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面色大变,董虎搀扶着他,行走在湿滑街道,满面笑意说着冷冽杀意
“虎娃”
“老夫老夫想回乡了”
两人来到永安宫前,看着紧闭的宫门,蔡邕突然开口,与他一样, 董虎静静看着紧闭的宫门
“先生你就是个糊涂老头,一遇到大事就犯糊涂”
“罢了”
“回乡也算不错,至少曹孟德还不至于砍先生的头颅。”
心下一阵失落、失望,董虎不再多言,大踏步走向缓缓打开了的宫门,郭胜在经过蔡邕身边时,轻声叹息了声, 下一刻又脚步急匆跟上前面高大魁梧男人, 董嗣忠、庞德一左一右从老人身边按刀经过,一队队兵卒静静走过
“卫仲道”
看着董虎走入黑色宫门,蔡邕心脏一阵刺痛。
“唉”
蔡邕默默转身,消瘦的背影佝偻,董虎的话语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脑中不断浮现当日盐湖畔的对话。
“天下非一人天下,虎娃你是有德之人吗”
没人能给蔡邕一个答案,董虎是个实用主义,与蔡邕相交也有了五年,曾利用过老头两次,两次都是利用老头的仁德性子。
蔡老头代表着朝廷,允吾城交给他,就意味朝廷控制住了河湟谷地的出入口,朝廷就会从心理上认为河湟谷地是安全的,至少是可控的。
富平县或者说北地郡交给他, 虽然与允吾城的情形有些差别, 但北地郡是可以从背后逼迫侵入右扶风的凉州贼后退的威胁,蔡邕能够调动或节制一部分董部义从, 同样从侧面证明董部义从是可控的。
蔡邕自身不擅长军政,性子又醇和无害,是不会对董虎有什么危害或扯腿行为,反到是能力很强的皇甫嵩甚至中常侍郭胜、高望、刘妍,以及卢植都曾明里暗里对他扯腿,朝廷的小动作也从未断绝过,而这些事情却从未在蔡邕身上发生过,老头顶多当面与他对怼,说几句劝解话语,从未做过真正意义上的扯腿事情。
在走入永安宫时,脑海里不时浮现五年来与蔡邕的相处,不时将他与其他人进行对比,最后发现,老头虽然每逢大事就易犯糊涂,实则是一个可敬的老人。
心下惋惜,但这是老人的决定。
高大威猛男人出现宫墙内,一身看着就是羌胡装扮,凌乱略微卷曲的头发显得放荡不羁,原本极为渴望看到的身影出现时,站在阁楼上的消瘦身影突然发现自己竟有种莫名的畏惧
没有“虎娃虎娃”的瞎叫唤。
没有“虎娃哥哥”期待。
什么都没有,董虎大踏步走上台阶,钉上了铁掌皮靴踏上木质楼梯,沉闷“咚咚”声让人心慌
郭胜一直尾随在高大身影背后,但当他迈着沉重脚步来到二楼,微弓着的老宦官三步两步来到前侧,在旁引领着魁梧汉子来到一间房门前,甚至连请示几句房内人话语都无,默默推开房门,一语不吭退到一侧。
一脚踏入房内,第一感觉房内有些空荡,没有皇宫应该有的奢华又内敛装饰,房内除了站立着两名低头宫女外,坐在正对面的妇人正是五年前见过一面的何氏,当日的他本能的多看了几眼,而今日即使衣着、发式都留有特意梳理的痕迹,看着像是尽可能的保持最后尊严,两世为人的他,又如何看不出高贵女人眼中的慌乱、恐惧
除了正面坐着的何氏,一左一右坐着的正是刘妍、刘辩姐弟,在刘辩身边还坐着一女,虽然从未见过,却也知道如同江南女子是唐姬。
“臣见过太后。”
董虎沉默数息,行了个抱拳叉手礼,草团上坐着的四人也松了口气。
“董董将军无须多礼。”
“诺。”
简简单单一个字,本来应该上前一步跪坐在与何氏正对面的草团上,他却将草团子扔到刘妍身边,异常的举动让刘妍一阵紧张、不安,可下一刻他又站在了唐姬面前。
“咱与辩小弟数年不见,王妃可否借辩小弟与咱一叙”
董虎的身量颇具压迫力,衣着与这个时代的大衣翩翩有这很大区别,更像是后世的紧身劲装,为了保证手脚的灵活而整成了盔甲似的分片。
这个时代的衣物基本上只有两种布料,一种是麻一种是丝绸,两种布料都不耐寒,富贵人家会填装丝绒做成保暖被褥、棉衣,穷人就只能填装芦苇毛,凉并也不是没有人栽种桑树,但这很少很少,要么使用麻布要么是羊皮制成衣物,但在董虎栽种棉花后,虽然纺织技术不是很好,却也足以制成粗布衣衫,更为重要的是棉花做成棉衣、被褥更保暖,很短时间内就被并州百姓接受了。
若单单裸露着外面的粗布,大丫嫌难看,不符合自己男人身份,这才在外面整了一层羊皮、狐皮,也让他的形象更倾向于羌胡,而这也让年仅十五的唐姬很是恐惧,在无数兵卒杀入皇宫内肆意屠戮的那一刻,她就害怕有一日无数兵卒闯入永安宫。
见她像是被吓住了,董虎眉头皱了下,正待抬步,背后传来一声颤抖、哀求。
“虎虎娃你别胡来”
“求求你了”
