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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家宴(为盟主“小粽子xx”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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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府。

说是家宴,果然就只有丁家子孙和三两名心腹属僚。

丁大全似乎以不守礼教规矩为荣,让儿孙们不必论资排辈,随意坐。

反正他自己肯定是坐在主位上。

李瑕则与他之间隔了丁寿翁、吴衍两人,既方便说话,也不会离得太近。

菜色非常好,侍立着把酒、扇风婢女举止也很让人舒服。

厅里铺了地毯,打扫得一尘不染。灯火点得很亮,晃如白昼,又有专人看着以免起火,并不时扇掉烟气

李瑕喜欢这里。

他仿佛认为这样的居住条件是理所应当,举止从容自然。

丁大全一直在观察他,眼中的赏识之意越来越浓。

“好啊,好啊。”丁大全放下筷子,“你这孩子,太像老夫了。”

老头子食量小,没吃多少就不吃了,自有婢子端了水盆上来伺侍他洗漱。

“你不仅长得像老夫年少时,脾性也一模一样,这股子超然之态,只因你我心知自己该为当世了得人物,该如此怡然享受。那些道德君子尚简朴、尚苦修,抨击老夫奢侈,结果一登堂入室,见此奢华门户,他们心气又立即矮上一等,可笑。唯你,可会悟老夫心中真意。”

李瑕抬头看向丁大全那张青蓝脸皮,不知自己哪里长得像他,却还是道:“谢丁相垂爱。”

“这些菜你喜欢吃便多吃点,老夫很高兴看你能这般吃。不像这些个不肖儿孙,当面唯唯诺诺,菜不敢夹,背地里尽极铺张之能。”

座中丁家儿孙纷纷惶恐,显得很怕丁大全。

李瑕确实还在吃,咽了菜才不急不忙道:“许久未吃到这般佳肴,让丁相见笑了。”

丁大全道:“老夫问你,那几首诗词,真是书上看来的”

“是,分别是杨慎、马致远、张养浩、唐寅、于谦所作。”

“皆何人”

“我只记得他们名字。”李瑕道:“丁相认为有哪里不妥”

“谢方叔今日在孤山文会替你扬名,称此五首诗词系你所作,用心险恶呐。”

吴衍一直不敢吃东西,仔细听着他们对话,闻言搁下筷子,道:“竟有其事那必有人不服,要向李瑕讨教了,几次之后,只怕士林要骂李瑕欺世盗名,引为文坛共敌。”

“没关系。”李瑕道:“我自赴蜀,随他们骂去。”

“并非如此简单,这天下何处无文官这般骂名,便是便是贾似道也不曾有。何况你官位低微,去任何州府赴任,任何一个州官、县官都可拿捏你。谢方叔此举,逼你入绝境矣。”

吴衍话到这里,突然明白过来。

他原本心中还觉得奇怪,李瑕分明已辜负丁相好意,非要去当个县尉,为何丁相还如此器重

此时才明白丁大全是何意了。

“李瑕。”吴衍郑重道:“文人杀人不用刀,却可杀得你尸骨无存。你与其入蜀为小县尉,不如入太学上舍读书,往后再谋个进士,有丁相为你谋划,要堵旁人的嘴。”

“吴御史放心,无妨。”

“你是不知这事有多危险。”

“无妨。”

丁大全似笑了一下,又似没有。

但他显然不高兴了。

以他的城府,若不愿让人看出不高兴,自是能做到。

此刻这似笑非笑的一眼之间,已是很明确地提醒李瑕“别不识好歹”。

从方才的垂青,到此时的敲打,也就是几句话之间。

因为,丁大全不喜欢被忤逆。

“寿翁,你不是有话要说吗”他忽然道。

“是,父亲。”丁寿翁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过话,此时才抬起头,看向李瑕,勉强挤出个笑容。

“你可曾婚配”

“订了一门亲。”李瑕道。

丁寿翁一愣。

他有三五个适龄的女儿,当然,他多年未碰嫡妻,儿女都是庶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丁大全让他拿个女儿许配给李瑕。

却没想到才开口,李瑕竟这么回应。

丁大全脸色突然冷冽下来。

他不在乎李瑕是选哪条前程,不论是考进士还是入蜀,他都可以铺好路,但前提是李瑕要顺服。

可以有姿态、可以傲,甚至可以有些狂妄,但必须如儿孙一样孝敬他丁大全。

他扶持的,是一个有风骨、有本事的儿孙,而不是自以为是的外人。

丁寿翁愣了一会儿之后,察觉到丁大全的态度变化,眼中泛起些阴冷之色,笑问了一句。

“那与你订亲的人家,死绝了没有”

李瑕放下筷子,看都不看丁寿翁一眼。

当时与丁大全说好了是交易,以交出情报、斗倒谢方叔来交易一个官职。

现在丁大全却非要显出“一番好意”来安排前程、婚姻。

自以为是,认为谁都喜欢当孙子。

归根结底,丁大全心里从未曾把这件事当成是交易,只当成是对李瑕的恩赐。

“丁相,衙内这话太不得体,徒惹人生鄙而已。”

丁寿翁勃然大怒。

李瑕却根本不管他怒不怒,又向丁大全道:“贾相公与我说好,等扳倒了你,他把小女儿许配给我。”

“李瑕,你想死是吧”丁寿翁喝道。

李瑕道:“丁相难道忘了吗是贾相公派我到丁相身边来的。”

