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宗皋自带酒菜上门,名义上是跟唐寅叙旧,但其实不过是试探真假,以其经历和说辞判断眼前这位是否真是唐寅,而不是朱浩随便找个人冒充的。
作为弟子,朱浩没有资格上桌,但袁宗皋也没赶他出院。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 朱浩发现唐寅也就那么回事,不能因为其历史上的名声就过于拔高,跟普通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和短板。但若要在人前要证明身份,对唐寅来说根本就不是难事。
以其对诗画和学问的见地,袁宗皋听了连连点头,到最后终于确定眼前这个唐寅不是冒牌货。
“伯虎,你隐居在这小村庄,终非长久之计, 不如老夫给个建议, 你便到兴王府是这样的,朝廷有意将老夫调往他处当差,兴王府急需伯虎你这般的才俊加盟,辅佐兴王参谋机务,顺道指导世子学问。”
袁宗皋的话,让唐寅听了大吃一惊。
本以为对方只是来招募自己到王府任教习,谁知人家知道他本事大,担心一个教习的位置拿不出手,干脆直接招为幕僚,而且袁宗皋大有把王府事务托付之意。
长史之职乃朝廷钦定,没法私相授受,但可以把具体经手的某些事项托付给唐寅,袁宗皋好比在说,一旦他离开,王府上下的决策唐伯虎都可以参与其中, 出谋划策。
唐寅叹道:“晚生何德何能惭愧啊惭愧”
袁宗皋笑道:“伯虎不必妄自菲薄, 以你对天下局势的认知,辅佐兴王,实乃大材小用。”
唐寅一怔。
刚才只是讨论诗画和学问,我们好像还没深入到对天下大局的认识上吧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方面也是能手
当下目光不自觉就往附近正在看热闹的朱浩身上瞄。
“伯虎,其实老夫不隐瞒你,朝中有信传来,说陛下后妃中有人怀上龙种,以后兴王府不再会成为朝野众矢之的你可以放心大胆留在王府做事。”
袁宗皋的消息很突然。
朱浩惊讶得合不拢嘴,以他对历史的了解,朱厚照几时有过子女莫非是自己的出现产生了蝴蝶效应
若朱厚照真有生育能力,历史上当皇帝漫长的十六年辛苦耕耘不见效果,自己这一穿就成功播种上了
朱浩马上想起历史上曾发生过的事情,朱厚照想娶一个怀孕的女人回宫,以其生下的儿子假称自己的种,眼下皇宫中发生的事,不会就是这個吧
朱浩开始胡思乱想。
这消息袁宗皋之所以会和盘托出,其实是想彻底打消唐寅的顾虑,怕唐寅在兴王府因为此乃卧龙潜邸而有压力,让其放下包袱, 一心一意为兴王府做事。
唐寅道:“其实晚生到安陆,不过是因为与朱浩有缘, 到此后安心教导他学问,令其在科场上有一番作为,也算为晚年找个依靠。”
朱浩心想,这老小子好在没忘了我。
袁宗皋笑道:“那无妨,朱浩在王府读书半年,与世子和郡主关系匪浅,他在王府中曾只身入火海,救世子于危难,真不愧忠良之后这不王府有意将他再度招去做伴读,除了陪伴世子和郡主成长,也可以继续服侍伯虎你,如此岂非两全其美”
唐寅听了吸口凉气。
好家伙,朱浩之前在船上果然不是吹牛逼,他真在王府中当伴读半年,还从火场里救人,并在袁宗皋这样的大佬面前挂上号,看来还是低估了这小子的能耐啊。
“如此”
唐寅稍微迟疑,点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袁宗皋本想继续苦口婆心劝说唐寅接受兴王府的招募,没曾想才几句话,唐寅就欣然同意了
看来唐寅审时度势,眼光和谋略都属上乘,非那种惺惺作态自诩清流的狂生,知道现在最好的栖身之所就是兴王府,或者跟着朱浩到安陆,根本就是为了能进兴王府吧不然为何主动给世子治病呢
袁宗皋最开始还觉得唐寅行事太过刻意,但仔细一想,给世子治病乃是力所能及,双方各取所需。
人家又没危害到王府的利益,干嘛要把人往坏处想呢
退一步讲,以唐寅前半生坎坷的经历,坏又能坏到哪儿去一切不都是为了躲避宁王府的追杀,找个栖身之所
袁宗皋未料招募如此顺利。
既然事已成,剩下就是商量几时去见兴王,以及谈一下在王府的待遇问题,再就是唐寅在王府中的定位。
袁宗皋未停留太久便提出告辞,似要早些赶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知朱祐杬,临行前嘱咐:“伯虎进王府后,不过是偶尔给世子上课,日常学问之事大可交由他人完成,王府中有事都将咨询你的看法,王府绝不会拿你当外人。”
唐寅点了点头。
光从袁宗皋表达的意思,他分不清进王府是当幕僚还是做教习,或许这只是个恭维他的说法,进去后只是负责世子的日常课业呢
商量好两天后唐寅就进兴王府,到时王府不会派人来迎接,这是唐寅主动要求的,主要还是怕泄露行踪。
