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世安杀了萧世显之后,不等刀斧手杀掉孔仙与孔、萧二人的亲卫,当即便离开了大堂,赶来城门。
在他看来,孔仙必死,城门才是重中之重。
还未赶到,他便听到了远远传来的震天厮杀声。
姚世安一听就有些慌了。
“该死,竟来得这般巧。”他大骂一声,心情愈发恶劣。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叛宋之事如离弦之箭,不可能再收回来。哪怕事败了,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能随蒙军逃下山也好啊。
反复无常,比叛宋更危险,那才真的是取死之道。
姚世安大概有一千余愿意叛逃的心腹,派了五百人随张威在北城门,三百人守着李瑕,此时身边仅有两百余人。
赶到内城门,火光中只见是武信军正在夺门,且正在最激烈的时候。
说来,李瑕就像是他命里的灾星,先罢谢相、再坏今夜之大计
没时间想这个了,姚世安忙凝神观察了片刻。
他久经战阵,很快就看清了李瑕的兵力分布。
李瑕已将几乎全部的兵力押到战场上。
七星岩上两百人负责以箭矢、木石压制瓮城内的敌军;两百人堵着城头;六百人负责强抢两道石梯。
再扣除聂仲由带去救孔仙、萧世显的两百人,李瑕身边仅有百余人,正站在云顶城内的石阶上,负责观察战局、传递军令,并应对一些突发情况。
没有后备队,因为整个云顶城的守军本该成为他们的后备队。
但李瑕也没想到,姚世安在聂仲由到达之前已赶了过来。
此时,姚世安赶到,来不及重整阵列,已毫不犹豫下令,向李瑕的中军发起了攻势。
“击溃他们”
没有号角,只有声嘶力竭的吼叫。
蒲择之的三万人、纽璘的两万人、云顶城的七千守军,再加上利州以及宋军在各地的守军,十万人还未开始决战。
在这之前,战局的关键之处成了云顶城。而云顶城的关键在这小小的北城门。
双方各自仅派千余战力,挤在这北城门,又被分割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方阵。
大战之中的小小一役,三百人的一役,在这一刻却成了大战之中的关键。
但这一刻,李瑕、姚世安根本无暇细想他们的胜败会牵扯到云顶城归于谁手,进而牵动整个战局。
“击溃他们”
“杀叛逆”
李瑕本是站在队伍后方,一回身便直面姚世安的叛军。
他却丝毫不惧,执剑在手,迎着叛军便杀了上去。
他初次领军作战是在五尺道,他身先士卒、激励士气,因为他不会指挥。
而在斩杀兀良合台到后面入大理的战事中,他已经渐渐学着指挥,渐渐开始坐镇“中军”了。
但这不代表他失了勇气。
需要时,他永远敢一马当先,不论是县尉、知县,或成了蜀帅,甚至有朝一日开国建功。
当此乱世,唯战功最重,岂敢懈怠
夜色中,云顶城中防御工事又多,双方是冲到近处才看清对方的旗号,相距不过三十余步。
姚世军的叛军还在张弓搭箭,李瑕已带人杀了过来。
“噗。”
不等眼前的叛军松弦,李瑕已一剑劈开其喉咙。
他有试着在练一些长兵器,比如向刘金锁学长枪。也学了更多的劈砍招式。
长兵器有天然的优势,而近身劈砍,刀更能聚力。因此到如今这宋蒙时期,剑这种兵器在战场上已少有人用,佩剑多为将领展示威仪之用。
但关键时候,李瑕还是更愿意用长剑。
脚步灵活、身手矫健、临阵冷静、意志如铁这弥补了李瑕在兵器上的不足。
他飞快腾挪,倾刻间又杀两人。
同时,李瑕身上了挨了一刀,但他身上甲胃精良,这一刀并未破皮。
下一刻,武信军已杀进叛军的阵线。
姚世安甫一赶到,还未整理阵列,阵线本就散乱。而李瑕的人却是早以列好阵,随时准备着应对突发情况,这三十余步的距离,并未使他们的阵线散乱。
“噗噗噗”
武信军长矛刺出,倾刻间收割着叛军的性命。
虽是以少击多,但主将的激励,阵列的优势,几乎是甫一交手,武信军就奠定了胜局
姚世安张了张嘴。
他是老将,战场上的经验远胜于李瑕。
本来想的是,武信军正专注于战场,攻其背面,必可使其混乱。
