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夏日的余温还潜伏在山野林间时,祝小秋已经站在了东郊菜市场门口,为方便行事,她在妈妈家过的夜。两个人照着地址找到了陈君山的新家。
让她意外的是兰海盛竟然出现在搬家队伍里,三个人在陈君山家楼下相遇时竟然有些面面相觑。
“你怎么在这?”祝小秋率先发出疑问。“我来帮陈君山搬家。”“你不是在三中读的中学吗?怎么认识他的?”“拜托,我们在金陵小学做了五年的小学同班同学。”兰海盛喜滋滋地说。
没一会,陈君山的身姿便从楼道里疾驰而下,穿着白色体桖的他更显精神,汗水凝聚在发际间,迎着晨光晶莹又透亮,看样子正孤军奋战着。
祝小秋扫了一眼地上堆积的陈物,心中的疑团在不断地扩大。她瞅了瞅身旁的章丽丽,她天生丽质、头发浓郁、皮肤细腻、唇红齿白、身材玲珑有致,活生生是一块待雕琢的宝玉。
更何况今天的她还穿了一套嫩黄色的碎花裤裙,章丽丽悄悄告诉祝小秋这套裤裙是找人专门裁制的,现在的她看起来愈加明媚动人。
祝小秋依旧是蓝色牛仔裤套着一件白色体桖,这是她平时的装扮,这些年她走的一直是简单休闲的审美风格。只是在看到陈君山之后,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陈君山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很快又移开了,像蜻蜓点水一般,“我和海盛搬大件,三楼302,门敞着。”陈君山说完走到一个组装书柜前,兰海盛见状也跟了过去。
祝小秋从三人组成的搬家队伍就能看出陈君山的人际脉络来,他这些年愿意打扰的人显然是章丽丽和兰海盛,而她明显是多余的人,像多年前那般,是被偶尔拉来做陪衬的绿叶,想到这,她的胸口就有点闷。可是,昨天在集市偶遇时,他曾主动开口问她要联系方式的——也许不尽然吧。
就在祝小秋胡思乱想时,一道清亮的嗓门打断了她,“姐姐好!”率先进门的章丽丽为此差点跌了个踉跄,当她们看到家里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时,仿佛恍惚了一般,那神态和陈君山竟有几分相似。
“陈君山……是你哥哥?”一向敏锐的章丽丽很快反应过来,“是的,你们是来帮我们搬家的吗?”小女孩倒是不怯生,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们。
“呵呵……是的,你长得真漂亮,像个芭比娃娃。”章丽丽笑着说,这时,祝小秋已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客厅的角落里,她环视了一圈这套面积仅有六十平米的公寓,似乎感觉少了点什么,目光再次落在小女孩的身上。
她的头发自然卷,两头被精心扎成了五颜六色的麻花辫子,眼睛圆又大。祝小秋和章丽丽对视了一眼,彼此似乎还在回味这个迎面而来的事实。
“果果,赶紧帮哥哥姐姐们拿些矿泉水,在墙角红色塑料袋里。”海盛的话从身后传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给身后的人让道,接着从空出来的门缝里侧身闪了出去,顾不上果果投递过来的惊讶。
“丽丽,你们俩一会帮我到菜市场买点菜吧,忙了一早,我都把这事给忘了。”陈君山的话猛地扯住了两个人的脚步,“我们活还没干呢?”章丽丽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只纤细的手和两张五十块的人民币。
“就是就是,我们抓紧时间搬,一会该热死人了,你这条件又简陋,就别跟我们客气了。”兰海盛直言不讳。
“我们把小物件都搬完吧,东西都被你们搬的差不多了,一会我们再领着小妹妹去买菜也不迟的。”祝小秋胸有成竹地说,陈君山听了点点头。
自那天搬家之后,祝小秋才从兰海盛的口中得知那个家的空寂所在。陈君山十岁时父亲在一场矿难中离世,母亲在半年前撒手人寰,他和妹妹从此成了孤儿,一种拨云见日的怅然感盘踞着她的心绪。
兰海盛还透露陈君山在两年前考上了重点大学,母亲癌症住院后不得已选择休学,妹妹陈君果又到上小学的年纪,他思虑再三回到了这个小镇。
只是在这个贫瘠的西南小镇,他能干什么呢?何以为生?一连串的信息在她心里颠来荡去的,难怪搬家那天没有人问起陈君山父母的事,章丽丽比她聪明,却对此只字不提,也许早已知晓一二,而沉静如她,向来后知后觉。
从那之后,祝小秋反复做着同一个梦,还是那个熟悉的深夜,熟悉的场景,一个男人背着她奋力向前跑。那个人的后背有些单薄,但隐隐透着清新又温暖的气息,风清晰地拂过耳际,她听到了厚重的喘息声。
不知跑了多久,一道道微弱的光线从头顶上落下,这次站在过道里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她隐约看到她在向他们无力地招手,并且疲惫地说:“你们回来了?”祝小秋猛地从床上惊醒,大汗淋漓。
这段时间,祝思琪稍有空闲就霸占着祝小秋的电脑,对父亲大人的告诫充耳不闻。兰海文则每天傍晚六点准时出现在祝家,在他的悉心教导下,祝思琪的五笔打字速度已初见成效,开始进入盲打阶段。
相比之下,祝小秋进步缓慢,还低头停留在抠字阶段,她倒也不着急,慢吞吞地摸索着键盘上的偏旁部首,就像一个孩子在俯首拼装着心爱的星钻积木。
趁着姐妹俩练习的空挡,兰海文会在另一个角落里拿起铅笔在纸上排排线,练习打打调子。
这天,祝思琪悄声对祝小秋说:“有件事,还是想告诉你。”
“嗯?”
“我知道那个黄少泉在哪?”祝小秋停下手里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她,静待下文。
“他在新街开了个店,经营二手电脑。”
“你怎么不早说?”
“有些人相见不如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