丁大全冷冷扫了丁寿翁一眼。

这一眼,吓得丁寿翁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

丁大全方才笑了笑,道:“老夫说了,很喜欢你。你不必理会贾师宪,安心当老夫的孙婿。”

“贾相公若知道我背叛了他他那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一开始也说了,是真心投靠丁相,但不敢在两位相公之间掺合,还是到蜀地去吧。”

“理由,坚持赴蜀的理由。”

李瑕忽然道:“我上交的那份情报是不全的,为何这两天也没人找我问”

丁大全道:“急什么枢密院核对过,自会与你讨要。”

“枢密院若看过情报,该知兀良合台战略上有失误,西南战事有立功之机。”李瑕道:“只要丁相推举我,我愿为丁相立功。”

丁大全显得并不太在乎这些,他只在乎李瑕是否拂逆他。

“你想得复杂了,不必管这些,成亲便是。”

李瑕心知丁大全已没有太多耐心,再拒绝,马上就要翻脸。

小人远之则生怨,何况是对人生杀予夺的小人。

李瑕缓缓端起一杯酒,做犹豫状,目光却看向厅外。

算时间,消息也该来了。

他绝不愿娶丁家女。

终于,一个小厮赶来,禀道:“阿郎,关阁长来了。”

李瑕本以为是孙应直遇刺的消息来了,闻言有些忧虑。

不多时,转进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

“哎哟,丁相吓死我了,才走到青瓦子,正见有人把孙应直刺死啦堂堂一个太常寺少卿,说没就没啦”

关德吃了两口酒,好不容易才缓下心神。

他先是想起了正事,将一纸消息递给丁大全,两人商量了如何对付太学那些人。

这事说罢,话题又转回孙应直遇刺之事

“原来他是要来见丁相的好巧不巧,那凶手我还见着了,是个年轻人,长得倒是好,是个病痨子,临安府正缉拿呢,满城搜捕”

李瑕听了,脸色毫无变化。

又聊了一会,丁大全问道:“李瑕,此事你怎么看”

“此事是冲着我来的。”李瑕道:“我失手打死了孙四郎,今夜才想向孙少卿赔罪,孙少卿就遇刺了,这未免太巧了。”

关德惊讶道:“竟是如此”

“与我一同北归之人,皆有伤在身,凶手扮成病痨子,显然是要栽赃我。前日面圣之后,既是捧杀,又是构陷,也不知是谁在对付我。”

丁大全摆了摆手,道:“对付你对付你岂须杀一个太常卿此事是冲老夫来的。”

“是。”吴衍道:“皆知李瑕与孙少卿有过节,李瑕正在丁相府,孙少卿又死在赴会途中。凶手不论是谁,满朝百官必咬定是丁相肆无忌惮,擅杀大臣。”

他说完,还补了一句,道:“便如董槐一事。”

“是啊,去岁差点杀了董槐,今夜老夫邀的人,那些人不会放过这机会攻讦老夫。”

李瑕道:“是我给丁相招祸了。”

关德道:“招什么祸假道学一惯是这破德性,凡有脏水都往我们头上泼,烦也烦死了。”

他说到这里,又是“哎哟”一声,道:“我当时在场,是不是还要说是我亲自带人去杀的这些老花根不要脸丁相你当时就该杀了董槐,赶走他真是太客气了,咱们合该把谢方叔也杀了,毒死他原本我今日就能给谢方叔下毒”

丁大全道:“关阁长放心,此事老夫应付,你先回宫吧。”

关德还兴致勃勃,扯着尖细的嗓子说要弄死谢方叔云云,又几句之后才站起身。

“那我回宫去了,丁相可得多派些人保护我,今日真是吓死了。”

这人终于是走了,厅上安静下来。

丁大全起身踱了几步,忽将青色的脸凑到李瑕面前,深深凝视着他。

“不是你派人做的”

“我派人做的”李瑕一愣。

他想到了韩承绪说的许多反对刺杀的理由,沉思着,缓缓道:“若是我刺杀孙少卿百害而无一利。”

丁大全点点头,直起身道:“你还算聪明,知道不该行刺高官,此绝非明智之举。”

“是。我面圣时才说了在北面常用刺杀手段,若贸然行刺,很容易查到我。”

“不是你还有谁”

“不知。”李瑕道:“我担心的是,接下来还会有更多证据指向我,以此对付丁相。”

丁大全沉吟半晌,忽道:“那三个缺额,你考虑去哪个县”

李瑕道:“叙州庆符县。”

“吴衍,告知吏部,加急办。”

“是。”

“谢丁相。”

“散了吧”

自有小步辇落在厅外,接丁大全回后院。

有心腹慕僚亦步亦趋在他身旁,问道:“丁相不是要留李瑕为孙婿”

丁大全喃喃自语道:“孙应直之死不论何人所为,矛头必会指到李瑕与老夫头上这小子在临安已成众矢之的,外放两年也好,让他受些挫折,磨了棱角,自会回来求着给老夫当孙婿。”

“若孙应直是李瑕派人杀的又如何”

“又如何你还要揭穿他不成说是他做的、与说老夫做的有何区别正是出了这事,老夫反而该洗清他的嫌疑。拜相之前,不能有一点把柄”

“可若真是他杀的,这也太”

“老夫既非临安府、又非提点刑狱司,在乎孙某人是谁杀的什么玩意说多少次了,关键是相位、相位”

“是,是,关键是相位,是小人太多嘴了。”

然而,话到这里,忽有人跑来禀道:“阿郎,李瑕才出府,已被人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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