行的。我练练兴许以后有用。”
第二天郝连仁找到万彦甫,听说郝连仁愿意把碗卖给他时,立刻跑回来拿来了一沓十元的大钞。郝连仁收了后,又找了他五块钱,万彦甫还挺疑惑。郝连仁告诉他说,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可能赚到这个钱,这五块钱就当是教他万先生的学费了。万彦甫连声说好,让郝连仁以后有不懂的瓷器都可以拿来问他。
回去的路上,又鬼使神差地走了包子铺,果然还是昨天那个小姑娘,看着那小姑娘,郝连仁突然想起来,自己天天早出晚归,好几天都没有看到黄思琴了。于是又买了几个包子,准备送给黄思琴和她弟弟们吃,当然少不了黄思进的,那可是他叔,当黄思进很小的时候把自己吃的东西塞给他的时候,他就从心底认下了这个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