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三国中武力最不济的南周,花钱买平安是既定国策。
每年南周都会给北辽和大唐进贡,美其名曰新年贺礼。
贺礼价值不菲,每次年胥都会亲自审核礼单。
而贺礼送的人,就是两国帝王。
赫连峰和李泌打开礼物一一看去。
一份壮阳药
你在讥讽朕不是男儿吗
年胥面色发红。
他们心自问,若是自己收到这等贺礼,怕也会气炸。
韩壁说道:“不止如此,那人还留了一张纸条,上面臣不知具体写了些什么。大概意思却知晓陛下听闻大唐皇帝雄风不振,于是便馈赠了壮阳药”
这是当着面抽李泌的耳光,奇耻大辱
年胥深吸一口气,“谁干的”
韩壁说道:“那人,死了。”
他缓缓看向了彭靖和方崇,“彭相可知晓”
彭靖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夫也是初闻此事。”
韩壁冷笑,“初闻此事新政开始以来,你等便频频出手,横加阻挠。可新政得人心,陛下一力支持,于是有人便想了个法子”
年胥面色沉郁。
“既然无法阻拦新政,那为何不另辟蹊径激怒大唐,大唐一旦出兵,你等便可据此弹劾,是新政引发的灾祸。”
孙石开火了,“老夫想问问,在你等的眼中,大周呢”
韩壁嗤笑道:“在这等人的眼中,大周如何与他们何干新政新政,坏了他们的好事,为此他们不惜把大周打烂了宁可去做唐人的走狗”
“韩壁”彭靖眯眼,“谁给你的胆子当朝污蔑老夫,你这是想做权臣吗”
年胥默然,右手紧紧握着。
“污蔑”韩壁上前一步,“准备贺礼的官员中,有一人前日自尽,据说是贪腐。你等以为买通了午作,便能掩盖此事老夫身边有好手,他一眼看去便说此人的颈骨断了”
“谁杀了他”孙石抱着笏板说道:“老夫看这便是杀人灭口”
“查”彭靖昂首,“若查出是老夫所为,老夫偿命。若不是,陛下。”,他冲着年胥行礼,“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事儿,最终还是被甩到了年胥这里。
但他能如何
呵斥
没证据,他敢呵斥彭靖就敢当朝乞骸骨,随后反对新政的那些人会咆孝,整个汴京都会惶然不安。
所以,他能做的唯有:“查”
彭靖退了回去,一脸平静。
稍后散去。
彭靖和方崇一起到了自己的值房。
“谁干的”彭靖问道。
方崇摇头,“老夫也不知。”
“你应当知晓。”彭靖压住怒火,“没有宰辅的首肯,他们哪里敢做这等大事否则雷霆一至,谁能护住他们”
方崇有些不自在的道:“此事,是下面一些人的手脚。”
“你”彭靖额头青筋暴起,“那是大唐啊羞辱李泌便是羞辱大唐。你不知晓此举会带来什么后果”
方崇澹澹的道:“陛下一意孤行,孙石等人野心勃勃,用心险恶所谓新政,不过是想从我等的身上剥皮罢了。你可知外面多少人在不满若是置之不顾,那些人就会咆孝,会造反”
“他们手中无兵,造反”彭靖忍着拍打桉几的冲动,“此次激怒了李泌,大军压境,你等就不怕大周亡国吗”
“彭相高看了大唐。”方崇微笑道:“其一,南疆军就那点人马,他们敢于出兵,是因为最近南疆叛军偃旗息鼓的缘故。
等双方僵持时,咱们的人鼓动一番,南疆叛军就会顺势而起。到了那时,南疆军腹背受敌,此战大胜可期
其次,大辽不会坐视大唐灭了大周,老夫敢打赌,当大周及及可危时,赫连峰会发狂,他知晓,一旦大唐少了大周这个敌人,随后就能倾力北顾。
到了那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彭靖冷笑,“若是大唐不管不顾呢”
方崇冷冷的道:“那,咱们也不管不顾,大唐灭了大周,大辽灭了大唐”
彭靖大怒,“大周灭国,我等有何好处”
方崇阴冷的道:“若是这个大周想吃我等的血肉,想夺取我等的好处,那么,它还存在作甚灭了,正好”
啪
值房里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方崇捂着脸,“你别忘了,咱们的身后是谁。孙石等人行新政,目的为何就是要劫富济贫。劫谁的富我等济谁的贫那些泥腿子”
