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一连串的问题让安东目瞪口呆,好一会儿他才理清楚其中的逻辑关系。说白了其实也简单,就是某人觉得沙皇靠不住,如果改革这种大事完全寄托在沙皇身上,一旦其稍有变化,一切都是白搭。
这种想法在这个时代不说大逆不道,至少也有点惊人,尤其是在落后保守的俄罗斯,质疑君主妥妥属于异端,实在是太有个性了。
对这个时代的俄国人来说,冲了顶也就是提一提开明专制,只要君王能做到这一点那就是幸莫大焉了。至于像法国一样将君王送上断头台再搞一场民主革命,那真心是有点吓人,完全可以归于魔鬼一类了。
也就是旁听的是安东,要是换个其他人,恐怕立刻就要去第三部检举揭发了。
就是安东也被震得一愣一愣的,如果不是熟知李骁的性格,他恐怕会怀疑这位老上司是不是想谋反篡位了,毕竟俄国历史上打着类似借口造反的宗室不在少数,某人有这个意思也不奇怪。
想了想安东问道:“您的意思是,如果未来陛下不支持改革,要走回头路我们怎么办对吧”
严格上说李骁并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安东按照这个意思理解也无所谓,而且详细跟安东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太需要时间,还不如按照这个简单的来。
李骁点了点头,安东则继续说道:“这个可能性应该说有,但是我觉得如果罗斯托夫采夫伯爵的计划成功了,陛下应该马上就能看到改革和废除农奴制度的好处了,那样的话他应该不会走回头了”
安东说这话的时候有点言之凿凿的意思,那意思是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也能肯定事情一定会朝这个方向发展,或者说他宁愿相信事情会这么发展。
可李骁并不是他,所以李骁不像他那么有信心,更何况作为穿越者他太清楚历史是怎么回事了。
“是吗如果你错了呢”
安东又是一愣,他觉得李骁今天实在有点奇怪,因为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像抬杠,没有理由就是纯粹的假如,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
“你觉得我在抬杠”李骁面无表情地又问道。
安东点了点头,说道:“这种假如没有意义啊”
李骁却肯定地回答道:“有意义反倒是你那种想法很危险”
安东愣了,因为李骁很少这么跟他说话,他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李骁会如此执拗,甚至有点不可理喻的意思了。
李骁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决不能只看到成功的巨大收获就盲目行动,必须要想一想如果不成功该怎么办。你自己想一想,在这个问题上是不是过于盲目乐观,是不是压根就没考虑过不成功该怎么办”
安东又愣了,李骁确实有教导过他做事一定要考虑周全,必须把方方面面的情况想清楚,做好应付各种突发情况的可能,才能去做,否则就必须谨慎。
而在这个问题上他确实没有考虑过李骁说的那种可能性,因为他下意识的就排斥那种可能性。
顿时安东就变了脸色,他理解李骁为什么说那种假设有意义了。确实有意义,如果李骁的假设出现了,他们这些支持改革的人有办法挽回局面吗
安东很悲哀的发现完全没有办法,因为一旦沙皇不支持改革,或者说准备走回头路,他们并没有什么办法阻止沙皇这么做,顶多也就是苦苦哀求。
可这有用吗
如果哀求有用,俄国早在亚历山大一世时代就彻底废除农奴制度了,何至于折腾这么久还在原地踏步
安东知道哀求并没有什么卵用,否则罗斯托夫采夫伯爵也不会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冒着将俄国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来迫使沙皇点头开始改革了。
很显然,一旦沙皇不想做某件事,反对者根本没有太多的办法,除非你政变谋反,像做掉保罗一世那样换一个沙皇。
只不过那种办法需要反对的势力极大,至少现在俄国的改革支持者是没有这个实力的。
也就是说一旦李骁说的那种可能性出现了,改革派就一筹莫展,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而这难道不危险吗
安东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从小到大他受的教育都是忠君爱国,虽说不至于让他变成死硬的保皇党,但也让他下意识的觉得有个国王或者皇帝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地位君王服务,施展自己的能力让国家变得更好。
这种想法是如此的朴素和自然,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如果臣子想方设法让国家变得更好但是君王却不配合该怎么办。哪怕是有了法国大革命的珠玉在前安东也觉得法国人的做法太偏激了,就算路易十六有点那啥也不能僭越臣子的本分不是。
而现在李骁的问题给他难住了,如果沙皇真的那么做了,该怎么办
以前他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可以不用管,但是现在李骁告诉他这个问题有意义,真要去推动改革这个问题不可以不管,不管就是不负责任就是不为自己负责。
如此一来安东就算想要回避问题都做不到了,他只能直面这个问题如果沙皇不支持改革,或者改革改了一般又缩卵了,他们这些改革派该怎么办
是直接揭竿而起干死这个不支持改革的沙皇换一个新的开明的支持改革的沙皇,还是束手待毙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从前的努力付之东流呢
安东的脑瓜子嗡嗡的,从表情看他很挣扎,一会儿他咬牙切齿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但过不了一会儿又显得迷茫纠结。这表情变化就跟变脸似的,看得李骁都觉得有点过于为难这可怜孩子了。
只不过他提出的这个问题始终是不能回避的,因为总有一天他们要面对这个问题,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根本没办法谈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