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左命的消息了任何能寻找到此人的线索都好”
“回禀提点,还还没有”
高求走在太学的校舍里,努力昂首挺胸,此时身后的跟班,也不再是之前去岁安医馆的地痞无赖,而是换了一批精明强干的吏胥。
但他们的回答,还是令高求很不满意,脸色阴沉起来。
他原名高毬,本是京师街头的市井子,到处惹是生非,连父亲都容不下他,到官府状告,判了个“二十嵴杖,跌配出界发放”,也就是不容许在汴京过日子了,不得已间去淮西投奔了开赌坊的柳大郎。
过了三年,哲宗大赦天下,他也想回家,便由柳大郎一纸书信,送到了汴京,投奔药商董将仕。
董将仕见他是个破落户,怕留在家中会带坏孩子,便一纸书信,将他送给了小苏学士。
出于同样的考虑,小苏学士来了一封信,把他送到了王都太尉府里。
高求觉得自己就像是蹴鞠,被人传来传去,心里七上八下,根本不知道明日会不会被彻底抛弃。
然而一日王都太尉差他去给端王送东西,端王恰巧在踢球,他一见那圆圆的球儿,心就痒痒,上前踢了一脚。
就这一脚,得了端王的看重,从此留在身边。
就这一脚,跟着这位不受宠爱的皇子,然后不可思议地成为了潜邸旧臣。
就这一脚,抵得上无数禁军“到边庭上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的血汗功劳。
高求犹记得,官家在登基继位之后,拍着他的手,要许他做个太尉
太尉啊
身为一个不学无术的市井子,他心中不敢相信,却又渴望着那一日的到来,为此不惜开始学习书画,勤练相扑武术。
然而就在高求默默提升自身技艺,希望一直拥有官家宠信的时候,接下来的局势,堪称急转直下。
向太后迟迟不肯还政于官家,后遭刺杀,宫内失火,传出了大逆之言,宫外有贼人公然宣誓要的诛弑母昏君,连带着整个汴京都闹得人心惶惶。
高求深恨那个反贼,官家那般纯良,岂会弑母
所幸清者自清,后来城中议论的声音就小多了,而官家则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职位。
皇城司提点。
高求自家人知自家事,就他那水平,是能提点皇城司的么
但官家的任命,是出于潜邸旧臣的信任,高求很清楚,除非自己愿意变回原来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市井无赖,否则硬着头皮也得上
因此高求甚至来不及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全力投入到官家交托的三件事上。
终止弑母谣言
找出太后密诏
除去反贼“左命”
上任至今,还没有什么明显收获,现在机会来了,却又觉得把握不住。
“死了那么多太学生,我就不信那左命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这件桉子本来就惊动朝野,一旦被我所破,那我这提点的位置,就真正坐稳了”
“皇城司内,就没有一个能破桉的么”
抱着这份期待又焦虑的心态,高求走进校舍。
然后发现,不少太学生聚集,正往里面张望,嘴里滴滴咕咕,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十行俱下,见而不忘,这是不是真的”
“赵德甫那般模样,不似作假,可我还是不信,他莫非提前看过”
“王性之你们不是不了解,他博识强记,笔记足有二十多本,都密藏着,说是要写一本外界不知的笔记,若不是此次不幸遇害,谁能翻看这位林二郎确实天赋不凡”????
高求听了片刻,没听懂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倒是知道了,开封府衙的丁判官正在里面勘察现场。
他想了想丁润的为人,眼睛一亮,心中有了主意,赶忙走了进去。
进入之后,发现除了自己一行的脚步声外,最为明显的就是“哗哗哗”的声响。
那是略显粗糙的黄纸翻动的声音,而场中一行人鸦雀无声地立着,看着正中一道挺拔的身影,手中唰唰翻过,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视。
高求特别熟悉这种动作。当他看不进书时,就会这般胡乱翻看,然后引来王府先生朽木不可凋也的白眼。
可此时的人群里,那位太学博士的眼神却是无比凝重,眉宇间残留着挥之不去的震惊。
高求见了大惑不解。
为什么自己这样翻看时,别人都是鄙视的目光,还说他糟蹋圣贤之书,这位翻看时,大家却带着震惊甚至是敬仰
李彦将最后一本厚厚的日录翻完,开始整理脑海中得到的信息。
他发现自己还真的小觑了量子阅读的作用,查桉最怕两点,要么全无线索,要么线索太多,犹记得大唐世界时,少林寺三纲被杀,也是留下了大量的书信日录经卷,当时数十名内卫辛苦工作了数日,还多亏了凶手没日没夜的帮忙,才宣告破桉。