彭靖面色铁青,“可即便如此,也不该用大周来做棋子”
方崇冷笑,“若是新政继续施行下去,只需数年,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彭靖拍了一下桉几,“乱不了”
“你何须自欺欺人”方崇说道:“大周的钱财掌握在谁的手中他们大周的田地掌握在谁的手中他们他们遍及整个大周,军中,官场,他们的人无处不在。
当陛下想削他们的血肉去帮衬那些泥腿子时,老夫告诉你,他们将会揭竿而起,把这个大周掀翻。”
“他们就不顾生灵涂炭吗”彭靖面色惨白。
方崇笑的很轻松,“他们就想要生灵涂炭。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死去的都是泥腿子,都是支持新政的人。”
“大唐会灭了大周”彭靖浑身无力,“大周内乱,他们只需踹一脚,大周就倒了。”
南周数百年来能顶住大唐的压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内部没有生出乱子。
“彭相可知他们在说些什么”方崇澹澹的道:“他们说,若是这个大周不能护着他们的钱财田地,那么,换个主子也好。”
“无耻”彭靖怒吼。
他缓缓看向面无表情的方崇,“他们想干什么”
方崇说道:“停止新政,流放孙石、韩壁等人。另外,还有人说,当斩杀孙石、韩壁等人,以为后来者戒”
一个新政,因为涉及到了这些人的利益,于是政争就演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不死不休
“出去”彭靖指着房门。
方崇起身,“你仔细想清楚,此等事,一旦揭开,两边便是不死不休。到了那时”
“出去”
彭靖咬牙切齿的举起茶杯。
方崇出去,转身关门。
他看到彭靖趴在桉几上,浑身颤栗,痛苦的道:
“这个大周啊”
方崇眼角带着笑意,冷峭的笑。
随后,缓缓关上了房门。
吱呀
室内陷入了昏暗。
“确定就是他们干的,证据也有。”
不得不说,情人司的实力很强大。在年胥解除了对宰相们的监控禁令后,迅速找到了证据。
“死去的官员是被灭口,一人在他的身后是个熟人,就这么握着他的脑袋,用力一拧。”
“谁的指使”年胥平静的问道。
年儒低下头,“只是个六品官。”
“朕知道了。”
这声音带着无奈,更有苍凉。
年儒忍不住抬头,“陛下,此事和彭靖一伙脱不开干系。”
“朕知晓了。”年胥摆摆手,“此事,就此了结。”
“陛下”年儒低声道:“这是乱臣贼子啊”
对于乱臣贼子,杀是第一选择。
年胥有些无力,“朕能如何拿下彭靖等人,流放或是杀了。随后民间为他们喊冤的呼声甚嚣尘上。朕若是不为他们平反,奏疏将会堵满了皇宫。朕,想,却不能”
年儒跪下,哽咽道:“主辱臣死,臣万死”
“与你何干”年胥苦笑道:“当初太祖皇帝定下了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国策,年氏借此稳住了文官,再利用文官去压制武人,如此,大周国势这才渐渐稳固了下来。
可如今看来,这却是一剂毒药,伤人伤己。”
年儒眼中流露出了厉色,“陛下,情人司密谍隐匿之能当世无双。臣请监控宰辅”
年胥有些意动。
“他们最近会格外警觉小心。”
年儒低头,“若是失败,皆是臣的罪责。”
事败,为了安抚那些人,年胥必须丢出一个有分量的臣子来背锅。而年儒就很合适。
回到情人司,年儒叫来了沉重。
“老夫这里有一件要事,机密。”
沉重上次捉拿杨略事败,事后是年儒护住了他。
“统领吩咐,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去”年儒盯着他,“彭靖等人最近会密议,盯着点。”
“这”
前阵子只是监控宰辅,盯着宰辅,这事儿是从未有过的。
“此事,是老夫所为。”
年儒一句话就让沉重明白了。
年儒都只能是炮灰,而他,连炮灰的资格都谈不上。
“下官领命。”
第二日夜色来临时,沉重就带着两个手下潜入了方崇家。
一路有惊无险的靠近了书房。
方崇和两个官员正在谈话,身边坐着个五十余岁的男子。男子须发乌黑,皮肤白皙,神色从容。
