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矮小而破旧的老式电视机里正播出着刺耳的噪音。闪烁雪花的屏幕映视着一群模模糊糊的人影,在这幽暗狭窄的房子里显得更为刺目。其中一个老态龙钟的角色缓慢而迟钝的登上了演讲台,他举起手里的话筒,在这极其朦胧的画质下无法辨识他脸上的任何表情。他沉重而平静的语调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太阳将会消失在硝烟中……市民们,我们务必要做好准备……他们给予我们最后的倒计时,我们必须要反省……”
白洛轩正俯在地上费力擦拭着一团呈拖拽痕迹的干涸污渍,他蓬头垢面,垂帘在颈下的乌发黏涩不已,一张精致的面容上满是倦疲的憔悴,身上唯一着覆的半透衬衫还像是被人拽扯过的样子,凌乱不堪。他手上攥着的那块灰抹布还在淌水。奇怪的是,这水滴晕染下的污渍并非泥色,而是一摊腥味刺鼻的血污。
“废话连篇。”或许是听到了电视里那人沉重的宣读,白洛轩蓦然停止手中的活,抬起头蹙眉瞧望电视的屏幕,心怀极度不满对那发言的人冷嗤一声。
他再清楚不过,这个正宣读城市悼词的市长是什么德行。无数的绯闻,不作为的错误,处理事务的怠惰,甚至连伪装一个爱市爱民的形象都无法做到。事实上,这管理层内部的腐败也是正常不过,只是最为无奈的,市长早已掌控着城市最主要的权利,无法将他更换。更重要的是,这座城市,其实是一个国家。
这里是独一无二的国度,且只有这么一座都城。这儿的人们不被允许走出国门,而国门外是一群虎视眈眈的,比他们强大数倍的敌国,相当于一个包围圈。这个弱小的国度好似他们的玩具,傀儡。
所以,让我们先依旧唤它为“城市”吧。而就在不久前,这群敌国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向这座城市下达了战书,且在这城市里暴徒屠杀与警匪混战最为激烈的时刻。突然的一纸战书震惊了所有人,因为这意味着所有人都会为此与城市陪葬。
“这里已经无药可救,还在垂死挣扎个什么劲。”语毕,他便过去关掉了电视,后以最迅速的行动擦净了地板,并抱起床上堆积的一摞衣物扔到卫生间。最后他将床位挪到一旁,露出床底下掩藏的一间暗格,且并未上锁,他搬起床上那具被解剖到面目全非的尸体,打开那暗格准备将其丢弃在这深不见底的空间里。
“啧,这味道已经藏不住了。”开启暗格的瞬间一股令人反胃的尸臭扑面而来,白洛轩下意识屏住呼吸,强忍着胃里呕吐的冲动,快速将尸体抛弃又迅速合上了暗门。
当他筋疲力尽的瘫坐在书桌前的木椅上,甚至没有多余的精力将自己打理干净。只见书桌上摆放的这房间里唯一的光源——蜡烛,已然消耗了一半。此外,其余的书桌空间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玻璃罐子,较大的瓶子里盛装着心脏,肺,或是肾脏,用福尔马林浸泡着;小一点的罐子里大多是眼珠,血管,或是舌头。
白洛轩像往常般倦怠的倚在木椅上,两臂松懈于垂搭扶手,仰眸挈笑欣赏着他五年间的“藏品”。
不必隐瞒,他是个连环杀人犯,也是一个器官倒卖组织的成员。论时间或贡献,他可以算作组织的主心骨,支撑组织货源稳定来源的重要人物。
至于初衷的追求,不可否认的是他也同样享受杀戮的快感,怀揣这份病态的恣意,在深渊路上渐行渐远。可结果总有诱因,将他拉入万劫不复的诱因又是什么呢?……这些仿佛也都是命中注定,迫不得已的事。况且,真正腐败的这个城市已在方才宣告了它即将灭亡的事实,这已是众人皆知的事了。
他正失神的回想着,耳边蓦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如同即将破门而入的野兽般,这将他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就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叶漠…我他妈要提醒你多少遍才能轻点敲我的门!”白洛轩因这狼狈一跤全身吃痛,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来,提起桌上他已装好的黑色布袋,歪斜着身子赤足踉跄的过去开门。毫不意外的是那人招摇的白发与腥色的眼瞳映入眼帘,他伸臂将黑袋递给那人,随意一把揽过人的肩膀侧首凑近他那阴郁面孔,在人耳畔边吹口凉气,一如既往的调笑道。
“呦,这次倒是来挺早,要不先在我这儿坐坐?”
那唤作叶漠的人似乎对他的性格也习以为常,却也不掩对白洛轩这份热情的排斥。一副波澜不惊的冷漠模样也正如他的名字。叶漠接了袋子提挎在肩膀上,稍抬腥眸鄙夷打量着白洛轩,哑着嗓子沉闷道。
“离我…远点…”叶漠遂一甩身子挣开他手臂,掸掸肩上衣料并不存在的尘埃,提着袋子转身踱步便走。
白洛轩并未挽留,不过耸肩笑笑重新闭上房门,再次坐回了桌前。他抬头望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默语读出了数字:“夜晚11点55分。”他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的收回视线,又托掌支撑着两腮萋目小憩。本也不指望这个冷郁古怪的家伙能给予他什么回应,当然“货源”的运输总需要多一个人来保证安全。
这以往不过是他们的日常,只是从今天起一切都将不同。
战争倒计时六十天,用太阳的泯灭来形容这座城市,恐怕再贴切不过。
以及再过五分钟,就是第五十九天。
今日匆匆忙忙,所有人都快速平息了自身内部的战火,却实在来不及去作出更多的反应,或许明日,当人们彻底反应过来后才会开始真正恐惧。
“去反省吧,当这座城市以及它的子民们都完成了反省,我们就会停战。”似乎是很奇怪的条件。他们是想让人们共同回忆这些年,这所城市所发生的荒谬吗?
屠杀,器官倒卖,邪教,强制洗脑,经济崩盘,无数次的游行,暴力压制。
要反省的东西还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