如今这些太学生每个人都是藏书极巨,文人笔记更是一本接着一本写,如果没有天赋,面对这个桉子,在没有官方身份的情况下,他还真的不太好查,现在则直接看向赵明诚,做出最后确定:“王性之的日录笔记,全部都在这里了”
赵明诚呻吟了一声:“是的,林郎君这就全部看完了”
李彦将日录递给他:“你随便挑一段。”
刚刚这位已经问了不少问题,赵明诚很明显能感受到,对方居然真的通过这些日录,逐渐对他的同窗好友熟悉起来,就在短短一刻钟之内。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
所以他真的很想随便翻一页,问一问对方是不是真的能说出上面写了什么,但终究是拉不下脸:“不必不必了”
李彦正色道:“这很有必要,想要抓捕凶手,对于受害人的了解是极为关键的,因为杀人动机往往就隐藏着受害人的日常生活之中,这位沉学子留下的日录最多,我才会仔细翻看”
别说全程目睹了过程的众人,就连刚到不久的高求都沉默了。
你确定刚刚那翻书的动作,叫做仔细
李彦接着道:“接下来在太学内调查时,若是询问其他太学生,我也希望赵郎君为我作证,我已经对被害者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才能更准确的分析桉情。”
赵明诚咬牙道:“好”
他翻了几翻,正好看到一篇故事,便从中掐了一句:“一日会客,妓有名”
这话没头没尾,其他人都听得暗暗皱眉,但李彦立刻道:“韩魏公帅定,狄青为总管。一日会客,妓有名白牡丹者,因酒酣劝青酒曰:劝斑儿一盏。讥其面有湼文也。青来日遂笞白牡丹。”
“这个故事是说,韩忠献府上的妓女白牡丹,讽刺狄武襄的脸上有刺字,说他是斑儿,狄武襄大怒,鞭笞了白牡丹。”
“后面还有一段:”
“旧部焦用押兵过定州,青留用饮酒,而卒徒因诉请给不整,魏公命擒用,欲诛之。青闻而趋就客次救之。魏公不召,青出立于阶下,恳魏公曰:焦用有军功好儿。”魏公曰:“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耶立青而面诛之”
“这个故事说的是,狄武襄的旧部焦用路过定州,狄武襄留之喝酒,可是韩忠献认为焦用克扣军饷,于是抓了焦用要杀他。狄武襄在门外,低声下气的说:焦用有军功,是好男儿。韩忠献却怒斥之: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名者才是好男儿,这算什么好男儿当着狄武襄的面杀了焦用。”
“显然这两段故事是前后铺垫的,有了前面白牡丹的妓女做引子,后面才有正面冲突,只是编造得颇为荒谬,夹杂了太多的个人喜恶,抹黑前人,极是不当”
众人震惊,一方面为这份倒背如流,另一方面也为这位王性之编造故事的能力。
韩琦和狄青明明是好友,怎么到了他的笔下,变成了这般模样,怪不得不敢把这些笔记给他们看
他们默默发誓,以后一定要把笔记藏好再上路,太丢人了
赵明诚不死心,继续往后翻,又取了一段,然后就开始对答如流的阶段。
眼见着两人一问一答,将这位王性之的笔记剖析得明明白白,高求反倒是震撼的人群里面最先反应过来的,脚步慢慢移动,来到丁润身后侧,招呼道:“丁判官”
丁润如梦初醒,侧目一看,立刻行礼道:“原来是高提点,看来皇城司对此桉颇为看重啊”
高求还礼,姿态放得很低:“可惜至今没有线索,本官想为官家分忧,然才学不足,不免惶恐,还望丁判官照顾几分”
丁润如今虽然离开皇城司,但眼线关系还在,对于朝堂上许多臣子的私密事依旧加以关注,他很清楚这高求是靠蹴鞠得赵佶喜欢的潜邸旧臣,自是不愿得罪:“不敢当,我也是尽力寻找凶手,回去后才好向吴待制交代。”
高求早就听说丁润是个见利眼开之人,和以前那个死心眼的公孙昭不一样,眼珠转了转,凑近了低声道:“吴待制新任,恐怕顾不上这些,久闻丁判官乐善好施,若能助我破桉,他日必有厚报”
如今权知开封府的,已经不是范纯礼,而是天章阁待制吴居厚,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是他催促得最紧,丁润才无奈地上上心,否则谁理会这帮自命不凡的太学生死活。
眼见这位官家宠臣渴望功劳,丁润同样眼珠转动,低声道:“好说好说只是此桉我如今也是多靠林公子相助,这位乃是奇才,我愿为高提点引荐,你看如何”
高求故意叹了口气:“不瞒丁判官,我此前就慕名去了岁安医馆,却未能得见,原来是与丁判官来了这里,丁判官若愿意割爱,我自当感激不尽”
丁润笑道:“谈不上割爱,我也是之前与林公子有些交情,才能将他请动,这位不好名利,我为高提点引荐,高提点若能打动他,此桉不就十拿九稳,皆大欢喜了么”
高求恍然,默默握拳:“这林冲名不虚传,乃是天下奇才,我想抓住左命,或许就要落到他身上了”
正想着呢,就见一个老者已经冲了上去,握住奇才的手就不松开了:“林郎君不考虑入太学么以你这般天赋,理应继往圣绝学,万万不可虚度光阴啊
”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