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厅堂内坐满了人,老老少少近百,可诡异的是无一人开口
“我早就说过,那该死的临洮小儿是头饿狼,你们偏偏不信,现在怎么办”
身披甲胄的卫固猛然站起,范先见他如此, 心下一阵烦躁恼怒。
“早就说过早就说过有个屁用那该死的混蛋在广宗城下就说过上中下造反之事,可那又如何朝廷不出兵将那混蛋剿灭,咱们又能怎么办难道还能打得过城外兵马”
卫固怒道:“那你说怎么办那该死的混蛋是在撅咱们各家族的根”
在白波军造反时,卫固、卫觊、范先三员小将就曾征募了数万兵马,在董厚领两万兵马杀到安邑县城下时,也是三人领着临时征募的万人死守城头,可随着河东郡各县连番沦陷后, 在朝廷任命董厚为河东郡太守后,死守的安邑县也不得不打开城门。
卫家、范家是河东郡大族, 可再如何的大族,面对干趴下了几十万匈奴人的董部义从时也是有心无力,厅堂内也再一次陷入让人压抑的沉默。
“诸位”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卫家家主身上,卫璨心下一阵犹豫,但还是开了口。
“诸位都已经知道朝廷发生了什么,那董卓显然是篡逆之人,天下忠贞臣子定然不满其所作所为,然今日贼人势大,我等纵然奋力一拼也只是徒死尔。”
听着他这么说,厅堂内不少人唉声叹气,仅城外军营内就有一两万兵马,而且雒阳前来的兵马还在持续增加,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有多少如狼似虎兵卒。
一想到城外残暴兵卒,卫璨心下就是一阵厌恶、无奈
“与贼拼死一战除了枉送儿郎性命外,毫无任何意义所以各家须立即遣人前往各县,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可以, 只要能堵住那临洮小儿的嘴就行。”
“那小儿言三成佃租老夫以为,咱们可以私下里与佃户两成, 待各家过了今日劫难再说。”
当卫璨开口“两成”时,厅堂内不少人就有些骚动不满,直至听到最后面一句,所有人才默默点头,今日应允两成,明日恢复原有的七八成佃租就是了。
“临洮小儿是一头吃人虓虎,若不能尽快铲除掉,必然为祸天下”
“各家都有数百近千族人,三成佃租三成佃租又如何可养活各家各户天下忠贞臣子又岂能愿意此等虎狼为恶天下各家当遣人前往雒阳,当让全天下共伐此等恶徒”
就在众人精神振奋欲要赞同时,一家仆惊慌失措奔入,门欠太高,一时慌乱竟一头栽倒滚入厅堂内,众人轰然站起。
“不好了老太爷不好了那些那些该死的羌人堵着了咱们家院”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卫璨差点没一头栽倒,一群人慌乱,架着他轰隆隆跑到家门口,正如家仆所说, 正有一小队人堵在门外。
按照董部义从的编制, 一个小队五十人,领头的小队长个头不是很高,脑门上的“奴”字证明着他是地地道道的太原郡人。
大门轰然打开,张宾整理了下衣甲,按刀大步上前,一脸的冷漠抱拳。
“奉将军令,城内刚刚窜入百十个白波贼,将军担心各家被贼人劫掠,特令我等前来保护卫家府邸。”
“将军令,卫家每日出府者不得超过五人,日暮不归者,举家皆有与贼密谋作乱之嫌”
“将军言,军民一家亲,我等前来保护卫家,卫家当供应每日用度,当提供居所居住,若卫家不愿一家亲那就是对我军有诸多怨气,由怨而恨,由恨而反,实乃作乱贼人之流”
小队长张宾大声说着,五十名兄弟全都拔出了刀子,好像就等卫家恼怒反对,兄弟们也好杀入卫府狠狠抢上一票呢,气的卫家老爷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你们”
“卫老太爷,你们卫家真的要谋反作乱吗”
张宾上前,用着刀柄点着老人胸口
“卫家是不是反贼”
“是不是”
“来人”
张宾大怒,卫璨猛然高喝。
谷瘌
“不是”
“我卫家忠贞大汉朝几百年了”
“呵呵”
张宾突然笑了,用着刀柄点着卫璨胸口。
“将军说了,将军敬重卫家,敬重的是长平烈侯,不是你卫老太爷,若想让将军敬重,就要做出让人敬重的事情来。”
“七八成佃租”
“也好意思开口仁德、忠良”
张宾一脸的不屑,两年前,他只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破落户,没人会为他这样的多看哪怕一眼,也从未想过匈奴人会有抓住他的一日,更没想到过脑门上有一个永久的耻辱
