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瑁沉默许久,看着董虎郑重道:“虎娃,这话语你不能在他人面前说,会给你带来灾祸的”
孙牛想也未想,慌忙站起身来,抱拳道:“大公子、大头领放心,咱黑牛绝对不是那样的小人”
董虎点头笑道:“若不信你,咱今日也不当着你们说这些。”
说着,又是一叹。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却难,咱不是瞧不起那董璜,就是给他座金山银山,三五年内也能败了个精光”
“再说了”
“论嫡庶长幼,大公子是董家嫡长子,论兄终弟及,上面还有个三叔董旻,无论怎么排资论辈,那也轮不到他董璜”
孙牛忙点头道:“大头领说的对他董璜算个什么东西,凭啥要人养着,还要霸占了大公子的家业反正咱是看不惯”
董虎低身将董瑁搀扶起来,叹气道:“该如何抉择,全由大公子自己决定,但大公子也知道那狼孟已经来了,顶多两三日就会抵达虎口堡。”
“若大公子选择继承叔父家业,就要与刘校尉尽快离开临洮,尽快前往狄道,征调兵卒可以让其他人拿着刘校尉军令征调,守城的事情交给婶娘、孙县令,姚山叔、华雄将军去做。”
董虎搀扶着董瑁起身,董小乙、孙牛慌忙站起,跟在两人身后走出窝棚。
董虎将董瑁扶上马骡,帮着他绑缚腿脚。
“董家最大的财富是叔父这些年积攒的威望,威望不丢,就算一文不名,也可瞬间招募无数军卒。”
“主次要分得清,河湟羌造反,陇西郡人心惶惶,整个西北人心不安;参狼羌造反,临洮人心恐慌,看起来是件坏事,可若大公子此时扛起稳定民心大旗,大公子也就成了临洮、陇西郡、大西北各郡年轻一辈第一人。”
“至于佣兵佣兵也就那回事,谁也不知道能走多远,兴许此战过后,虎娃就养不起了他们也不一定,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大公子若是喜欢,雇佣军就全与了大公子”
看着他为自己绑缚腿脚,董瑁突然开口。
“以你虎娃的本事,又何必待在穷乡避壤,中原才应该是你的天空”
“虎娃没什么大志向,能养活一群兄弟姐妹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
董虎拍了下马骡,咧嘴一笑。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大公子该如何决定,全由大公子,咱虎娃就不送了,还有诸多事情要做呢。”
董瑁点头。
“你自己小心些。”
“别死了,咱不想没了唯一一个兄弟。”
看着董瑁的郑重,董虎点头答应。
“放心吧,那狼孟还没有杀咱的本事”
董虎确实有许多事情要做,不仅要密切关注狼孟的一举一动,还要与两个大队的将领安排战术的使用。
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真正战阵厮杀,他不想因一些疏忽而遭受重创。
是的,就是重创,他很自信,自信最后胜利一定属于自己
董虎召集各中队、小队长军议,董瑁则在仆役护卫下离开了老虎湾,与斥候小队长董赤一样,没敢从虎口堡道路经过,唯恐脚印暴露了老虎湾藏着的千人。
从另一个方向返回临洮,不仅道路难行,绕行的道路也更远些,直至天色将暗时,董瑁才进入城门,但他没有立即返回自己院子,而是径直前往董府。
越是靠近住了二十年的家时,董瑁越是有些犹豫不决,在门外站立许久,才苦笑走入家院
董瑁知道娘亲董氏的习惯,没有前往后院,而是径直前往厅堂,果然,当他来到厅堂时,正见董氏一人坐在老子骑牛图右侧,桌案上摆放着一碟咸萝卜一碟腊肉,董氏正在细嚼慢咽吃着饭食。
听着脚步声,董氏头也不回。
“都下去吧。”
厅堂内仆役、婢女齐齐低头一礼,默默退出厅堂,直至董瑁走到近前时,董氏这才站起,帮他盛了碗饭食。
“谢谢阿娘。”
董瑁接过饭碗,低声说了句。董氏夹了块腊肉放董瑁碗里。
“虎娃怎么说”
董瑁看了眼细嚼慢咽的娘亲,又将头颅低垂。
“狼孟已经离开了参狼谷,最迟两三日就会杀入临洮,临洮在这个时候不能没有兵卒。”
董氏脸上没有一点异样,好像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夹了根咸萝卜的手掌一顿。
“狼孟只有两千贼兵,这个时候攻打临洮,若是抢不到多少粮食、牛羊,顶多一个月就会退去,如此只需一千佣兵就可保着临洮不失,另外一千调入狄道也不算错的,我儿没与虎娃说这些吗”
“孩儿孩儿没说,虎娃给了另一个解决法子。”
董氏一愣,不由转头去看低头的儿子。
“虎娃说孩儿可以征调鄣县、首阳、安故、大夏,以及五溪聚义从胡,以刘校尉名义征调。”