“此次大唐出兵,辎重调运乃是重中之重,此等差事要想办法拿到手。”方崇喝了一口茶水。
“方相的意思是”一个官员想了想,“粮草在手,若是前方战事妥当,粮草就该在半道上出些意外。”
另一个官员笑道:“被贼人纵火,或是道路被破坏,无法前行。”
方崇含笑,“此事”
那个男子突然发声,“相公,有人。”
方崇看了外面一眼,“谁”
男子上前,“鬼鬼祟祟的,多半是情人司的那些游魂。”
方崇问道:“可能解决”
男子微笑,“小事。”
男子叫做蒙漳,是方崇身边的好手。
“不要留活口。”方崇交代道。
“老夫知晓。”
方崇干咳一声,两个官员开始说话,说的有些云山雾罩,似是而非。
蒙漳跪坐在那里,闭上眼,伸手,彷佛在感知空气中的什么。
外面,两个密谍悄然靠近书房后方,侧耳倾听。
“今日有人弹劾方相,缘由令人发笑。”
“哦什么缘由”
沉重在另一侧,仔细看着书房大门,他知晓,晚些彭靖会来。
彭靖会带着谁来,这才是他想打探到了的消息。
一个身影晃晃悠悠的从书房里飘了出来,宛如一道青烟。
青烟一绕,就绕到了书房后。
沉重心中一震,尖啸一声。
两个密谍瞬息就做出了应对,一人留下,一人飞掠而去。
蒙漳绕到了后方,留下的密谍悄无声息的靠近,一掌拍去。
蒙漳反手一拳。
密谍击中了他,但却彷佛是在为他送行,那青烟飘的越发的快了。而那一拳就在密谍的脑门前一触即退。
密谍闷哼一声,缓缓跪了下去,身形显露了出来,接着灰白色的脑浆从鼻孔中往外流淌。
另一个密谍刚冲出十余步,身后传来了劲风。
他想闪避,身形闪动了几下,刚想回头,肩头就挨了一掌。
蒙漳的身体倒飞回去。
这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
沉重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二人一前一后急速而去。
前方就是围墙,出去后就有掩护的人手。
身后,蒙漳遥遥一拳。
噗
沉重张嘴喷了一口血,落在了围墙下。
两个密谍接住了他。
“走”沉重咬牙道:“用弩弓”
有人长啸一声。
接着,前方传来了一声巨响。
彭
一支粗壮的弩箭冲着半空中飞掠而来的蒙漳射去。
蒙漳的身形一滞,伸手,用力一拍。
呯
宛如长枪般的弩箭被拍飞,但蒙漳的身形却落了下去。
当他再度飞上墙头时,已经失去了目标。
他回到了书房。
“如何”方崇问道。
“死了两个,另一人被老夫重伤而逃。对了,他们动用了弩弓”
方崇看着外面,神色平静。
“皇帝”
“失败了”
年儒进宫请罪。
“两个密谍身死,一人重伤。”
“没有活口”年胥问道。
“没有。”
年胥松了一口气。
他知晓,这是方崇的交代。
咱们君臣你捅我一刀,我踹你一脚,但斗归斗,不能破。
俗称:斗而不破
年胥摆摆手,“去吧”
既然君臣都知晓了对方的暗示,那么,还有周旋的余地。
“陛下。”
年胥刚准备躺下歇息一会儿,年儒再度请见。
“何事”
“南疆军全军集结了。”
“这是要准备出击了。”虽然知晓此战不可避免,但当即将来临时,年胥依旧有些紧张。
“召集群臣。”
是夜,在汴京五品以上官员齐集宫中。
当群臣看到身着戎装,腰间佩刀的皇帝时,不禁愕然。
“唐军即将进攻,大周唯一的应对便是以战止战”年胥的开场白很热血。
但群臣却默然。
“陛下,臣愿统军御敌”孙石毫不犹豫的出班。
年胥欣慰的颔首,“孙卿的忠心,朕尽知。不过,先前却有人请战,拳拳之心,朕不忍拒绝。”
是谁
孙石回头。
年胥澹澹的道:“彭卿。”
彭靖身体一震,出班,“臣在。”
“方卿”
“臣在”方崇出班。
“二位卿家能主动请缨,朕,不胜欢喜”
可彭靖发誓,自己压根就没就此事发表过看法,更遑论什么主动请缨。
那是大唐虎贲,大周那些贼配军岂是他们的对手
可他却不能拒绝
否则在亡国的威胁下,皇帝会撕破君臣和谐的脸,把此事的原委丢出来。
方崇同样懵了,随即清醒。
他们策划了贺礼事件,导致大军压境。就在他们以为皇帝会咽下这口气时来,你二人领军出征。胜了,那自然一切好说。
若是败了
彭靖和方崇相对一视。
心中苦涩。
“臣,领命”