刘妍与郭胜差不多,在长安县时,她还没意识到雒阳当下的混乱、躁动,没意识到此时的雒阳是一处可以随时随地要了她的命的地方,直至走入雒阳后,再也没有见到崔钧,再也走不出永安宫,刚刚“成年”的她陷入了恐慌、害怕
听着哀求,看着如同枯萎花朵的少女,董虎也不知是怎样的心情,走到她身边坐在草团上。
“早就与你说了,留在长安县卖羊杂汤挺好的,非得自找苦头”
谷癭
“虎娃”
“打住”
董虎断然打断,在中平元年时,刘妍、郭胜、高望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或许因为同患难共艰苦的原因,这才对第一次见面就盯着自己破鞋子的丫头颇为好感,对她的容忍度也较大,可有些事情已经成了无法更改的事实。
刘妍一开口,董虎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不等她将话语说完便果断瞪眼打断,又指向看过来的刘辩,此时他也不管几人是什么身份,直接指着仅做了几个月的皇帝。
“把你的棋盘拿来,赢了咱,咱给你一个重新选择做皇帝的机会。”
众人大惊,刘妍更是忍不住抓着他手臂惊呼出口。
“虎娃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就这么渴望你弟弟成为皇帝就不怕越渴望死的越快”
一句话语瞬间将所有人冻住,董虎的手指却轻点着面前地板。
“砰砰砰”
声音轻微,刘辩有些胆怯看来,又低头了好一会,不敢看向任何人。
“砰砰砰”
刘辩默默起身,低头跑到角落里,拿着个檀木棋盘走到董虎面前,又低头跑回角落,一手一个木盒,董虎旁若无人从他手里拿过一个木盒。
“你先走。”
董虎开口,刘辩捏了个棋子“啪”的下在正中。
“昨夜叔父与咱说,你娘、你、郭公公你们都要杀了,一了百了”
“啪。”
“早在叔父使用三十六计的欲擒故纵时,咱就知道你完了,就与叔父送了封信件,希望叔父不要废掉你的皇位”
董虎下了一颗白子,刘妍大惊,紧紧抓着董虎手臂,她在中平元年时就使用过三十六计的败战计,一听到三十六计再现,与郭胜一样惊骇。
“虎娃你”
“你干嘛”
董虎不满瞪眼。
“当日他人又是往咱家扔石头,又是泼屎尿的,你与高公公寻到咱,想逼着咱的兵马强攻定颖时,咱是咋与你们说的”
”是不是围三阙一”
“当日离开颍川郡时,你是怎么给五千骑下的军令抓了十万黄巾军老弱全都扔在定颖城下,是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吓唬人”
“山字营击败了西园八营,雒阳城内外廷能不担心害怕山字营突然造反能不希望山字营赶紧滚蛋”
“之前困住定颖城,贼人逃不出去,自然会死守在城内拼命,他们不想跑吗可外面被咱的兵围着,他们跑得掉吗若孙牛放开道路,一群贼人能不跑吗结果就是被抓了个现成”
“外廷文武一直都想弄死了内廷宦官,可他们为什么不下手不还是因为山字营趴在雒阳边上,西园八营敢下手吗若是下手了,山字营也动手了,咋整可山字营若跑了呢外廷文武能不动手吗”
“哼”
“自章和二帝之后,历代掌权大将军的死,或多或少都与宦官有关系,或是宦官勾结外廷官吏,或是宦官直接动手杀人,多多少少都与宦官有些关系,可若宦官都死了个干净,就如今日,南宫死了两千,北宫死了四千,死了这么多宦官,日后还有哪个宦官敢阴害大将军”
“没了宦官帮助,皇帝又如何弄死了大将军如何夺回权利别说你亲弟弟了,就是你娘,若没了宦官帮助,那也只是个泥雕木塑,只是你亲舅舅手里的玩物”
“如此之下,你娘又如何愿意答应可不就要护着宦官了么”
“哼”
“冀州牧王芬事前就有举兵清君侧屁事,那丁原又充贼纵火威逼,你真当他们不敢杀入皇宫”
“哼”
“你娘胜出,杀了你亲舅舅,那就是今日结果”
“你亲舅舅胜出,虽然你亲弟弟、亲娘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也依然是今日结果,只能是居于一室的囚徒”
“无论是你娘胜出杀了你亲舅舅,还是你亲舅舅胜出杀了所有宦官,结果可有不同”
“哼”
“你亲舅舅要杀所有宦官,你娘肯定是不愿意的,只要你娘坚决不开口,正常手段都是没有法子杀死所有宦官的,唯一的法子就是双方举刀相杀,只要举刀,叔父自然就有了进入雒阳的机会,可若是山字营趴在雒阳边上,哪一个都不敢轻易乱动”
“欲取先予,欲擒故纵,今日之事与当日定颖城下之事,又有何区别明明有事例在前,自己非得自己作死,那能怪得了谁”
“哼”
“还敢与咱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