“嗯”
董氏神色郑重,董瑁头颅微抬了些。
“虎娃说,刘校尉有名无实,咱董家有实无名,两者相合后,就可以在父亲无法前来时征调陇西郡各邬堡兵卒。”
“虎娃说”
“有父亲、刘校尉、岳父大义,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征调陇西郡各邬堡兵卒,孩儿孩儿也可趁此时任任陇西郡军司马,趁此时入仕为将,有阿娘身边老人帮助,统御军卒当是无碍,等父亲开春前来时,兵马可以全由父亲做主。”
董氏一阵呆愣,心下却波涛翻滚
“我儿的心意呢”
董瑁一阵沉默
“全凭阿娘做主。”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好计策。”
董氏夹了块腊肉放到董瑁碗里。
“赶紧吃饭吧。”
董瑁鼻头一酸,母子两人一人一碗米饭,面前仅有一碟咸菜一碟腊肉。
或许是董卓、董氏自幼给董瑁的压力太大,在两人面前时,若能不说话,他是不会开口的,吃饭也总是早早吃完离开。
儿子行了一礼离去后,董氏许久也没有开口
“来人。”
门外女婢听到声音,忙推门走入。
“夫人。”
“去请孙县令、刘校尉,也把杨义、姚山、十一他们找来。”
“是。”
女婢蹲身答应,离开厅堂时再次把房门小心关闭。
“狼孟”
“看天意吧。”
若是董虎、董瑁在旁,肯定会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们绝对不会相信董氏会在此时说出“狼孟”两字。
董瑁离开了董府后,又在院门外站立了一会,这才在仆役帮助下上了董虎送他的马骡。
与往日一般,当他来到自己小院前时,院门前站着个女人,正是抱着女儿的妻子李氏。
看着迎过来的女人,董瑁脸上露出些温和笑意。
“天挺冷的,又遭这罪作甚”
李氏一手怀抱着董白,一手搀扶着他下了骡子。
“虎娃可是答应了夫君”
李氏用着手掌拍打他身上积雪,董瑁却笑了笑。
“参狼羌杀了过来,佣兵没办法调动但你也莫要担心,明日咱们就去狄道看望岳父,沿途应该可以征调安固县数百兵卒,顶多十日半个月,会有数千兵卒增援狄道。”
“啊”
李氏正心惊参狼羌,她见识过头顶狼头贼人的残忍,正有些心慌时,没想到他会说出后面的话语。
董瑁捏了捏闺女董白脸颊,一脸的温和笑意。
“还是虎娃心细,有了这口罩、小手套,再冷也冻不着了白儿。”
“还是入屋吧,外面挺冷的。”
李氏心下有事,但也知道外面不是说这些话语的地方,刚回到温暖的房里,还没等董瑁好好抱着闺女顶牛几下呢,李氏又开口询问起“几千”兵马的事情。
董瑁知道这事不能隐瞒,就算想瞒也瞒不住,只得把董虎的话语与她说了一遍。把该交代的交代了一遍董瑁这才叹息一声。
“虎娃确实聪慧异常,也只能趁着事急从权,相公才能入仕哪怕只是临时的,但有了个开端,只要咱三五个月内不出乱子,日后有了机会就可再次入仕。”
“但虎娃说的这些事情,你可莫与他人说起”
自打嫁给了董瑁后,李氏遭受了不少委屈,背后不知听了多少人的冷言冷语,听到他可以正式入仕,成为大汉朝正式编制一员,心下满是欢喜,听了后面一句话又是一愣。
董瑁也怕她胡言乱语,让董虎陷入更大麻烦,皱眉思虑了片刻。
“父亲可以征调的兵卒是陇西郡、安定郡戍守邬堡兵卒,此时的父亲肯定已经将妹夫、徐荣、李傕、郭汜等人职司定了下来,可相公一旦征调了陇西郡兵马,一旦由阿娘身边亲随担任各军将领,即便咱把所有兵卒都还给了父亲,父亲也很难更换掉无过错的将领。”
“也就是说,阿娘身边的老人占了本该属于妹夫、徐荣或李傕、郭汜等人的位子。”
董瑁苦笑道:“虽这些都是阿娘去做,可可主意却是虎娃出的,你若胡言乱语,肯定会让他们怨恨虎娃的。”
他若不说,李氏一时半会是无法明白里面的根结,正待点头答应,脸上又是一阵欣喜,忙拉着他手臂,脸上满是期盼。
“夫君夫君是说阿娘身边的亲随都是给咱的”
董瑁心下叹息,还是默默点头。
“当是如此”
“一娘就知是如此”
李氏很是欢喜,眉眼弯弯的样子却让董瑁心下满是愧疚。
西北战乱频繁,董瑁自幼不知见识过多少伤残兵卒,知道他们一旦伤残后的日子,知道他们的女人又会遭受怎样的待遇。
董瑁知道李氏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自己又何曾没梦想过统兵大将军
可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而现在董虎给了他一个机会,把一个无数次梦想却遥不可及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