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很喜欢一句话,是斯蒂芬·茨威格的《断头王后》中的一句,它是这么讲的:“她那时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所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不是喜欢它其他什么,而是每次看到想到这句话,就会不由自主的警醒,越发努力,想要拥有幸福生活的资格,就得努力。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那时候的我是这么认为的,也那么去做了,然后成功了,有了自己的上市公司,在朋友间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写的诗歌也沾上有钱的好处,成功出版了,与喜欢的人结了婚,而且沈怡还怀上了我们爱情的结晶,那时候我拥有着全世界,自以为是的以为已经握住了幸福。
过了一阵子网上有人说我抄袭,我知道那不过是对我的嫉妒而已,不予理睬,身正不怕影子斜,从心里溢出的幸福感几乎可以让我对一切事情充满信心,充满干劲,再大的挫折也无法击倒我,况且我也正式辞去了公司的职务,准备全心全意陪在沈怡的身边,还计划着去哪里旅游透透气,将幸福继续延伸。
然后...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场车祸夺走了我的妻子和孩子,当着我的面。愤怒和悲伤冲昏了我的头脑,打伤了司机,道别都没有好好道别就进去蹲了三个月局子,出来之后的我将怒火全部发泄到了网上,然后就是和无尽的谩骂和冷嘲热讽对抗,就像是往湖面丢去一块石子的涟漪即将散去之时,整个湖面炸开了锅。
结果是我的诗全面下架整改,不过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就和没有一样,我不断的喝酒,打架,毫不犹豫的把钱借给可能缺钱的朋友,也不管他们会不会还,毕竟除了钱,我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剩下流泪的生活:喝酒时流泪,唱歌时流泪,回家时流泪,醉倒时流泪,清醒时流泪...
然后我想到了死,跑到铁路上卧轨,玩命地闯红灯,跳楼,上吊,吃安眠药...
“那阵子可折腾死我和林满了,白天要管公司,晚上嘛,”陆继把到指尖的烟塞到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把烟头丢到了垃圾桶里,“我是干脆搬去和这家伙同住了,晚上睡得一点都不安稳,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生怕第二天看到一具尸体。”
“林满则是在白天看着他,和他的几个好兄弟,”陆继无奈的笑笑,“不过林满是真的厉害,居然把酒全藏起来了,直接从根本解决问题,喝完酒的桂七就是个疯子,什么都敢干。”
“为什么要这么帮他?”李喆有些不解。
“还不是借了这家伙一大笔钱嘛,”林满单手端着午餐盘,快步走到陆继面前,反手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当时那人跟钱有仇似的把钱一笔笔转过来吓了我一跳,我都不知道他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嘶——”陆继深吸一口凉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揉着自己的肚子。
“知道我厉害还敢在办公室里抽烟,”林满把餐盘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怎么,决定好了?”她看向李喆。
“嗯,是的,”李喆点点头,“所以我想了解一下桂董。”
“私底下就叫他废物吧。”林满拿起筷子吃饭,不在意的说道。
“别打断我了,马上就说完了,”陆继先是提醒了一下林满,然后继续说道,“要是一直那样不仅桂七要完蛋,我和林满也得累死,后来他爹在老家跌了一跤,进了医院。这家伙才总算是清醒过来,去医院看叔叔回来没多久,就按照叔叔的意思跑到车间拧螺丝去了。”
“唉,放着董事长不做跑去拧螺丝,”林满叹了口气,“而且现在他那副样子虽然看起来没事了,实际上比寻死觅活还要让人担心呢。”
“我也觉得。”李喆表示赞同。
“总而言之,”陆继清了清喉咙,“小李你的工作就是把那家伙给我从车间里拉出来。”
这时候陆继的手机响了起来、
“嗯?”陆继打开手机,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又问我借钱?!又是648?!你没有工作的吗?!!”
“这是...”李喆有些疑惑。
“噢,可能是桂七又朝他借钱充游戏了吧。”李喆摇摇头,“这算是为数不多比较放心的点了。”
“嗳?桂七居然打游戏吗?”李喆惊奇了。
“很无聊的游戏呢,”林满端起餐盘,“要不要一起去吃点?”
“你不是吃过了吗?”
“这哪够啊?”林满拍了拍李喆的肩膀,“走吧!你不是还没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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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再借一点呗,谁知道这个月会有两个活动呀!”桂七听到陆继的咆哮也不生气,只是笑笑。
“我这里还有兴统股份有限公司的23%的股权一块送给你好不好!”
“不要,”桂七伸手转开门把手,并不在意这个有点过分的玩笑,“不借就算了。”他挂掉了电话。
一进门,就看见玄关处的照片,是一个带着花冠的女孩子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把鞋子随便一踢,桂七光着脚走进了过去。
“我回来了。”他对着玄关上面的照片说。
温和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他微笑着对着房间里的水杯,花瓶,餐桌,茶几问好,最后坐在了沙发上。
然后时间停止了。
窗外阳光的阴影一点一点歪斜,浅浅地压进这一方狭隘的空间,四面的光线越来越暗,整个房间的影子向一处聚拢,又像四周散开,慢慢把阴影铺平,铺开、整个房间慢慢失去了光泽。
光线暗下来了,
那悠悠长长的细碎。
唉,声音低下来了,
写着写着我也要进入梦乡了。
回忆淡下去了,
那零零散散的寂寥。
唉,过去回不去了,
想着想着我也要沉入梦境了。
憧憬退不见了,
上上下下的忐忑。
唉,胆大也胆怯了,
梦着梦着我却要醒来了。
李喆又读了一遍,觉得这以前感觉很厉害的诗现在却有些幼稚,是自己变了吗?她这样问自己,把这本原来应该处理掉的诗集紧紧压在胸前,快要令人窒息的幸福感充溢着她的全身。
虽然很痛苦,很悲伤,但是,第一次,她终于离他那么近,近到仿佛伸手就能触及。
不是相遇让故事变幼稚了,而是相遇让人相信更好的故事就要发生了。
在夜幕终于吞噬了房间的最后一束光芒后,压抑的哭声,一点点响起,一点点倾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