原以为,这辈子都要生活在黑暗与屈辱中,当匈奴人驱赶着他与无数举着大盾的董部义从拼命时,就想着或许这么死了也挺好,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懦弱地与他人一起逃了,更加没想到自己会成了虎娃大王的兵
想着自己娶了个女人,想着自己的女人挺着大肚子送自己出征,想着家中种出的棉疙瘩
“呵呵”
张宾笑了,突然发觉面前一群人特搞笑,整日说着自己的如何仁德爱民,家不名的他。
“呵呵”
“卫老太爷,将军说了,给你们一个公平的机会,你们若老老实实依照规矩办事,将军也依照公平公正规矩办事,可你们若想耍花招,将我董部义从上上下下二十万兄弟当成傻子”
“你们卫家承受不住二十万兄弟们的怒火”
话语说罢,张宾也不理会一群怒目相视的人,转身走下石阶,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无所畏惧。
“半个时辰。”
“卫家必须在半个时辰为我等准备好屋舍,否则就别怪兄弟们惊吓了夫人小姐。”
“哼”
张宾不理会卫家众人,走到一名兄弟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自顾自带着十余人离去,他们最少要在卫家居住一个月,有些随身衣物、被褥什么的都要运送过来。
并州、河东郡都不是丝绸的量产区,想要用丝絮填充被褥即便是大家族也是少之又少,与其使用卫家的被褥,张宾更愿意兄弟们铺盖自己的棉花被褥。
自中平二年时,雁门郡就开始种植棉花,不仅一开始时产量少,关键是没人会弹棉花,没人会用棉花织布,直至苦娃带着些妇人绕行几千里寻夫后,雁门郡才开始了织布。
用木弓弹棉花较为容易,只需要看一遍就会,无非是一开始不熟练,效率差了些,而织布就要麻烦些,不是这个时代的百姓不会织布,而是因为百姓的思维定格了,蚕丝纤维、麻纤维较长,百姓就会织布,棉花疙瘩若不搓成线,百姓就不会织布,也没想过棉花搓线事情。
只要将棉花变成棉线,百姓就会织出粗布,无非是质量好孬的问题,可再差也是布匹不是做被子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比不了丝绸,却比较硬地麻布被面柔和了太多,棉被也比不怎么保暖的整张羊皮被褥暖和得太多。
拿下太原郡、上党郡的时间太短,两郡才种植了一季棉花,即便雁门郡派出了一些妇人在太原郡各县教授纺线织布,工匠也不可能做出多少纺车来,但可以将棉疙瘩弹成松软的棉花,太原郡、上党郡寻常百姓想弄一床棉被是很困难,只能由雁门郡提供素布,由军中妇人为自家男人做一套行军被褥、保暖棉衣。
张宾带着人离去,卫家府门外虽然仅有三十余人,卫家就算有数百家丁兵勇也绝对不敢动手,除非卫家想老幼死了个精光。
一群人无奈,最后又重新回到厅堂,而这一次,即便是卫璨也一语不言,各家都被兵卒看押了起来,想要出城更是千难万难
“老太爷,现在怎么办”
卫固再也没了之前的激愤,卫璨看向所有人,希望有人能够拿出个法子,最后却一脸失望轻叹,就在这时,卫觊猛然站起。
“老太爷,或许也只有通过那克夫那蔡家女了”
众人一愣,人群中十余老者全都莫名相视,卫觊嘴里的“克夫蔡家女”不是别人,正是小文姬蔡琰,嫁给了卫仲道没一两个月呢,卫仲道就咯血一命呜呼。
是不是“克夫”什么的,别人不知道,厅堂内的一干人能不知道吗咯血病是一日两日的病但卫家是河东大族,卫家开口“克夫”话语,他人也不愿得罪,反正又不是自家人受辱,他人才不愿意得罪呢。
董虎没有询问蔡邕、蔡琰这些事情,就如他没开口询问过刘月、刘妍下嫁匈奴人详情,对于他来说,这些屁事都是他人心脏上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可以冷漠不理不问,却不可以伸手去撕扯。
不询问,但不代表他不能猜测出一二来,蔡邕是大名士,卫家也是河东大族,双方都是要脸的人家,就算蔡邕成了个寡妇,若无必要,蔡老头也绝对不会做出接回亲闺女的事情来,可一旦蔡老头做了出来,那就一定是卫家做了什么激怒老好人的事情。
有些事情不需要细究,只要正常推理一下也能看出些端倪,蔡琰没有离开卫家,无论董虎愿不愿意都要给个面子,可蔡老头都不要脸面接回了闺女,而且他才刚进入安邑县一日,卫家就带着一群人跑来堵门示威,那他还哪里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