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所在的车厢连接处的后半部分瞬间因为惯性,与因撞击而被大大减缓了速度的前半部分碰撞在了一起。
连接处的两侧以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断裂,他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断裂的金属板震倒在地铁的过道上,甩出了好几米远。
其他车厢的情况无从得知,但至少在凌远所处的这个车厢里,几乎所有的玻璃都被震碎,或是被撞出了极大的缺口。
突如其来的灾难把毫无防备的人弄得措手不及,许多人因为地铁前方发生的剧烈碰撞而受伤,或是头部暂时收到外物的撞击而暂时昏倒在地。
一时间,车厢内的景象惨不忍睹,一些人们因受伤而留下的鲜血洒落在充斥着碎玻璃的过道之上。
而凌远并没有这么幸运,仅仅是因地铁受到外力急停产生的冲击就让他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强烈的疼痛感让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单单凭借自己的力量而站起,只能匍匐爬离这危险的车厢连接区域。
头顶断裂的电线随着不断的“嘶嘶”电流声在他的头顶迸发出时有时无的火石电光,似乎在提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但此刻的凌远又怎能听到、看到呢。
“我……这是要死了吗……”
此刻,他的心中除了人类对于死亡的本能恐惧以外,还有着无尽的不甘。
从记事以来到现在,总得来说,他不仅不能够算是个幸运的人,还得说他是一个有着同龄人无法比拟的悲惨遭遇的人。
早在年幼时,凌远的父亲便时常因为身体抱恙而住进医院,是连同一家医院住院部护士都认识的常客。
在他中学时期,父亲被医院下达的医疗诊断证明书宣判了死刑:他的父亲正处于胰腺癌的中晚期。
因为父亲,一家三口常年在家和医院之间来回奔走,经济情况一直不容乐观,这个消息对于他以及他母亲来说相比于如晴天霹雳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成功治愈的机会好比登天,为了那一丝触不可及的希望,凌远的母亲还是毅然决然地将一家人的住处抵押了出去。
不是所有人都有中百万彩票的运气,在凌远刚考上高中后,他的父亲还是因为癌细胞转移至全身而不治身亡。
缺少了父亲这根顶梁柱,这个只有三口人的小家庭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他的母亲至此一蹶不振,失去了对生活的渴望。她时常将自己封闭起来,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闻不问。
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母亲最终还是没能走出阴影,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离开了凌远,独自过起了无人问津的生活,不知去向。
而凌远则是靠着保险公司的赔偿金和父亲留下的不值钱的小书店独自生活,这也是他一直独来独往,远比常人孤僻的重要原因之一。
彼时的他还未成年,不懂经营之道,也无法一人拥有营业资格证书,书店因此彻底关闭,成为了他的唯一居所。
他到如今为止,唯一的幸运,也许就是拥有一只可爱小猫咪相互陪伴吧。可是,他还没有抓紧这一份小幸运,就要彻底失去它了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是肯定的。
上天似乎并没有因为凌远自小的悲惨遭遇而对他有所眷顾。在他爬向被撞出缺口的车门时,头顶上本就是摇摇欲坠的金属残骸“刺啦”一声快速断裂,精准无误地坠落在了凌远的头顶。
边上情况较好,意识还清醒着的其他乘客眼看断裂的天花板快速砸下,却毫无能力帮助到凌远,只得发出一阵阵的尖叫和呼喊声。
当几位男子合力搬开他身上的沉重金属掉落物后,发现他毫无生气地静静躺在后脑勺流出的血泊之中,并未动弹半分。
结果和旁观者料想的如出一辙,人们做的是无用功,已经是为时已晚了。所有人都选择摇头沉默,不约而同地默哀了一会儿,随后便去救助其他乘客了。
凌远的知觉与他的听觉和视觉一同缓缓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他逐渐失去了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
在记忆残留的最后一刻,数点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不知名事物在凌远的几乎快要失去的视线中飘过。
它们像是夏日静谧森林中活跃着的萤火虫,又像是无人探寻的深山中的小精灵,行进路线跳脱而随意。就这样,这些只能称得上是暗淡的光芒在黑暗中照亮了它们自己来时和离去的路。
“它们是来迎接我前往的往生之地的引路人吗……”
如此想着,凌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正当车厢内的众人放弃救治凌远,正在积极帮助他人之时,时间忽然在一瞬间定格了。
只见一只狸花猫轻盈地从外部的轨道上跳过早已没有玻璃的窗户,进入到了车厢之中。
是小喵。
它转到凌远倒下的方向,尾巴在空中摇摆着,缓满猫步向他走去。
靠近凌远的头部时,它也没有因为刺眼的鲜血而避之不及,不假思索地蹭着他,就像以前在家里那样。
等到它抽离他的身边,毛发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还未干透的鲜血,但是它完全没有在意。
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后,小喵又微微摇了摇头。
随后,在眨眼间,它的身边腾起一阵白烟。等到烟雾散去,小喵的身影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裙的白发少女。
她有着樱桃般的小嘴和玲珑而悬直的鼻梁,在微微弯曲的修长睫毛下,那双精妙绝伦的外眼梢既不是完全翘起,也不是尽数垂下。
她的眼睛简直像有意描直了似的,滴溜溜的,还带着几分青春少女才留有稚气,如同宝石般的橄榄绿色的虹膜和小喵的眼睛极为相似。
少女飘在空中,望着凌远还留有些许体温的身体,吮咬着自己修长的粉色大拇指指甲。
“唉,真没办法,果然还是怎么样都逃不掉已经安排好的事情啊~”
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和中世纪油灯相似的物体,将依附在凌远身体上的的光点吸入其中;完成动作后,又伸出手指在他的头部轻点了一下。
一束柔和的白光从她的指尖传出。
做完这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后,她以自己看似瘦小的身躯抱起了身高接近一米八的凌远,眨眼间消失在了车厢中。
时间恢复了流动,无人注意到凌远曾经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