约定好由陆松负责接洽,唐寅带着朱浩一起送袁宗皋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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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先生,先说句恭喜,以后你就可以在兴王府中谋得一份不错的差事,下半生有了保障,不说吃香喝辣,至少衣食无忧。”朱浩笑着恭贺。
唐寅白了朱浩一眼:“这下你小子如愿了吧”
朱浩道:“陆先生就是喜欢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如愿什么了伱也听袁长史说了,陛下马上就会有龙嗣,无论我们在王府中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天下大势,再说以我现在的身家,离开安陆去哪儿不能生活非要进王府读书”
唐寅也很好奇,问道:“那你为何非要回兴王府既然世子不再为朝野瞩目,你想获得从龙之功难比登天,就连朱家恐怕也无须你再进王府刺探情报吧”
“哈哈。”
朱浩笑着说道,“不然你以为兴王府为何会突然招我回去他们不怕我刺探情报了正因为我的存在对锦衣卫来说已无关紧要,王府方面才不会防备我我在王府跟着相熟的陆先生读书,过个几年参加科举,这对我来说是最便捷的一条道,为何不回去”
唐寅皱眉。
他不相信朱浩的话。
他觉得朱浩一定是提前得知了皇帝妃子怀孕之事,又或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以往他不会把朱浩想得太复杂,但现在由不得他不多想,一旦想简单了,到时候很可能会被打脸,进而显得自己很愚蠢,一切都是后知后觉的模样。
“那你进王府后有何打算”
唐寅一边往住的院子走,一边问道。
朱浩道:“我不都说了,读几年书就参加科举,在这期间顺便打理好家里的生意哎呀,陆先生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别老胡思乱想,就把我当普通的孩子看吧我发现跟陆先生说话这么费劲呢进兴王府后,我还指望陆先生多多指教呢”
唐寅眉毛一挑:“到时恐怕不是我指教你,有些事还要你来指教我吧”
这点连他自己都认识到了。
朱浩笑嘻嘻道:“陆先生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一向都尊师重道,以后王府有事,陆先生别隐瞒我便好,咱一起商议,俗话怎么说来着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唐寅摇摇头:“自比诸葛孔明说你是天真无知好呢,还是说你空有志向也罢,能顺利进入王府,好歹也在计划中。”
兴王府。
袁宗皋见过兴王,把成功招募到唐寅的好消息告知,顺带表明回头会找与唐寅相熟之人验证其身份,而后便去了学堂那边。
朱三和朱四病愈后回来上课,这会儿正浑浑噩噩打瞌睡,公孙衣站在讲桌前,也只是在整理书稿,就见袁宗皋在陆松陪同下前来。
“袁师”
公孙衣见到袁宗皋后,神色慌张,有些手足无措。
这次他回王府教书,感觉不会长久,二月没上几天课,朱三和朱四一直生病缺席,好不容易复课,却撞上自己没有讲课,这下怕是要当场下逐客令吧
朱三和朱四赶紧竖起书本,装作认真读书的模样。
袁宗皋笑道:“此番老夫前来,是通知一个消息,过几日,王府中会来一名新先生。”
公孙衣心说果然不出所料,我的好日子到头了,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袁先生,是谁隋先生吗”
朱三的问题很尖锐。
之前说请了新先生,后又说是隋公言要回来,最后却是公孙衣跑来上课,兜兜转转就那么几个人。
袁宗皋道:“乃是朱浩的启蒙恩师,陆先生。”
“啊好耶”
朱四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
朱三怔怔问道:“那不是唐寅吗”
听到这个称呼,公孙衣赫然想起,当初朱浩是唐寅弟子的事还是袁宗皋亲口告诉自己的,这意思是说大名鼎鼎的唐伯虎要进王府当教习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走得不冤。
人家唐寅的弟子,自己都比不了,现在本尊驾临,自己不赶紧挪坑让出位置,还想占着茅坑不拉屎怎么着
袁宗皋道:“是这样,陆先生去江西惹了一点麻烦,随朱浩回到安陆后,进王府来为两位王子治病,兴王便与老夫商议,招他进王府做西宾,指导你们课业不过是顺带之事,以后日常课业教导,还是由公孙先生完成。”
公孙衣闻言又惊了,原来不是赶我走啊。
人生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