他没想到,李瑕竟是丝毫不乱,且还身先士卒,让武信军来不及慌乱便随之一股脑杀上来。
这一轮冲锋来得太迅疾,根本没给姚世安施展的时间。
姚世安知道,此时再想力挽狂澜,有一个最笨的办法,即他也冲杀上去,激励士气。
但一瞬间,他却是犹豫了一下。
投降不就是为了保命吗若还要死战,投降做什么
“嘭”
一声巨响,几个扛着大箱子走在队伍中的叛军被捅倒在地,箱子砸在地上,“咣啷啷”的响声中,金银铜钱洒了一地。
近处的双方士卒都愣了一下。
那钱币在火光的照耀下泛着光亮。
但没人去抢,他们只觉得荒唐。
这种时候,杀声震天、血流遍地,却掉了满地的钱
突兀、不合时宜。
谁都爱钱,但要有命花才行啊
“守住城,所有人重重有赏。”李瑕大喝了一声。
“杀啊”
血洒在钱币上,宋军继续向前杀去。
姚世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说呢打成这样了,要赏士卒,还能把这些钱再捡起来送下山吗
叛军迅速大溃,纷纷四散、跪地投降。
见此情形,姚世安长叹一声,弃了手中的刀,站在那,喃喃道:“我没有叛逆,是被部下裹挟”
“噗。”
李瑕大步上前,一剑捅穿姚世安的喉咙。
这次,称不上什么杀伐果断,姚世安今夜不死只会更麻烦。
李瑕甚至没有再多看姚世安的尸体一眼,只大声喝道:“斩下他的头挂起来给蒙军看。留下一队人收拢俘虏哦,把钱也收了。”
说完,他迅速转身向北城门走去。
“姚世安已死姚世安已死”
呼喝声从云顶城内传至瓮城城头。
脱林带愣了一下,迅速又扫视了一眼战场,心知不能尽快杀败这些守军,这一战怕是要败了。
只在一犹豫之间,城内号角声大作。原本还在歇息的守军已然向这边涌来。
“额秀特。”
脱林带大骂一声,下令道:“撤。”
最好的机会已经失去,城内至少还有六千有准备的守军,本来,蒙军占下城门,由姚世安为向导,击溃这些守军并不难。
可惜,才进城,还来不及布好阵,姚世安又没能斩杀城内大将只晚了一步。
只晚了一步,但没办法了。
“撤”
然而,双方交战之际,撤退岂是易事
一出口,脱林带已然后悔。
他有一瞬间忘了眼下不是蒙古骑兵跨坐在战马上的时候,他是被堵在内城墙上。
云顶城内,号角声愈来愈响。
孔仙不顾伤势,迅速召集起了守军,向北城涌来。
宋军的脚步声急促,每一下仿佛都重重踩在蒙军,以及张威的叛军心上。
蒙军的撤退迅速成了溃败。
有人不知地形,根本不知除了内城的石阶还有哪里能下城头,混乱中跳下城头,砸在同袍身上。
有蒙卒毫不犹豫执弯弓劈翻张威麾下的叛军,惨叫声一起,使场面更为混乱。
“杀蒙鞑者可饶一命带蒙鞑人头投降者可免一死”
李瑕迅速命令将士对着瓮城内的叛军大喊。
“带蒙鞑人头投降者可免一死”
“带蒙鞑人头投降者可免一死”
七星岩上,林子只觉自己疯了。
“快起砲给我往瓮城里砸砸死他们”
两百宋兵都有些疯。
云顶城修建至今,外城墙还一次没被攻陷过,瓮城里至今还未聚集过这么多慌乱的蒙军,任他们肆意砸杀。
“哈哈哈快砸啊”
“轰”
石头再次砸进瓮城,溅起血肉。
脱林带好不容易从绳索上攀下城头,心疼不已。他却没马上逃,而是命人带把张威带下来。
倒不是张威这人性命贵重,而是张威熟悉云顶城的地势,接下来要正面攻城,还有大用。
“你们几个,保护这该死的宋人出去”
脱林带大吼着,提弯刀杀向瓮城中正在与蒙卒厮杀的叛兵。
“额秀特,连你们这些懦夫也敢反抗”
一队悍勇的蒙卒领着张威冲出外城墙,脱林带连杀数人,好不容易才使瓮城内的蒙军镇定下来。
下一刻,宋军抢下内城门,从内城冲杀进来。
“撤”脱林带大喊道。
他满身是血,犹威风凛凛,丝毫不惧。
“轰”
一块砲石轰然砸下,将脱林带砸倒在地。
七星岩上,有宋兵咧嘴傻笑起来。
“嘿,这蒙鞑,自己不走也要保护叛徒走,脑子里有屎吧。”
“哈哈哈,这不让我们砸出来了”
“哈哈,砸他们娘的”
“嘭”
有砲石溅起,击在瓮城城头上那一行镌刻着的石字之上。
“皇宋淳祐己酉,仲秋吉日,帅守姚世安改建。”
石屑纷飞中,那“安”字被击缺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